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劍的主人

该你上场了——卡利安以冷静到令人吃惊的口吻说道。

「我没有赢的自信。」

被污染兽引导……在这种难以置信的状况下，雷冯一边骑着两轮机动车，一边对坐在边车上的卡利安说话。

古老到无法判别是第几期的老性体，它瞬间的访问结束后爆出的冲击，震撼了整个洁尔妮。卡利安立刻对特别编成队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这是因为他相信老性体的话，或是对超乎寻常的迫力感到绝望。这些雷冯等人不得而知。

不过与特别编成队战斗的污染兽，并没有将反击獠牙咬向毫无抵抗的武艺家们，而是直接来到了洁尔妮，并且持续在都市上空盘旋。

它在等待族群之首……也就是身为学生会长的卡利安做好出发準备。

然后卡利安只要求雷冯随行。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古老的污染兽，而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它们会说人类的语言。我不觉得自己能胜过它。」

「是否有必要与它战斗的事情还没决定吧。」

雷冯看不见卡利安被头盔遮住的脸，但是透过念威端子传来的话语，感觉起来还是那么的冷静。

「如果它想战斗的话，在那个瞬间就能毁灭掉我们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

以念威提供声音传输的人不是菲丽。菲丽尚未康复，所以没有得到医生的许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两人与返回都市中的特别编成队会合，然后请了第一小队的念威操作者帮忙。

「而且让我感到相当好奇的不是污染兽的力量，而是它们要求跟我们进行交涉的行为。」

「我想，那感觉起来不像交涉吧……」

雷冯一看见那只老性体，就觉得它的姿态摆得很高。

「那并不构成问题。」

坐在边车里的卡利安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手也环抱在胸前。从这种姿势中，可以窥见他的从容。

「光是可以理解人类的语言，就已经有进行交涉的空间了。再来就要儘快理解对方的价值观，这一步将会决定我们能打出什么样的牌。」

看样子卡利安真的打算跟污染兽进行交涉，不觉得这种做法行得通的雷冯，只能以沉重心情催下油门。

在前方引导的污染兽，配合着雷冯两人的速度在天空飞翔着。

两轮机动车并不是在平整地面上宾士。陡坡的末端没有下坡，两轮机动车半空中飞了数秒后再次着陆。

「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个疑问。」

在车体剧烈弹跳的情况下，卡利安紧紧抓住车体撑过冲击，一边大声的说道：

「只靠污染物质就能生存的污染兽，真的需要人类的血肉吗？」

「咦？」

「我针对污染兽的生态，还有你说过的事情做过许多调查。对都市最有用的情报，就是面对污染兽的应对方式。如果能没有伤亡的避开与污染兽的战斗，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与污染兽的战斗必定会出现损害。无论是哪一座都市，在战斗发生时必定会理所当然的损失一、两名武艺家。关于这一点，即使是古连丹也相同。就像现在的洁尔妮一样，经常重複与污染兽战斗的古连丹，如果一直让天剑继承者不断出击的话，最后反而会导致战力低落的下场。

雷冯已经用自己的身体证明了这件事。

「可是污染兽会袭击都市。」

「没错，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被对方天真的反问，雷冯顿时词穷。

「如果幼生体时的同类相食行为不是非常手段，而是留下优秀品种的仪式兼捕食行为的话，在它们的概念中，应该就没有同类相食等于罪恶的思考模式。」

「可是说不定它们根本没想过这种事喔？」

「没错，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人类在婴儿时期时，也没有明确的意识存在。就因为人类这种方便食用的饲料存在，它们才会聚在那里。不过变为成体的污染兽呢？它们之所以猎食我们，也是因为人类比污染物质更能快速的提供养分吗？如果这项假设成立，那么成体具有逻辑思考的能力吗？就算不懂人类的语言，它们能跟其他污染兽进行沟通吗？如果可以的话，又是用什么方法？我们能得到既複杂又细緻，被称为污染兽语也不为过的沟通方式吗？」

相较于雷冯的冷淡回应，卡利安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态：

「这些问题解决的那一刻，或许我们就能找出解决污染兽问题的新方法。」

「通过会话来解决吗？可是我们不会给你饭吃这种话，跟肚子饿的人讲得通吗？」

经历过孤儿院贫困生活的雷冯，无法同意这种想法。

「幼生体或许只能以武力应付。不过成体如果具有知性可以进行基本交涉的话，说不定就行得通。」

「要怎么做？」

「它们袭击都市的理由啊。它们只能吃人肉吗，如果它们也吃动物基本上都有的蛋白质之类含有丰富营养素的东西，那我们只要生产给它们食用的粮食就行了。而且也能让它们运送都市外的矿物资源，藉此弥补都市损失的粮食资源。」

雷冯沉默的摇了摇头。

换句话说，都市要跟污染兽做生意。

污染兽拿着钱来都市购物……光是想像这件事，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幅荒谬的画面。

「这太不实际了。」

「可是有值得一试的价值，而且……」

污染兽的速度变慢了。地形变成了平缓原野，车子的震动也变少了。卡利安再次将背靠向座位，手也交叉在胸前。

「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那只老性体没有二话不说的袭击都市，而是叫族群之首前去见它的理由。」

「…………」

这一点雷冯也很在意。

两轮机动车明明没有减速，污染兽的速度却更加缓慢了。这就是快到目的地的证据。

「那么污染兽的聚集地应该还没人到过吧？」

一边对卡利安至今仍能维持好奇心的精神力感到咋舌，雷冯慎重的注意着周遭，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污染兽那种孕育饥饿感的兇恶杀气。

接着，景色忽然一变。

雷冯慌张的按住剎车。紧急剎车让两轮机动车的后轮打滑，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卡利安惊讶的声音闷闷的传到了耳中，这是隔着头盔发出的声音。

护目镜提供的视觉支援中断，视野变窄了。

「呼叫请回答。」

即使发出呼叫，也得不到念威操作者的回应。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念威被阻隔了吧。小心一点。」

坐在两轮机动车上的雷冯正要抽出炼金钢，却被卡利安阻止了：

「等一下，我们是过来交涉的，不能主动做出刺激对方的举动。」

「可是……」

「先看看对方的反应。」

卡利安下了边车。

周围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乾涸大地上儘是龟裂突起的土块，不过渗入大气的色彩感觉起来却是那么透明。

雷冯望向天空。有污染兽在的场所，天上总是带着生鏽般的赤红色调，但这里却有着一片在都市也难得一见，如同清澈水面般的无垠青空。

这里明显不是刚才宾士的场所。

「整个空间都是用全像投影之类的方式做出来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能力……」

为了确认卡利安的话，雷冯环视了四周。

隔着都市外装备没办法闻到空气的味道，也没办法直接碰触物体，光是环视四周根本无法区别眼前景物的真假。

「咦……？雷冯同学，那是什么东西？」

雷冯以活刭强化视力，望向卡利安比的方向。

两轮机动车要骑一会儿才能抵达的地方，有一行如同獠牙般排列的尖锐岩山，某物就在它的另一侧。

那列岩山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雷冯眯起眼睛以便看得更仔细——

「咦？不会吧……」

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怎么了？」

「上车吧！」

卡利安再次坐上边车后，雷冯把油门催到最底。

卡利安并没有提出「看到什么了？」的疑问。

经过比预料中略长一些的时间后，两人抵达了那个地方。

「这是……」

在接近之际，卡利安似乎也知道了那东西的真面目。他下了边车，然后以梦游患者般的步伐站到了它的面前。

首先出来迎接雷冯等人的是，令头盔也为之震动的激烈水声。

「湖泊……而且还有瀑布？」

在整排像是獠牙的石头包围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整片的广大湖泊。而且对岸还有又宽又高的瀑布，蒙蒙水雾与轰音掩盖着整片湖泊。

「似乎不是全像技术呢。」

卡利安略微茫然的说道，并且轻抚头盔表面确认了手套上的液体。雷冯的视野上也沾上了几颗水滴。

另外湖的周围长着青脆的嫩草，色彩惹人怜爱的小花一群群的生长在那附近。

人们认为大地的一切都因为污染物质而枯竭，除了污染兽以外的所有动植物都灭绝了。

然而污染兽引导自己前来的场所，竟然会是这种地方……

「这里没有受到污染物质影响吗？」

呆立在原地，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的雷冯旁边，卡利安以冷静口吻低声说道。

「怎么可能……」

「不採样回去调查的话，就没办法知道真相。话说回来，住在这边的污染兽，完全背离了我们的认知呢。」

卡利安把长在那边的草连同土壤一同挖起，然后放进了吊在腰际的收纳包中。

「那么想让我们看的东西，我们也已经看过了，你差不多也该现身了吧？」

「喔，你发现了吗？」

声音发出的同时，那只古老的污染兽也出现在湖泊上方。雷冯无法知悉它是隐藏身影，或是跟出现在洁尔妮时一样使用瞬间移动的能力，不过它跟卡利安讲话的态度，简直就像从刚才就参与了会话一样。

「身为族群之首，果然拥有相当的见识。」

「不敢当，可是我并不了解你的真意。」

做出回应的卡利安，也没有吃惊或是动摇的样子。

雷冯就没办法那么冷静了。把手放上炼金钢的他，一边拚命忍耐不要抽出武器，一边慎重地观察污染兽的模样。

现场明明出现了巨大质量，湖面却没有扬起半点细波。

（是幻影……？）

不过寄宿在声音中的压迫感，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货。那条长脖子、巨大胴体，摺叠收拢的飞翼，一切的一切都像实际存在于现场的实体。

「是吗……」

「说到这里，请问你有个体的称呼吗？」

被巨大眼瞳凝视也毫无惧色的卡利安提出问题。

「已经很久没使用过了，不过人类曾经称呼吾为克劳德塞尔•分离母体Ⅳ•哈尔贝。」

「那么，我可以称呼你为哈尔贝吗？」

「随便。」

哈尔贝以长脖子桀傲不驯地点了头。

「那么，哈尔贝。根据我的推测，你把我们叫来这里的用意是这样的：第一，为了表示被人类称为污染兽的你们，可以跟人类进行沟通。第二，为了表示污染兽虽对现在的人类具有威胁，但从世界这个巨观角度来看的话，你们还扮演着其他的角色。第三，为了表示你不想跟人类战斗。以上就是我的推论。」

卡利安一口气说完后，有如等待正确答案的学生般仰望着哈尔贝。

「咯咯咯，先不管最初的两点，为何汝会认为吾等不想跟人类战斗？」

「嗯，如果你们有这种想法，那个瞬间就能毁掉洁尔妮了吧。既然没有那样做，就表示你不想跟人类战斗，而且也不希望自律型移动都市来到这个领域。」

哈尔贝冷哼一声，然后眯起眼睛凝视着卡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