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琉奈等人的血战开始的一段时间前──
「……真是白费功夫。」
完全日落后的夜色中,与琉奈等人告别的凛太朗坐在没有其他人的公车站长椅上,独自一人嘀咕着。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郊外,眼前的路上连一辆行走的汽车都没见到。这一带的空地不少,民房的数量不多,灯火也稀疏零星──是个令人感到强烈孤寂的场所。
「真受不了,那群家伙真笨。为什么明知会输还是要去找死?」
吐露打从心底的无法理解,凛太朗独自一人唾弃道。
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独白。
「唉~~真是无聊。唉~~有够无聊,我的继承战就到此为止了吗……难得有种正要有趣起来的感觉~~唉,算了。」
凛太朗硬是转换心情,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方针。
「这次去找更聪明一点的『王』加盟吧……啊啊,可恶,早知如此,就先跟那女人拿所有『王』的资料了……」
邀请凛太朗前来参加这场「亚瑟王继承战」的女人。
全身包覆在长袍与兜帽底下,身分不明的女人,当时自称是湖中贵妇的其中一员……现在不需特别动脑也知道,摆明是个可疑的家伙。
凛太朗不知道那女人的真实目的。但是上个月,她出现在翘课在世界各地游荡的凛太朗面前,告诉他「亚瑟王继承战」的存在,并且邀请他参战。
当时,那女人提供了凛太朗可选择的各个「王」的个人资料。
「王」的经历与能力、持有的王者之剑的能力、麾下「骑士」的名号──那女人似乎持有所有「王」的情报。
但是,当她头一个介绍琉奈的情报,描述琉奈是「最弱的参战者」时,凛太朗毫不犹豫就选了她,同时故意不拿其他「王」的情报。
为什么要做如此没效率的选择?若要这么问,他唯一的理由是继承战是为了打发时间一场游戏。若看到中意的游戏,凛太朗不会依靠攻略网站,喜欢独力破关。
「当初实在没想到得换新老闆啊~」
不过,再怎么抱怨也无济于事。
「唉,没办法。明天再开始找其他『王』吧……」
如此屏除情绪,接受现实。
想将琉奈的存在乾乾凈凈地抛在脑后。
……他原本这么打算。
但不知道为什么。
「…………」
为什么个性纯真爽朗的琉奈在离别时露出的忧伤笑容,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喂喂喂,怎么啦,真神凛太朗?有什么理由放不下,特别执着于那家伙?)
他搔搔头。
(琉奈.阿尔托尔……我选上她的理由,是因为在这场战争游戏中难度看起来最高,感觉最好玩……只是这样吧?)
从刚才开始,凛太朗的思考就在死巷中徘徊。
(对……「因为好玩」──我的行动準则只有这条。因为这烂透的日常生活和普通的世界无聊透顶……为了找点乐子,我才会参加这场继承战,才会选择琉奈的阵营,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理由。)
正因如此,为了让接下来的人生更有趣而捨弃琉奈,寻找其他「王」。
照理来说就是这么单纯。
(但又是为什么──)
捨弃琉奈。光是想到这件事,我就──……
就在自问自答的过程中,凛太朗眼前第三次有公车靠站停车……开启车门……很快又关上车门,驶离公车站。
任凭时间无谓地流逝,凛太朗坐在原处无法动弹。
(可恶……!)
凛太朗在心中咒骂着……就在此时──
「……咦?凛太朗?你怎么了吗?」
突然背后传来话声,他抬起头。
一张眼熟的脸庞……出现在身后。
「你的表情好像很沉重耶,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没跟琉奈同学在一起?」
「冬濑?」
身穿学园制服的冬濑那雪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
她的登场毫无任何预兆或气息,难道是搭着刚才的公车抵达的?
「没什么。只是对琉奈……对那家伙的夸张行径感到厌烦。」
总不能说出真相,凛太朗撇开脸随口搪塞。
那雪听了后,在凛太朗身旁姿势端正地坐下。
「啊哈哈……虽然我不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凛太朗和琉奈同学吵架了吧?」
「……嗯,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重点完全省略了,但说穿了就是主义、主张与方针不同造成的决裂。
「那家伙真的完全不听人说话。」
面对面露暧昧苦笑的那雪,凛太朗语气烦躁地不断嘀咕。
「我也是为了那家伙好才提出那么多建议,但那家伙偏偏选了最不该走的那条路。虽然认识她才第二天,但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仔细说给我听吗?」
「………………」
凛太朗当然沉默以对。
一段时间后,那雪看来也并未因此不愉快,只是微微一笑。
「……嗯,我懂了。是没办法仔细说明的事吧……那我就不问了。」
「你愿意不问真是太好了。老实说,要找藉口骗你也嫌累。」
虽然凛太朗还是老样子不理会旁人感受,但那雪仍旧一派平静。
「那么……凛太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好像也没理由继续待在学园了……总而言之,我会先退学。」
反正明天起琉奈也不会上学了。死状凄惨的尸体会在岛上某处被人发现,或者就此当作下落不明。无论如何,肯定会有麻烦落在今天一整天与她四处閑晃的凛太朗身上。凛太朗对麻烦事可没兴趣。
当凛太朗心不在焉地这么想着时。
「我……我希望凛太朗能和琉奈同学待在一起。」
那雪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啥?为什么?我已经懒得继续跟那家伙──」
「凛太朗昨天很厉害啊。须藤老师出的那些很难的题目,那么简单就答出来了。呵呵,琉奈同学洒的纸张……只是要掩护你对吧?其实是凛太朗凭实力解出来的对吧?」
那雪突然转变话题。
一瞬间,凛太朗搞不懂她的用意而纳闷……但他立刻以平常的讥讽语气回答:
「……是没错。毕竟我打从出生起就跟你们这些平庸之辈不同──」
「肯定很不自在吧……一定要压抑自己才行。」
那雪一针见血的话,让凛太朗不由得哑口无言。
「凛太朗会不会其实是个怕寂寞的人呢?虽然表面上逞强,但其实很讨厌被人拒绝。所以才会压抑自已,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因为不想被人讨厌,不想被人拒绝。
不过,那样……很痛苦,很难受也很无趣吧……」
凛太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因为工作到某地出差,从此再也没回家的父母背影。
「凛太朗,你有注意到吗?你第一次来到我们班上,站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绍的时候……你看起来一副百般无聊的样子。在那之后,不管谁来找你讲话,你看起来总是兴趣缺缺。对我们不抱持任何期待……你的眼神就像那样喔。」
「没、没有这回事吧……」
凛太朗勉强想反驳,就在这时。
「但是!这两天在学园内跟琉奈同学在一起的时候,被她拉着到处跑的凛太朗……看起来非常开心喔,特别是一起卖麵包的时候!」
「啥──」
那雪的这番话让凛太朗有种后脑勺突然被狠狠敲上一记的感觉。
「很开心?我露出那种开心的表情?你在开我玩笑吧!」
「我才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和琉奈同学待在一起的凛太朗看起来神气活现……甚至让人有点嫉妒呢。」
「……冬濑?」
「凛太朗和琉奈同学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开心吗?你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吧?」
凛太朗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与琉奈一起行动,听她颐指气使。与琉奈约会,被她拉着到处跑。
无论如何,那家伙毕竟是头一个不把我当成怪物,正常对待我的人。
虽然从头到尾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但如果要问那段时间是否快乐……凛太朗也没幼稚到一定要嘴硬否认。
凛太朗使劲搔着头,缓缓站起身。
「不过,那也无所谓啦!我已经厌倦那家伙了!急就章的矛盾二人组已经解散啦!我也没空继续陪那家伙玩下去!我的原则只有一条,就是让这无聊透顶的人生变得有趣一些……变得更快乐一些──」
咦?
凛太朗发现了。不经意理解了。
我是为了改变这无聊透顶的人生,才会投入这场战斗。
该不会我其实已经──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
为什么没待在那家伙身旁?
看着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的凛太朗,那雪说:
「琉奈同学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想成为世界第一的国王?」
「…………」
「我不太明白她说的国王指的是什么……但她好像是认真的。」
「…………」
「其实,在凛太朗转学来之前,我们的学校……有个恶质企业集团用了满恶毒的手段硬要收购……好像是为了打造现在热门的次世代能源的前线採掘基地。因为我们学校是私立学校,所以也谈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学园的老师们为了阻止收购也想尽了办法,但还是对方更胜一筹……」
「收购?」
「简单说,就是突然遭遇废校的危机。我们所有人都被迫要分散到各个学校去……大家其实心里都很喜欢这间母校,所以觉得很难过……这时,是琉奈同学阻止了这件事。」
「啥?阻止?面对一个企业集团要怎么做?钱从哪里来的?」
「琉奈同学手上好像有一件非常非常贵重的古董。」
「古董?」
「嗯……好像是昂贵到几乎是无价之宝,很贵重的『剑』。」
「……你说『剑』!」
凛太朗不禁站起身,看向那雪。
「你、你是说真的?」
就状况来判断,那把「剑」无疑是琉奈的王者之剑。虽然她嘴巴上说什么需要用钱就把剑卖掉了这类不正经的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呃、嗯……她把那把剑卖给那个企业,防止了收购。这件事琉奈同学没有公开,所以学园内知道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什么啊?
「『如果连自己重视的场所都无法保护,算什么王』……琉奈同学是这样讲的。」
啊,原来如此。凛太朗明白了。
简单来说,那家伙是真正的笨蛋。
因为放弃那种事等同于「王」之命脉的王者之剑,简直瞻前不顾后,也不想管未来,只埋头向前沖的大笨蛋。
然而,为那种蠢事认真耗尽全力,赌上性命贯彻到底……就是琉奈的王者之道吧。
不是因为对朋友无法弃之不顾、无法视死不救的廉价善良、天真或正义感。而是琉奈身为王的真诚理念,是她相信的真正王道……如果失去这一点,琉奈会就真正的意义上死去。
捨弃菲莉希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