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傾頹的家園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学园都市。站在首领身边的缪珐•蕗法，茫然地想着这件事。

基本上，学园都市本身并没有什么钱。为了维持补助学生的机构与制度，都市的利益必须放到后面。所以对缪珐隶属的萨林邦教导佣兵团来说，学园都市根本算不上是顶级客层。另外虽然没有绘製地图进行确认，不过学园都市的移动半径周围，一定都会有强大的武艺家，或是环境足以培养高强武艺家的都市存在，使得污染兽接近学园都市的可能性也因此下降不少。

只在一座都市上生活虽然无法体会这件事，但移动都市在进行配置时，似乎就是有某种程度的考量存在。

（加入佣兵团前，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

即使如此，佣兵团有时候还是会造访学园都市。此时的萨林邦教导佣兵团，其目的不是「佣兵」的功能，而是「教导」的部分。前代团长曾说过，让学生武艺家这种半吊子武艺家感受实战氛围——就算只有残余气息也行，才是正确的教导。

……虽然其他人把这种事当休假就是了。

缪珐自己造访学园都市的次数，差不多也多到用两只手也不够数的程度了，当然其中也包括移动途中顺路过去补给的情况。

七年了，缪珐被萨林邦教导佣兵团捡回去抚养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没办法帮上什么大忙的她，得不到众人认可，也无法堂堂正正的站上战场。话虽如此，她也觉得在七年的漫长岁月后，自己能像现在这样活着而没死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种想法，也是在她习惯从一座都市流浪至另一座都市后才产生的。

「搜索範围内的幼生体位置确认终了。数量共五百只，已经发现我们了。」

性别不明的机械语音突然响起，缪珐停止了沉思。

此处是学园都市洁尔妮的外围地带，众多流浪巴士车站的其中之一。

缪珐他们在自己的流浪巴士的车顶。比其他流浪巴士还大上许多的佣兵团专用巴士，乍看之下就像一座会动的碉堡。也就是因为这样，它使用了三辆份的车站连接索。

只不过教导佣兵团现在的人数，一共有四十三名武艺家与数名技师。考量到他们最低限度的生活空间，整备炼金钢的空间，以及后备物资等因素，就是要这么大的车辆才够使用。

缪珐虽然凝神注视，却只看见在那里一边散布噪音一边运作的都市巨足，以及对面那幅荒芜大地的光景。

然而缪珐右边那位发出机械语音的人物——费尔玛斯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它们的动向呢？」

发出问题的是稳稳地坐在她左边的人。

既是缪珐的主人，也是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现任团长的少年——

海亚•莱亚。

「已经掌握住了。从我的角度来说，那种端子配置法虽然没有效率，但名为才能的障壁还是很厚实呢。她比我还早发现了敌蹤。」

把缪珐捡回团内的人是费尔玛斯。虽然从那时起就接受了他的照顾，但她一直到最近，才总算能隐约感觉到那个人被包裹在面具及机械语音底下的情感。

面对比自己更快发现幼生体的念威操作者，费尔玛斯产生了纯粹的感动。

她记得那名念威操作者的名字是——菲丽•罗斯。

「如果你跟她作战，哪边会赢呢～？」

「我不喜欢这种像小孩子比力气般的幼稚预测。不过……假设我们使用的部队实力为五五波，不，即使是四六波的劣势，我也可以获胜吧。对方过于依赖天分，而且也还没研磨到像沃尔夫修丁那样锋利无匹的程度。」

「他的才能已经生鏽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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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亚撂下了这句话。虽然当上了团长，他还是没有隐藏与年纪相符的孩子气。话虽如此，在面对沃尔夫修丁……雷冯•阿尔塞夫时，这种情绪又更明显了。

缪珐很清楚原因。当初缪珐与海亚被捡回来时的年纪相同，也因此接受了一样的待遇，所以海亚的事情她大概都晓得。

不过现在的两人之间，已经筑起了一道团长与接受指导的见习武艺家这种明显的鸿沟。

这道鸿沟虽令缪珐感到寂寞，却也因为有理由待在海亚的身边而让她感到高兴。

「事实上，你就是胜不过这样的他。」

费尔玛斯的冷淡评论，让海亚噘嘴做出了不满表情。

他摇动着无机质假面具继续说道：

「不过他的确是生鏽了。但我要订正一点，生鏽的不是技术，而是他的心。曾是名为沃尔夫修丁这把剑的少年，的确是一把有资格选择持有者的名剑。」

萨林邦教导佣兵团虽出自枪壳都市古连丹，但这三人之中，只有费尔玛斯是古连丹人，其他佣兵也有半数以上是在都市间流浪时才加入变成伙伴的，再来就是专司指导武艺，即将要引退的高龄者，或是在旅途中诞生的第二代成员。像费尔玛这种既知道古连丹的事情，又屹立在战场上的人物相当稀少。

只有老人明白天剑继承者的强大力量。而年轻人美化老人们的话语，或是认为他们流于夸大评价过高，而把那些话当做耳边风的情况，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吧。

所以老实说，缪珐也不相信拥有古连丹最强之名的天剑继承者有多么厉害。

她曾认为没有武艺家能胜过海亚。

不过这种人真的存在。

他名唤雷冯•阿尔塞夫。

他是出生于古连丹，又遭到古连丹放逐的前任天剑继承者。

这样的他正在缪珐看不见的场所与污染兽幼生体战斗。

「然而没有合适主人的名剑，就跟生鏽的小刀没什么两样，只能面临被捨弃的命运。」

缪珐有一种感觉，费尔玛斯的喃喃低语中，似乎带着某种寂寥之意。

＊

当雷冯驾着两轮机动车抵达目的地时，幼生体们已经突破地表一涌而出。它们撕裂坚硬大地现身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水管坏掉不断喷水一样。它们接二连三的跳出地表，然后在地上蔓延开来。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就是它们不会像水一样被大地吸收吧。

「我看到目标了。」

（会动的反应一共有五百只，地下的母体，还有其他状似幼生体残骸的物体则没有生命反应。）

母体被幼生体啃食，而且同类相食现象也开始了吧。雷冯剎车减缓两轮机动车的速度，然后抽出了複合炼金钢。

「了解，我马上把它们收拾掉。请菲丽继续搜索。」

雷冯将棒状炼金钢一一插入複合炼金钢的孔洞内。与以往性能各异的炼金钢相比，複合炼金钢的最大特徵，就是可以依照组合方式不同产生各种形态与性能。

（可是，支援还没……）

撇开欲言又止的菲丽，雷冯将刭流贯入炼金钢，接着低声念出了复原关键语：

「复原AD。」

组合炼金钢后产生的结果，在雷冯手中留下了一把只有剑柄的奇妙武器。握柄前端有着无数钢丝，并且有如融解在半空中似地向外扩散。

「我信任菲丽。我会自己计算打倒了几只幼生体，菲丽只要提供视觉支援就够了。」

（……我知道了。）

对方真的相信自己信任她吗……或者只是对重複过无数次的会话感到疲倦，菲丽没有反驳，雷冯感到除了附加在护目镜上的念威端子外，其他端子都从周围撤离了。

雷冯的感觉已经被淬鍊到不透过钢丝就能感受到所有念威端子的动向，甚至敏锐到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不过在这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体内混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钝重感。

没有从两轮机动车上面下来，也没有熄掉引擎的雷冯，将刭流贯入了钢丝。

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对体内的钝重感有了自觉。

沉重的某物佔据着自己的中心，让雷冯有一种思考速度被拖慢的感觉。话虽如此，他却不觉得肉体方面有任何异常。甚至可以说，能尽情释放在都市内部无法全力施展的刭流，让雷冯有种莫名的充实感。

然而这种充实感并不等于神清气爽，所以这其中还是有问题吧。

「明明要快点想办法解决这种状况才对……」

一边喃喃自语，雷冯让钢丝杀向了朝这边蜂涌而至的幼生体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雷冯明明晓得答案，但在脑海中重複回想那天的事情时，这个问题总是会跟着浮现。

那一天……

与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的共同作战结束后，雷冯回到了洁尔妮。在那里迎接他的是奇妙的寂寥感与紧张氛围。

雷冯马上就知道了其中一个理由。

成功排除污染兽威胁平安返回的雷冯等人，在洁尔妮下方的外部闸门受到了迎接。脱下头盔的雷冯，将没有透过滤凈器的原始空气吸入肺部，一边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众人。

里面有学生会长卡利安、武艺长梵希，其他还有学生会的学生们、哈雷、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留在都市内的干部级武艺家……再来是菲丽。

他们迎接了雷冯，身为萨林邦教导佣兵团成员的海亚等人，还有夏尼德、娜尔姬，以及妲尔洁娜众人。

但妮娜不在这些人的行列之中。

这就是寂寥感的真面目。没有比这更不自然的情况了，妮娜是第十七小队的队长，雷冯跟夏尼德他们则是队员。

而妮娜不是那种不去迎接部下的人。

极差的预感涌上雷冯心头。

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菲丽僵着脸庞，哈雷甚至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泛青的脸色。

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游移着视线。

光是这种反应就足够了。

「队长怎么了？」

即使如此，这个问题还是非问不可。自己迟早会知道一切，也一定要有人发问才行。站在一旁的夏尼德，似乎也感觉到妮娜出了某种状况。

然而雷冯并没有把提出问题的任务，交给身为学长的他。

雷冯开口询问，接着环视众人。

面对这个问题，年长者提出了回答。

以手势制止正要开口的菲丽与哈雷后，卡利安开了口：

「她现在失蹤了。」

银髮的学生会长，宣布了既冷血又难熬的现实。

那个瞬间，雷冯感到自己体内……发出了某种微小的碰撞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回提出问题的人不是雷冯。

夏尼德把手放在雷冯肩上，接着如此问道。他的声音中有着跟雷冯一样的动摇，同时也有无法被撼动的冷静存在。

夏尼德望向菲丽，支援妮娜的人就是她。

菲丽应该知道妮娜失蹤的那一瞬间前发生的事情。

在他的目光凝视下，菲丽慎重的开口说道：

「……队长进入机轮部门，一直到抵达中枢地带的行动都在掌握之中。」

「也就是说，你跟丢了吗？」

面对寄宿在夏尼德声音中的吃惊语气，菲丽微微点了头：

「抵达中枢地带后，队长的反应就突然消失了。虽然我立刻搜索了周围，却没办法发现她的行蹤。」

「怎么会这样……」

淡淡吐露的事实令雷冯感到愕然。

「她也有可能侵入了中枢地带内部，那里是我们之中没人能够出手的最高机密地带。」

卡利安接在妹妹后面开了口：

「就是因为这样，如果她侵入内部那就束手无策了。我们无法对那个场所进行任何调查，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会造成故障，所以不能承受任何会让都市的脚停止动作的风险。」

卡利安没有转圜余地的话语，让雷冯不得不将自己心中涌现的矇眬感情做出明确定位。

也就是说，这是自己的责任吧。

数完五百下用不着花费多少时间。成为成体前的污染兽，不会让雷冯产生威胁感。虽然雷冯驱使钢丝的实力只有林戴斯的千分之一……但是那名男人惯于使用庞大数字夸饰事物，所以这个数字并不可信，不过只要拥有比林戴斯还拙劣的钢丝武技跟雷冯自己的刭量，要瞬间切碎这种数量的幼生体，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而且这回所有的幼生体，都憨直的朝雷冯——也就是他背后的洁尔妮直线前进，所以设陷阱的方法要多少就有多少。

对于曾待过古连丹的雷冯而言，这种程度的危机，根本不到自己出马应付的等级。

然而对洁尔妮来说，被污染兽袭击的状况，一直都是最大等级的危机。

在人类构筑而成的集团中，人材这个字冷冷地指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本身，从才能到生命的一切，都跟其他事物一样只是被消费的资源。当然让人材为了伦理而抛弃性命的情形并不多见，可以更长久更有效率的去活用人材的机制已经建立起来了。

武艺家这种容易死亡的人材，在都市生活的层面上，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生活保障。这也是在许多都市中，有武艺家诞生的家族都很富裕的理由。

可是这仍然改变不了他们被消费的命运。

所谓的学园都市就是培育人材的场所，他们绝不是为了被消费才存在的。

所以学园都市必须儘可能避免造成学生死亡的状况。

就因为这样，所以这种情况是最大等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