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只是在我的身体、脸上.
甚至是心里,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洒红节」——
三月的第一个满月夜,
印度为了迎接春天,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洒红庆典。
那一天的我,
彷彿着名戏曲「罗密欧与茱丽叶」一般。
在皇宫里石砌的阳台下。
与你相会……
~序曲~
——我可爱的帕蒂,等你将来出嫁的时侯,我将会用这座黄金打造的大炮,为你鸣放二十一响礼炮。
很久以前,当瓦多达拉的公主克利休纳·帕德马帕蒂·卡耶克华特。还是个让爷爷抱在手上的小孩时,疼她入骨的爷爷,对孙女说了这番话。
在西印度的大国瓦多达拉藩国里,有黄金打造的大炮。
炮身长约四英尺、口径为四英寸。为了与银炮成双成对,便同时打造了四座金炮,实在是极其奢华的物品。
「以前。英国总督府前来访问我们印度的藩国时,当时的瓦多达拉王就不是很高兴了。因为瓦多达拉和其他国家不一样,不管是历史、还是富裕程度,都是印度首屈一指的。」
害怕惹瓦多达拉不高兴的英国,特别用礼炮响数来区隔每个国家的地位。例如乌代浦是十九响,而瓦多达拉则是二十一响……
此后.瓦多达拉便成了印度地位最崇高的二十一响礼炮国。
「二十一响礼炮吗……」
帕蒂,也就是克利休纳.帕德马帕蒂,从阳台上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闪烁金黄色彩的瓦多达拉宫殿被夕照包围住。
那个很久以前还被爷爷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
儘管生为瓦多达拉公主,但帕蒂在她那热爱美国文化的怪老爸身边.过着自由奔放的生活。
一般来说。印度中身份较为高贵的女性,身上总会穿着五颜六色的纱丽(注:Asari,印度最有特色的国服),关在一种称为帕尔达(注:Paldor,印度用来隔离女性的一种手段)的无形围墙中,几乎无法接触外面的世界。
但帕蒂却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任意妄为到极点。
甚至会身穿巴黎最流行的新装、脚踩高跟鞋、手提名牌包包,一个人在外头閑晃。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和父亲一样去美国或英国留学,就读圣雷那兹那样的女子学院。)
就这样,帕蒂越来越憧憬西洋文化。啊啊,如梦似幻的寄宿生活!
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和三五好友偷偷在深夜里一边吃点心、一边玩游戏。
情人节那天,女孩子间当然会互赠卡片给对方,三不五时还可以来个枕头大战。
还要製作只有在照片上看过的万圣节南瓜灯笼!
(没错,万圣节!)
从父亲那里听说过的美国万圣节庆祝活动,在帕蒂的「总有一天要试试看」清单中,可是其中一个重要项目。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帕蒂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自己试试看。便有样学样地拿起南瓜,和女侍们一起製作灯笼。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做出像图画或明信片上的那种橘色南瓜。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印度的南瓜并不是橘色的,而是绿色的。
(没错,南瓜的颜色根本就不一样嘛!)
一想到那时候的事,帕蒂仍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利用那颗绿色南瓜製作灯笼时,表弟阿姆利须的表情,至今仍然生动地映在照片上!
当时比帕蒂小一岁的邦达里寇特第四王子阿姆利须,恰巧前来瓦多达拉拜访。他一看到那颗绿色的南瓜,便在发出足以震毁皇宫的惨叫声后,立刻昏倒。
此后,他就再也不和帕蒂一起玩万圣节游戏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又乖巧的孩子,但后来听说他变得连偶尔才出现在餐桌上的印度南瓜,也无法接受了。
(阿姆利须真是的,如果他没有这么奇怪的童年阴影就好了……)
帕蒂手上拿着俨然已经成为护身符的黑亮亮TTA相机。
也许是受到喜爱拍照的爷爷影响,帕蒂有着拍照这种有别于同龄女孩的兴趣。
只要一有空,就会将爷爷使用过的TA相机挂在脖子上.追着因不愿被拍而躲进帕尔达里的祖父宠妃、或者僕人们到处跑。
照片——
帕蒂一直非常嚮往小小的软片里所蕴藏的坚强。
那是任谁也无法跟它唱反调的小小灰色纸片。和它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外表相反,它拍摄出来的东西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是至今仍被困在帕尔达帘幕中,忍辱偷生的印度女性所没有的东西。
因此。帕蒂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像照片般精采。
即使只是一张不可靠的纸片也无妨。
她希望自己坚强。
因为,照片里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谎言。
「爷爷,等帕蒂长大了以后,要当个报社记者。这样一来,就可以用爷爷给我的相机,拍遍整个印度了。」
帕蒂一直如此希望。
想要成为报社记者。
这台相机虽然无法拍出纱丽鲜艳的颜色,却能反映印度一心一意的信仰。帕蒂一直想让全世界的人见识奔流在生与死之间的恆河,以及经过雨季风暴后,那彷彿施了魔法般染上一片绿意的北方大地。
但是——
「唉唉,我也必须结婚了啊?」
她用手撑住脸颊,靠在阳台的扶手上,叹了一口比海洋还深的气。
就在几天前,帕蒂从爷爷沙亚吉·拉欧那儿听到已经正式决定未婚夫人选的消息。
『我可爱的帕蒂,根据占星术所言,我们已经决定让海得拉巴的继承者成为你的丈夫。依照我们的约定,等你出嫁的那天,我会以黄金打造的大炮。为你鸣放二十一响礼炮。』
帕蒂早有觉悟这一天总会到来,因此打击并不如想像中大。
但是却不禁令人揣测,对象是南部大国海得拉巴这件事。应该不单是以占星术来决定的吧。
「说得也是。现在是印度能否独立的紧要关头。印度教和回教可不能像以前英国入侵时一样,还互相仇视啊。」
「大国与大国之间的结合,没有比联姻来得更好了……」
皇族的婚姻成为一种政治手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就连平民百姓之中。也常有直到婚礼当天,才看到对方长什么样子的事情。
但是……
「连这种事都要受到政治摆布,总觉得很没意思。」
明知道事情无法像自己最喜欢的有声电影一样进行。
但儘管如此.如果要帕蒂就这样毫无作为地嫁到海得拉巴,一边用面纱遮住脸.一边偷偷摸摸地生活在后宫深处,她绝对无法忍耐。
(毕竟海得拉巴可是道地的回教国家,像我现在这样抛头露面在外面走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法想像的事情。)
明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仍然希望至少能拥有一些回忆。
结婚前的最后两年。在最后的两年里。以自由奔放的帕蒂身份。留下最后的回忆……
「既然如此,也只有逃出皇宫这个方法可行了。」
帕蒂脸上浮现恶作剧笑容,将早已準备好的小包包斜背在身上。努力攀过阳台。
自从订婚后,也许爷爷无法再放任孙女像往常一样任意妄为了吧?帕蒂身边突然多了许多人监视她。不仅是出宫时,就连在花园骑马的时候,也会有十个随扈像苍蝇一样在身边徘徊。拜他们所赐.让帕蒂根本无法放鬆。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只有今天。不管在印度中做些什么,都是允许的。
就算帕蒂穿着洋装,或是从皇宫里逃走……
因为,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嘛!
「唔——穿着高跟鞋着地的时候,脚应该会扭到吧?」
说完后,帕蒂便脱掉凉鞋,随手往阳台下一扔。
接着——
「好痛!」
出乎意料的声音突然从底下传上来。
帕蒂心惊胆战地往阳台下一看。
竟然有个素未谋面的外国男人,正抱头蹲在那里。
「唉呀,对不起!」
帕蒂打哈哈地想就此敷衍了事。
「我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在那里……」
男人轻抚着脑袋,用含泪的眼回瞪帕蒂。
「你在那里做什么?还有,你是谁啊?看起来很可疑喔?」
「那应该是我要问你的话吧!」
他恨恨地朝帕蒂说道。好像还在生气。
「真是的!我只不过是来拍摄夕阳下的皇宫照片,竟然会有凉鞋从上面掉下来!」
「哎呀,你是摄影师吗?不过还好没有撞到相机。所以安啦!」
「喂!」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想用一句「安啦!」带过的方式。正是帕蒂的作风。
男人胸前确实挂了台大大的相机,年纪约二十齣头……不,应该已经过二十五岁了吧?灰色麻质的西装里搭配一件费心烫过的衬衫……但也许这两天都一直穿着的关係吧.已经有点皱了。
「让我来猜猜看,你是报社记者对吧?而且刚来印度不久……」
帕蒂说完后,他的表情立刻转为惊讶。
「你是西班牙记者吗?啊,不对,也不是美国人吧,那就是英国人啰?」
「我是伦、伦敦时报的新德里特派记者,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帕蒂咯咯笑了。
「因为今天是洒红节嘛!然而,你却悠閑地跑来皇宫拍照,代表你肯定不太了解印度的风俗习惯。因为只有今天到街上去逛逛会比较有趣的啊。」
「洒红节?」
男人显得有点惊讶。
看到男人的窘状,帕蒂一副了解状况似的搓搓下巴。这个男人竟然不知道洒红节,显然刚来印度不久。
帕蒂突然兴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便对男人说道:
「哎。你叫什么名字?」
「艾德华。艾德华·桑顿。」
「那么.艾德,现在我要到下面去,你可以接住我吗?」
「……什么?」
帕蒂不等对方回应,再度攀上阳台。
「要接好喔!」
从高约四公尺的阳台上,笔直朝着男人坠下。
「要来了喔喔喔喔,我跳——!」
「哇!等一下……呜喔!」
——就这样。
瓦多达拉的公主帕蒂·卡耶克华特,和伦敦时报的记者艾德华·桑顿相遇了。
「喂,往这边啦,记者先生。」
明明才刚遇到不久,帕蒂却强将艾德华一起带出宫外。
「所以我说,洒红节到底是什么啊!」
突然被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少女拖着走,艾德华不由得睁大眼睛大叫。
仔细一问,原来他昨天晚上才刚搭船来到印度。
帕蒂说道:
「是什么啊?那当然是印度最有趣的一天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