第三章 機甲狩龍的作風

１

奥斯特林格姆丘陵是知名的狩龙圣地之一。

由平坦的草原、巨大的岩山，以及稀疏的森林构成整座丘陵，达努比河的支流萨维尔河流经境内。虽然是个风光明媚的地方，却栖息着大量的魔兽。从王都阿奎因库姆徒步出发只要一天的路程，许多狩龙师将这里当成了狩猎场。由于境内没有大型魔兽栖息，也少有危险的魔兽，因此造访此地的多半是初级和中级的狩龙师。

──在澄也和舒茨的决斗结束的两个礼拜后，巨大的钢铁之豹──五号战车豹式在地表上前进。

与平和的丘陵景观呈现对照，豹式的车内充满喧嚣。

宛如巨人的脉搏般规律作响的引擎声、一直开着的换气扇沉闷的声响、履带践踏草原前进的声音。在豹式行经的路线上，后方地面清楚留下履带辗过的痕迹。

「呜～～感觉我需要耳塞……」

皋月难受地发出呻吟。从炮塔内部的后方来看，她就坐在左前方的椅子上，空间十分狭窄。澄也等人将这个位置称之为炮手席。

「吶，小澄也，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不好意思，这家伙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澄也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待在皋月右侧的空间，中间隔着炮尾。那里是──装填手席，空间与皋月佔据的炮手席差不多狭窄。

「重点就是要习惯。等到哪天习惯了，就算引擎一直开着，你也有办法打盹哦。」

「唔哇……看来前途坎坷……」

「澄也，我也有问题……」

这时，舒茨声音僵硬地问道。她人就坐在炮塔后方，位于皋月正后方上面一点的车长席上。那里的空间比炮手席和装填手席稍微大些。

「战车在移动时，我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透过眼前的潜望镜观察外头的情况就行了吗？还是说，那个……我要打开舱门，将身体探出车外呢？」

「基本上是后者。因为在迎战魔兽时，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会在车内进行作业，所以视野会变得狭窄。如此一来，人在舱门外的车长指示就会变得很重要。爷爷也说过，一个受到大家尊敬的车长，即便处在不知何时会有魔兽冒出来的情况下，也会泰然自若地将身体探出车外。」

「我是战车的『头脑』，同时也是『眼睛』啊……」

「没错。只是如果你会害怕的话，人回到车内也没关係。毕竟要是逞强导致魔兽恐惧症恶化，那就得不偿失了，何况你要是像之前一样，在战斗中哭起来的话，那样反而更危险呢。」

「唔……我、我会努力的。」

「先不谈这个，吉野，速度就不能再快一点吗？」

「当然不行啊！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

吉野的回答听起来有些生气──看来她似乎被逼得很紧。

「我是在不知道哪里是洼地、哪里是岩石的状态下开着豹式前进耶。我完全没想到在没铺过的道路上行进竟然这么困难……」

「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操纵技术应该更好啊？」

「我早就忘记了啦！总之，我前进时会注意安全，你给我安静坐着等！」

「我知道了。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修理豹式。」

「那、那个……！关于修理方面，一般来说，果然是交给矮人们去处理吗……？」

坐在通讯席上的菲妮问道。虽然她依旧錶现出怯生生的态度，但蕴含在声音里的恐惧变淡了，人也解除了啤酒桶的伪装，只是胸前依然抱着那颗水晶球。

听到这个问题，澄也回答：

「是啊，豹式要是坏了，我通常都是请住在森林里的矮人们帮我修理。那些家伙只要有设计图，不管什么都製造得出来哦。」

「矮、矮人们好厉害哦……」

「虽然修理费不便宜就是了……」

上次的决斗因为是双方同意的结果，于是修理费就由舒茨和澄也分摊了。儘管这让两人的积蓄大失血，但唯独这点无可奈何。

此外，虽然校方有提拨一点预算给「朵拉」班运用，金额却少得可怜，澄也如果不想办法让预算增加的话，要想开着豹式从事活动根本不可能。

「抱歉在你们聊得正起劲时打扰……我们到达目的地了。」

吉野缓缓停下了豹式。 　　澄也等人来到了丘陵的中段区域。这里有些形状特殊的巨石零星分布，因而被狩龙师们当成路标。

这一带少有凶暴的魔兽出现。换句话说，这里对狩龙师来说是个安全的狩猎场，不用担心会有生命危险。

「这次的目标真的是在这一带出没吗……？」

吉野深感怀疑地说道。 　　「感觉不到风吹草动就是了……」

「那终究只是事前收集到的情报，接下来有必要实地勘察。」

澄也回答得理所当然。

澄也等人之所以会来到奥斯特林格姆丘陵，都是为了完成亚涅尔贝颁布的狩龙任务。

其目的当然是为了获取校方每个月加诸于「朵拉」班学生的「成果」目标，还有就是透过完成任务所得到的报酬，儘可能取得预算。

距离矮人们归还澄也等人委託修理的豹式至今是一个礼拜。换句话说，自从操场上的决斗结束以来，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在这两个礼拜内，他们五人儘可能地摸熟豹式的性能与操纵方式，不过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来到真有魔兽出没的地方。

他们同时也是第一次要针对澄也所说的豹式「真正的主力武器」展开测试。

「可、可是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其他狩龙师耶？」

菲妮一边窥视着观察孔，一边低声说道。

在草原的另一端，可以看见其他同样前来狩龙的狩龙师们的身影。从他们身上穿着亚涅尔贝的制服来看，那些人应该跟自己等人一样是学生狩龙师，并接下了同一个任务。

「看、看来消息果然没错，目标真的在这一带出没……」

「怎么办？要尝试找那些人合作吗？虽然如果我们能先攻击目标，便能取得狩猎权就是了……」

吉野问道。一般来说，狩龙师的世界基本上禁止抢夺猎物，除非是遇上其他狩龙师向自己求救的这种紧急情况。话虽如此，如果是承接相同任务的人，也可以在双方达成合作协议的情况下平分战果。

所有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在自己等人未能像样地操纵豹式的状态下，反而会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事很轻易便能想像出来。

「那、那个……」

菲妮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语带颤抖地说道：

「找、找别人合作，果然还是太早了吧……！」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大群脚步声。

数量过于庞大的脚步声甚至撼动了大地。随后声音逐渐扩大──紧接着更传来一阵阵听起来像是鸟叫的声音。

吉野扬声大叫：

「这个难道是……？」

「错、错不了……！」

舒茨脸色铁青地嘟哝道：

「是维拉格伦戴尔群！」

下一刻，从丘陵的另一侧出现了数量庞大的魔兽群。

每只个体全长都达到两公尺左右。外型看起来就像是将澄也等人在埃格尔遇到的始祖格伦戴尔缩小再去肉，然后在头部和前肢添上华丽的羽饰。毫无疑问是中型龙种。

只是数量非比寻常。至少超过三百只──的魔兽成群结队朝这里接近。

维拉格伦戴尔──奥斯特林格姆丘陵的代表性魔兽之一。繁殖能力强，经常像这样组成巨大的群体行动。虽说属于杂食性魔兽，几乎不会袭击人类，可是在缺乏食物的情况下就会破坏人类的农田，所以被视为害兽。

这次的任务就是驱逐维拉格伦戴尔。最近，附近的村落传来维拉格伦戴尔肆虐的报告，此外，维拉格伦戴尔的牙齿中含有能转换成药物的炼骸素材。龙种的共通点就是炼骸素材主要都蕴藏在牙齿之中。

任务要求驱逐五十只个体。只要能打倒那个群体的六分之一，就算完成任务。

成群的维拉格伦戴尔跨越了数个山丘，急速向这边逼近。再这样下去，澄也等人将会被混乱的魔兽群给吞噬。

「舒茨，坐回车里来！只要待在车里，你应该就能安全地指挥了！」

澄也大声喊道。只见舒茨站在车长席上，上半身依然探出车外。

「舒茨？」

「我、我知道……」

面对朝自己逐渐进逼的大群脚步声，舒茨颤抖着声音说：

「不、不过正如你所言，只要搭乘豹式的话，安全多少有保障……就当做是为了克服魔兽恐惧症……我、我必须尽量忍耐才行……」

「你又在讲那种逞强的话！」

「我、我目前还不要紧，所以肯定……」

「要是有个万一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几乎要震伤耳朵的尖锐声响──只见成群的维拉格伦戴尔张开了头部的羽饰，一齐发出威吓性的咆哮声。

维拉格伦戴尔的咆哮声之大，甚至撼动了豹式的车体。当然，踩踏地面的脚步声也变得更大了。

数十秒后，咆哮声突然停止。这时澄也大喊：

「舒茨，你没事吧？」

舒茨没有回应──澄也立刻抓着她的衣服，硬是把人拖到车长席上。

只见舒茨脸上带着恐惧的表情昏了过去，八成是因为正面承受了刚才那阵咆哮冲击所带来的影响。

澄也使劲摇晃舒茨的肩膀，但她毫无反应。

「各位，舒茨昏迷过去了！接下来由我来指挥──皋月，你能行吧？」

「你问我行不行……这种状况也只能一试了吧！」

「那就试看看吧！」

澄也感觉有些开心地说道，接着大喊：

「炮战準备！使用榴弹。目标是维拉格伦戴尔群！」

澄也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车体侧面的架子。那里摆放着许多外观形似「那个容器」的物体，只是有别于「那个容器」，物体的前端重新装上了像是圆锥形盖子的东西。

只见澄也扳动炮尾右边的拉杆，打开了炮尾，紧接着左手像击出正拳般，将形似「那个容器」的物体塞进里头出现的圆形空间，并按下解除保险的按钮。

「装填完毕！」

澄也一边确认保险装置已经解除，一边操作位于装填手席前方的各种转盘与拉杆。豹式的炮塔和炮管随之移动，展现出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动作。

皋月进行着这项作业──也就是瞄準，同时不安地问道：

「吶，现在是没试过就直接上阵，真的不会有问题吧？」

「没事的！车内的墙面贴着具有防护效果的炼骸物质，所以就算出意外应该也能设法解决！你就放心射击吧！」

「了解，开火！」

皋月踩下脚边的踏板。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撼动豹式内部。过于强大的冲击力让保有意识的乘组员缩起身体。

同一时间，炮尾往后突出，自动将「那个容器」──加热的弹壳吐进车内的弹壳回收篮。车内烟雾瀰漫。在那之后，炮尾又自动回到原位。换气扇将烟雾抽出车外。

另一方面，炮管前端在车外产生爆炸，某样东西被高速发射出去，就这么拖曳着橙色焰光，射向了维拉格伦戴尔群！

岂料，炮弹掠过维拉格伦戴尔群的侧面，笔直飞向遥远的后方──击中草原产生爆炸。浓厚的黑烟与火焰直窜天际，沙土四散飞扬──景象简直就像是受到高级狩龙师释放的攻击魔法直接击中一般。

然而身为目标的维拉格伦戴尔却毫髮无伤。

澄也兴奋地握紧拳头。

「噢──！这就是豹式的炮击吗？威力真大啊！只要打中了，就能将敌人一网打尽！」

「那也要打中才行啊！皋月，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好像算错瞄準角度了！」

皋月呵呵地傻笑，满脸不好意思地回答：

「因为瞄準角度很难计算嘛，光是熟记方程式就让我焦头烂额了。啊，我有说过自己的入学学科测验考得一塌糊涂对吧？」

她似乎是想说她也没办法，自己就是笨。

豹式之所以变得能做出刚才那种攻击──也就是炮击，原因是在决斗结束以后，皋月曾说：「炮管会不会是点燃火药来让炮弹发射的装置？」还有「炮弹会不会遗留在某个地方？」做出了以上推测。

澄也採信了她的说法，决斗当天便开着豹式返回欧佐劳村，接着将豹式交给住在近郊森林的矮人们保管之后，前往探索祖父的仓库，花了几天的时间，最后终于找到一间暗室，在那里发现了豹式的炮弹，以及记录着豹式详细运用方式的祖父的笔记本。

看来祖父是担心自己去世之后，澄也会将带给豹式强大武力的装备拿来胡乱使用，所以事先把那些东西藏了起来。

皋月就是凭着这份功劳才被提拔为炮手。

虽然原本应该事先进行试射与训练才对，但实在是借不到学校的演习场，所以才会直到今天为止都没开过一炮。因为狩龙师的武器只能在训练时，或是对抗魔兽时才能使用，所以也没办法随便找个地方将就。

顺带一提，皋月所喊的「开火」一词，主要是参考了祖父遗留的笔记本，上头写说在射击时就必须这么喊。根据菲妮的说法，昔日那些战车精灵似乎也会喊出同样一句话来，于是澄也等人决定仿效那种做法。

「真是奇怪，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数学比其他学科更好啊……」

「不要找藉口了，快点继续开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澄也？」

「继续发射榴弹，趁现在儘可能地射击！」

皋月等待澄也装弹炮弹，不断地展开射击。每隔数十秒，豹式的炮管就会响起开炮声，以高速发射出炮弹。

然而，豹式的炮弹连一发都没击中维拉格伦戴尔群，只是毫无意义地破坏着周遭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