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兩幅畫

「那就是洁尔妮……」

有雷冯在的都市，就在将双筒望远镜调到最大倍数后，能勉强确认纹章模样的距离之中，这个事实让莉琳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突髮状况带来的惊讶与喜悦，以及胸口被紧紧束缚般的紧张感袭向了她。

「如果是这种距离的话，大概只需要一天吧？」

背后的萨瓦利斯悠哉的喃道。

「也就是说，明天就要跟洁尔妮战斗啰？」

莉琳她们现在住的都市叫麦亚斯，跟洁尔妮一样是学园都市，同体系的都市会在彼此之间发动战争。这项世界法则至今依旧，而且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学园都市只会与学园都市进行战斗。

前往洁尔妮的旅途中，莉琳被捲入了离奇事件中而滞留在麦亚斯。一直到刚才为止，她都还在悲叹这种不幸，想不到洁尔妮竟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莉琳实在不确定，这种结果算不算是时来运转。

「就是这么一回事。哎，雷冯如果以武艺家的身份加入他们的话，那洁尔妮几乎没有任何败北的要素了。当然啰，那是指我认识的雷冯而言。」

意有所指的说法，跟刚才的那些会话有着某种关联吧？

莉琳看着萨瓦利斯的表情，但是她无法从老是泛着暧昧笑意的脸庞中读出任何情绪：

「雷冯真的很强吗？」

莉琳的问题让萨瓦利斯抬起了眉毛，那副表情诉说的情绪是——意外。

「不强的话，是无法成为天剑继承者的。」

「是吗，说得也是。」

莉琳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这件事，可是我总是无法想像出那个画面。雷冯是武艺家，是天剑继承者。如果没有雷冯在，我住的孤儿院可能早就倒闭了，这些我都明白。我虽然明白，却怎么样也没办法理解。」

这种想法单单只是自己的任性吗？莉琳虽然喜欢看雷冯以武艺家身份独自在道场修练的身影，却怎么样也没办法把这种影像跟战斗的姿态重叠。

「雷冯的确很强喔，空下来的沃尔夫修丁称号决定战我也有看。其他天剑们也认同他的实力，但是啊，实际跟他站在同一个战场的次数，好像只有一次呢……」

喃喃低语后，萨瓦利斯有如回忆似地闭上了双眼：

「那场战斗非常严苛。是跟老生体六期，被取名为贝希默多的那只污染兽战斗时。出战的有我跟雷冯，还有林戴斯三个人。撇开卡温迪亚与利法斯的搭档不说，这可是少数由天剑继承者所组成的共同战线，而且也是一场苦战。」

再次睁开眼睛的萨瓦利斯凝视着不存在于眼前的场所，然后说出了话：

「啊啊……那场战斗真的是……真的是太愉快了。」

＊

战斗前，空气的气味总会改变。虽然那股味道细微的无法感觉出有任何变化，它还是具有刺激性，会让鼻子产生水流进去的疼痛感。

「是这样吗？」

以毫不可爱的语气回应萨瓦利斯随口低语的人是，站在身旁的新任天剑继承者。

雷冯•沃尔夫修丁•阿尔塞夫。

他的年纪看起来才刚从幼年学校毕业。即使如此，他当上天剑继承者已经有一年之久，也有许多次单独与污染兽交战的经验。在尚未成熟的童稚眼瞳中，寄宿着感情薄弱的暗淡色彩。

「老师感受过这种东西吗？」

雷冯有如仰望似地抬起头部，对站在旁边的另一名天剑继承者发出问题。

林戴斯•沙沃雷德•海顿。

那位脸上总是挂着不悦神情的壮年天剑继承者，一边眺望对面的风景，一边摸摸自己的鬍渣。

「没有。有时间沉浸在那种感伤的话，还不如挥一万次正拳如何？」

「多谢您的忠告。」

林戴斯的态度总是如此，以讨厌人出名的他，不会做出什么像样的答覆。不过这样的他不晓得在想什么，竟然将自己的秘奥义——也就是钢丝传授给了这名少年。

他的心到底出现了何种变化？

「可是……」

雷冯望向四周。

「在这种地方等就行了吗？」

三个人的所在之处是，古连丹的外围地带。

古连丹的外围地带，保留了比其他都市更宽广的空间。对于经常发生污染兽遭遇战的这座都市而言，因为这里很容易成为主战场，所以便弄成了可以让武艺家充分活动的空间。

有三名天剑继承者待在这里的状况，绝不是毫无意义。

「德尔波妮……那个快死掉的老太婆说会来，所以连亿分之一的误差也不可能出现。」

德尔波妮•裘安迪斯•缪拉。天剑继承者之一的念威操作者的话，让三人来到此处。

「可是她后来好像又睡着了，如果她突然死掉的话，位置就空出来了吧。」

「没有人能取而代之的话，位置会一直空着吧。」

德尔波妮是一名年龄近百的老女人。现在的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医院病床上昏睡，但因为没有超越她的念威继承者出现，所以她现在还在天剑的宝座上。

另外，像今天这样有污染兽突袭时，她就会从睡眠中清醒，并且尽责的将消息传达给爱尔榭拉。这就是德尔波妮的位置在她死掉为止，都不会空下来的理由。

以这个时间点而言虽是未来发生的事件，不过就是靠了德尔波妮的念威之助，才能早一步发现有寄生型老生体侵入了古连丹。

这名德尔波妮说，今天会有污染兽来到此处。

所以三个人才会在这个地方。

「林戴斯，有反应了吗？」

「没有。」

林戴斯的手展开了已经复原的炼金钢——也就是天剑。它看起来虽然像是皮手套，指尖却覆盖着精雕细琢的白金，而且前端还展开了无法以肉眼辨识的几万数亿根钢丝，并且将触角伸向外围地带的外部。

那些钢丝至今仍还没捕捉到德尔波妮预言的污染兽身影。

「如果跟德尔波妮说的一样，贝希默多真的来袭，那在它出现为止我们都不会晓得，因为它可是会穿过钢丝的死角。」

「嗯，似乎是如此呢。」

贝希默多——替污染兽命名的行为，就算在古连丹这边也很少见，不过其他都市根本没这种习惯吧。

污染兽的命名有其规则。

条件之一，必须是力量强大的老生体。

另一个条件是曾战斗过，却无法将其扑杀时。

被取名为贝希默多的老生体过去曾袭击古连丹，而且当时的天剑继承者无法彻底击败它，所以让它逃跑了。

「它上次过来时，是我当上天剑继承者之前的事，不过德尔波妮那个时候就是天剑继承者了。如果来袭的污染兽是贝希默多，那事情就会是这样吧。」

一边听着林戴斯的话，萨瓦利斯从外围地带望向了外界的光景。

在古连丹走动的地域某处，有着大规模的污染兽巢穴。无数污染兽会从那边出现，并且袭向古连丹。

不断地扫蕩它们，就是以天剑继承者为首的武艺家们的任务。

宽广的外围地带上只有萨瓦利斯他们三个人。警报声响起，普通的市民都躲进了避难处。为了预防万一，其他武艺家们也集结在王宫里待命。

所谓的万一，就是萨瓦利斯他们败北的那一刻。

虽然那一刻并不会到来。

「可是连都市外隔离衣都不穿，就这样在外围地带迎击敌人，陛下的命令还真大胆。」

「打一次你就知道理由了。」

「喔？」

「与其做千亿个推测，倒不如採取一次实际行动。它来了。」

林戴斯宣告这件事时，说话的语调并没有改变。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萨瓦利斯跟雷冯都复原了炼金钢。

最初发生的是，地面的摇动。

「是都震……？不。」

撕裂耳膜的金属悲鸣声随后响起。古连丹那些连看都不用看，甚至已化为风景一部分不断动着的足部之一，被某种力量压住而产生了震动。

「有某个巨大的物体……」

雷冯如此低语。

在那瞬间，它出现了。

在剎那之间，暗褐色的黑暗覆盖了整个视野，一道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太阳的光线。某种巨物攀上了外围地带的边缘处，而且还与遮去阳光的本体互相连结。它一边蠢动，一边不停从表面发出无数岩石浮上泥沼般的难听声响。

仰望上空的视线前端，是两个白浊的块状物。

「……这是，真想说它是巨人啊。」

那个巨大物体光就形态而论，看起来跟人形极为相似，也因此让萨瓦利斯忍不住如此低语。虽然说是类似，但看起来还是跟幼儿做出来的泥娃娃差不多。

就像有人站在桌子对面似地，名为贝希默多的污染兽就站在那里。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家伙。」

在一旁的雷冯垂着长剑，以一对灰暗的眼瞳仰望着贝希默多。

雷冯的脸庞没有不安与恐惧的神色。凝视着贝希默多的表情，就好像只是在打量它体积的大小一样。

有东西不断从贝希默多的全身掉落。

那是土壤。在地底深处，含带湿气的土壤黏得全身都是。

贝希默多在地底移动。

林戴斯唯一的死角，就是地底。大地会阻碍钢丝的移动，并且让传导过来的感觉变得暧昧不清。

而且对普通等级的念威操作者来说，如果不专心一致，根本无法感测出在地面下持续移动的存在。

因为是德尔波妮，才能做到这种事。

「那么，差不多该收拾它了。」

「说得对。」

萨瓦利斯与雷冯同时点头的下个瞬间，两人都化成了疾风迫近贝希默多。

两人虽没有交谈，却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左右两路。

「先让它放开那双脏手吧。」

目标是放在外围地带边缘的左右两只手。两人的刭流，撞上了相当于古连丹足部的粗大手臂。

这是外力系沖刭变化——刚力冲破•咬牙。

以及外力系沖刭变化——闪断。

萨瓦利斯的掌底吃进了贝希默多的右手腕。由外部入侵的强大沖刭与彻刭让内外部同时产生了破坏，相当于手腕的部分有如被猛兽利牙啮咬似地粉碎了。

同一时间，雷冯的剑将左手腕切成了两半。

萨瓦利斯激烈，雷冯则是静谧地破坏了双手手腕。因此失去平衡的贝希默多，半转半跌的向后方倾倒，然后穿过都市足部空隙摔到了地面。

（哎啊，这么容易就……）

不堪一击的反应让两人大失所望。对从以前的天剑继承者手中逃脱，又被取名字的污染兽来说，它表皮的硬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坚固，最重要的是动作实在太迟钝了。

「白痴，快闪开！」

林戴斯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被遗留在外围地带的双手残骸发生了变化。当两人回过头时，出现在眼前的是软趴趴躺在外围地带的残肢，正以骇人的速度膨胀的光景。

它爆炸了。

轰音传出的同时，嵌在体表上有如岩石般的鳞片也四处飞散。鳞片表面有如经过研磨的刀刃般锋利。因为近在咫尺，而且又出乎意料之外，所以跃向空中的两人身上都被割出许多裂痕。

「原来如此，我知道不在都市外进行战斗的理由了。」

在都市的足部上着地后，萨瓦利斯向下望着自己的身体。受的伤并不深。不过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而且割痕也到达了皮肤。微微渗出的血渍，正一点一点的向外扩大。

如果在都市外面挨下这一招的话，防护衣就会被割破。这么一来，就算是天剑继承者，也只能等待被污染物质烧成灰烬的命运。

「陛下跟其他的人也太坏心了。如果知道的话，就应该早点说出来才对啊。」

萨瓦利斯望向在另一只脚着地的雷冯，他的伤势也跟自己差不多吧。

定睛一看，只见因爆炸而四处飞散的残骸，有如拥有意识似地开始蠢动，并且朝同一个目标移动着。

它们的目的地是一边让地面发出巨响，一边试图撑起身体的贝希默多。

「既不是捨弃肢体，也不是再生，而是恢複原状吗。这么一来，它几乎等于半个不死身了嘛。」

贝希默多再次动了起来。它撑起上半身，并且用复原的手臂再次攀向外围地带边缘。

因为站在现在这个位置，所以萨瓦利斯可以清楚看见。贝希默多的下半身，至今仍有如融化似地埋在土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