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迷你世界的中心

在陌生都市不停奔逃的莉琳找不到救兵，而且让身体持续奔跑所必须的体力也已经见底，因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呼，哈……」

她的气息紊乱。渴求新鲜空气的肺部产生痛楚，侧腹也发出了绞痛。

「我……有点……运动不足呢……」

这固然是因为每天长时间待在流浪巴士上的关係，也是莉琳基本上不擅长任何运动之故。不注重运动的生活态度，居然让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遭到报应，她连苦笑也做不到了。

「哎呀，已经不行了啊？」

正确的说，对方站在莉琳的十步之后，保持着这个距离的罗伊发出了闷笑声。

他一直维持这种距离追在她后面。

「那还真是对不起喔，我的体力很差……」

「似乎是这样呢。你该多运动呢，而且也可以减肥。」

「……用不着你鸡婆！」

「我失礼了。」

压低音量发出笑声的罗伊，看起来已经不是最初那名家世良好的青年了。以奇怪方式抽搐的脸颊和露出下流笑意的眼睛，只让莉琳感到厌恶。

「你差不多也该死心了吧，把它交出来我会很高兴喔。」

莉琳手中有麦亚斯——与这座都市同名的小鸟，是化身成这种姿态的电子精灵。

用飞的逃离现场，比用莉琳的脚逃离坏人魔掌要好太多了，但小鸟却好像在莉琳手中睡觉似地一动也不动。

「没用的，它已经在那个结界中消耗掉所有能量了。只要不去机轮部门补充能量，它就没办法行动，也只剩下一口气而已喔。」

「……你知道电子精灵死掉的话，这座都市会怎么样吗？」

电子精灵的死亡，跟都市的死亡有直接的关係。停止动作的自律型移动都市，无法逃开污染兽的袭击。

都市居民迟早会被吃光的。

瞬间浮现脑海的未来，让莉琳倏地一颤。

「你们这些不择手段的狼面众，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你是武艺家的话，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

罗伊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那张面具：

「只要戴上它，就可以看见伊格纳西斯的理想世界，就能共有伊格纳西斯的梦想喔。」

用面具遮去半张脸庞的罗伊，一脸陶醉的说道：

「许多武艺家共有梦想的那一刻，世界和平就能实现吧。」

实在是太稀奇了，世上竟然会有这么没说服力的表情。露出下流笑意的罗伊，只能让莉琳感受到说谎的气息。

「它是让污染兽与武艺家的宿命战斗，从世上消失的关键之物。为了达到目的，我们必须前往拥有複数电子精灵的仙莺都市。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缘』连接起来。」

「什么是『缘』？」

「那是电子精灵之间才有的网路连繫，也是表示谱系的血脉。借着这种连繫，电子精灵可以知道其他都市是否跟自己同类。仙莺都市修奈帕尔与麦亚斯是同一谱系的都市，为了得到『缘』，我们必须抓住麦亚斯。」

「……为了达到目的，这座都市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这个嘛，这就是所谓的必要之恶啰？」

「你是这座都市的居民吧？」

「是啊，那又如何？」

「……就算这座都市可能会消失，你也没有任何感觉吗？你是武艺家吧？」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不晓得被莉琳话中的哪个部分给逗笑，罗伊突然震动着全身笑了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啊。」

然后他撂下了这句话。

「你对学园都市这种存在有什么想法呢？你觉得它与其他都市一样吧？它不是这么好的东西，这里不是一辈子居住的地方。对来到这里的人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场所罢了，是一个只会在这里度过几年光阴的地方。虽然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花时间学习或是研究，但它却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里没有守护的价值。」

「你竟然说出这种话……这里明明有很多普通学生耶！」

「你说的是武艺家的律法吗？那种东西谁在乎啊！」

罗伊以厌恶口吻抛下了这句话。

「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它只给了我们恐怖！痛苦！还有修练武艺的地狱！把一切都丢给我们解决，自己却悠哉过活的无力低等人种！这种家伙的生死，根本与我无关！」

罗伊的脸庞因憎恶变得更加扭曲，神情也亢奋了起来：

「不知道他人辛劳，眼中只有结果的臭家伙们！那些不要脸的人！」

这是对谁发出的憎恶，又是对谁吐出的怒火？整张脸部泛滥着疯狂气焰，口沫横飞大声怒骂的罗伊，脸庞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类了。莉琳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刚才这一番话……好像有什么玄机。

自己必须找出关键才行，解决眼前危机的方法，应该就在里面才对。

（要理解武艺家的话……）

她想起自己最亲近的武艺家——雷冯。

雷冯做了什么？

在对方步步逼近的情况下，莉琳拚命思索着。电子精灵就在她的掌中，莉琳非保护它不可。电子精灵的死，可以跟都市的死亡划上等号。武艺家守护都市，为了众人而守护都市。

（啊……）

这个瞬间，莉琳理解了一切。

「……原来如此。」

莉琳停下脚步笑了出来。这个笑容做的很勉强，所以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僵掉了。话虽如此，莉琳仍是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可以这样讲吧。」

「不是的！」

莉琳一点一点提高着自己的气势。她要从被追捕的猎物，转变成追捕猎物的猎人，她必须从精神状况开始改变攻守的立场。

「这不是你捨弃麦亚斯的理由，而是让你坠落至此的理由。」

「你这家伙！」

罗伊吼出来的声音具有超越音波的威力。莉琳只觉得全身受到强风的吹袭，接着跌倒在地。

虽然跌倒，但她还是笑了。

就像在嘲笑对方一样。

「弱点被别人指出来，所以就露出本性了？你露出了只敢欺负弱小的悲惨本性吗？」

「什么！唔……」

「就是你才刚说过的。恐怖、痛苦，还有修练武艺的地狱……修练武艺的地狱，指的就是严格的训练过程吧，？这一点不难想像。那么剩下的两个又是什么？恐怖与痛苦。什么事会让你有这种感觉呢？如果想让别人了解的话，你应该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表达才对吧？」

「你明明什么都不晓得，却在那边乱说话。」

「乱说话？你是这样想的吗？」

莉琳一边起身一边提出问题，却得到了沉默回应。罗伊已不再激昂到想对自己不利了。

罗伊现在的思绪应该在维持尊严，以及自己的弱点可能被戳破的恐怖间来回摇摆才对。

弱点被戳破的罗伊，会做出什么举动？老实说，莉琳没有自信，她知道这是一场危险的赌注。

（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武器了。）

而且……

「所谓的痛苦，或许跟修练武艺的地狱有关吧。养父的道场训练非常激烈，练到后来，大家总是累得站不起来。那么恐怖又跟什么有关呢？会让武艺家感到害怕的事物，是武艺家之间的比斗？这或许很可怕吧。是战争吗？互相残杀真的很可怕呢。不过你既是都市警察又能成为队长，而且得到大家的信赖，所以你应该很优秀吧？既然如此，跟武艺家战斗应该不会让你感到害怕吧？这么一来，剩下的可能只有……」

故作思考姿态移开的视线，再次回到了罗伊身上。

罗伊的表情明显抽搐了起来，全身也不断发抖。

「你从污染兽面前逃跑了。」

莉琳以断定似的指责语气如此说道：

「污染兽就在眼前，但你却逃走了。」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伊突然抱着头在原地蹲下。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那些家伙、那些家伙！翻脸跟翻书一样快，根本把我当做傻瓜嘛！那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可怕！明明连看也没有看过！」

看来这似乎就是正确答案。而且情况的发展超过了莉琳的想像，对罗伊来说这事实似乎是足以成为精神创伤的过去。

他从污染兽面前逃走了。

那恐怕是在迎击污染兽时发生的事吧。初次见到污染兽的恐惧，让罗伊逃离了战场。

以武艺家身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承担为守护都市而战的义务，报酬就是可以得到丰厚的生活保障，然而罗伊却……

（但雷冯的生活一点也不优渥就是了。）

古连丹有很多武艺家。因此以武艺家身份出生，却没有强大资质的人，只能得到最低限度的保障金。相对的只要能展现实力，保障金也会暴增到吓人的地步。雷冯把保障金都给了孤儿院，所以他的生活与莉琳等人相同，都是在贫困中长大成人。

既使如此，雷冯还是没有逃避。

那股强大力量虽然掩饰了真相，但事实上雷冯应该还是很害怕才对。虽然感到恐惧，赚不够钱的雷冯还是不惜参加地下地赛，为了养活莉琳他们而努力。

（与他相比，这个人……）

实在是太软弱了。

莉琳并不觉得软弱是一种罪恶，然而如果输给了那种软弱，武艺家也就变得跟普通人一样了。

「不能原谅……」

罗伊的声音有如在地面爬行似地从齿缝泄出：

「你这个女人，我不会原谅你的！明明只是普通人，居然还敢愚弄我……」

下个瞬间，罗伊以蹲在地面的姿势一口气沖了过来。

他没有必要使用武器。

只要一记拳头就够了。

乘着刭流，又以武艺家肌力释放出来的拳，光是一招便足以扑杀普通人。

不过拳头却被坚硬感触挡了下来。

「什么！」

「……太悲哀了。」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性不是莉琳。那个人的发色不同、声音不同，连看着罗伊的眼神锐利度也不同。

「你这家伙……」

「以修行为借口被赶出自己的都市，这个我很同情。不过在这里你也无法克服自己的弱点，而选择了逃避之路吗？」

妮娜接下了罗伊的拳。

在妮娜的身后是莉琳。

莉琳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既然覆盖鸟群的电光消失，妮娜就应该晓得发生了某种变化。为了调查异变才来到此处的妮娜，一定会过来确认这种现象的。

「你跟那群家伙搭上线，接着他们把你导向了麦亚斯……一切都是为了要在这里製造出连接修奈帕尔的『缘』。」

然而为了前来探查，妮娜必须与突破与狼面众之间的战斗，这一点就是莉琳下的赌注。

而且她的赌注也赢了。

「捨弃应守护都市的……愚蠢之徒，给我知耻一点！」

妮娜的宣告，让罗伊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

他连忙收回拳头，同时用着莉琳无法看见的速度向后急退。被扬起的沙尘对侧，罗伊已将炼金钢复原成长剑并且摆出架势：

「哈……哈哈哈！你要挡在我的前面啊，不过你能打倒我吗？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只是使用『缘』暂时来到这里的过客罢了。或许能打倒与自己处于同一相位的狼面众，不过你应该无法攻击最初就在这里的我才对！」

「我有办法对你出手，就像刚才一样。」

妮娜秀出了刚才接住罗伊拳头的手掌：

「不过我不会杀死你的，这跟做了被杀死的梦，清醒后还是会活过来的情形一样，而且我本来就不想杀你。」

莉琳只能看见妮娜的背影，不过能看到妮娜表情的罗伊脸上胆怯神色明显加深了。

「接受自己罪有应得的制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