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魍魎都市

在这里，几乎没人能正确地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某件事却仍在进行着。

洁尔妮的部分地面突然被大群污染兽掩盖。然而，那群污染兽却有如起内鬨似地互相攻击着。

渗进骨子里的只有彼此残杀的氛围，妮娜不甘心地咬紧了牙根。

我是德尔波妮——端子另一端的声音报上了姓名。

她是古连丹的人。

卡利安身边的端子以菲丽的声音连上线后，这名人物便开始说起了话。

「我们会负责处理地面上的污染兽，请各位放心。」

传出来的是老婆婆的悠然语调。这种声音一点也不适合现在的气氛。那是一种会让人忍不住肩头一松的声音。

事实上，这句话让众人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洁尔妮的武艺家们已经到了极限。都市战被打断后，紧接着又跟污染兽战斗……有很多人都受了伤。现阶段并没有接到有人阵亡的消息，不过，就算重伤者之中有人因此不治也不足为奇。

得救了。卡利安周围的学生会成员，脸上都明显浮现了安心的神情。

然而，卡利安的表情却相当複杂。

而且，妮娜的表情也很複杂。

他们的目标是废贵族。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吧，但妮娜等人却不得而知。截至目前为止以佣兵团为先锋所进行的动作，目标都指向了废贵族。

妮娜不知道那个废贵族的下落。它不久前还在妮娜体内，但现在却不晓得跑到了什么地方。也许它捨弃了妮娜，转而附在其他人身上也不一定。

如果无法立刻找出目标物的话，古连丹会怎么做？或者，如果废贵族附身在其他人身上，而且那个人又是洁尔妮的学生，卡利安会做出何种决断？

然而，德尔波妮却没有提到任何跟废贵族有关的字眼，甚至连一点暗示也没有。

与古连丹的对谈中，双方只针对如何讨伐污染兽一事进行讨论而已，而且谈完后德尔波妮就离开了。

卡利安望向念威操作者投射出来的地面图。

「有事情正在发生。」

他如此低语。这个判断没错，不过，这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卡利安呼唤了站在背后的炼金科长。

一直到这个时候，妮娜才第一次看见了他。她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却无法将名字跟脸孔对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那个吧？」

「这是唯一的可能。那是守护兽。」

「守护兽？」

妮娜露出困惑表情，但她立刻想起了那件事。

她想起了菲丽曾被捲入的奇怪事件。早在妮娜入学的许久之前，有一个计画在炼金科的研究与开发下进行着，但最后却中止了，而那个计画就叫做守护兽计画。

妮娜当时没有及时赶到现场，因此她没亲眼见过袭击菲丽的怪物。

哪一边是守护兽呢？不，如果守护兽正发挥着原本的机能，这个有着蚯蚓外型的怪物应该就是了吧。它们以集团方式，果敢地袭向另一只有如巨人般的怪物。

「这么多的数量，都被收在我们不晓得的场所里吗？」

「怎么可能？上次发生那起崩塌意外后，我们就针对都市全体进行了耐久性检查。如果真的有这种地方的话，应该会被我们发现才对。」

「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进行调查，毕竟地底就是一个大迷宫。」

学生会成员们说了一些话。

「不过，要维持数量这么多的生命体，也必须要有足够的设备与能源才行。我实在不认为我们找不到它们的来源……」

炼金科长突然停止说话。

他露出了想到某事的表情。

「卡利安，我想要确认一件事。」

「可能的话，我也想确认一下呢。」

炼金科长与卡利安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眼神。

「可是，那边与避难所之间没有通道相连，所以我们必须先回到地面上才行喔。」

「我不在乎。」

炼金科长是一名身材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瘦弱的男人。不过，他的双目内却冒出了热意。自己明明得到外面去，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我们需要护卫。武艺家、念威操作者……我认为最好使用一整支小队，但就现况来看，每个小队应该都有伤者才对，所以我们必须挑人出来加以整合。」

卡利安将眼镜推回原位，一边如此低喃。

「与梵希取得联繫。将扫蕩污染兽这件事交给古连丹处理的话，我们应该有办法凑出一只精锐小队担任护卫任务。」

梵希立刻抵达了现场，而且身边还带着哥尔尼欧与香媞。卡利安将梵希从妮娜等人身边带开一段距离后，开始与梵希交谈。

「你们平安无事啊。」

哥尔尼欧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古连丹过来这边了。」

「什么？」

哥尔尼欧的额头上缠着纱布，而且还渗着血迹。他的脸孔上有着吃惊神情，看起来实在不像作戏。

「废贵族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他们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得到它？」

「我也不知道详情。不过，废贵族就是力量，而且古连丹想要这股力量。」

「这句话指的是，古连丹的政府吗？」

「不……是古连丹本身。」

哥尔尼欧静静地摇了摇头。

「就算在古连丹，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这件事。其实，与王家毫无渊源的鲁肯斯家族，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不，我本来也不相信世上有废贵族存在，所以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某人捏造的故事。」

在哥尔尼欧背后，卡利安与梵希还在交谈着。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争执。按照这个情况来看，还要过一阵子才能讨论出结论吧。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电子精灵需要废贵族？洁尔妮明明就很排斥它啊……」

「因为古连丹也是废贵族。」

「你说什么？」

妮娜无法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她望向哥尔尼欧的脸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一直以来，古连丹都做着其他都市不会做的事。你有认真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不，我想你应该没有吧，可是我有。不过，我立刻打消了这种假设，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可是，这就是事实，古连丹就是废贵族。」

对了——妮娜想起了一件事。

她想起自己在麦亚斯遇见萨瓦利斯的情形。当时，莉琳身上出现了某种异状，在那之后，萨瓦利斯就现身了。

他说了些什么？

妮娜记得他说……

「真实意志……」

他是这么说的。

「在古连丹那边，存在着电子精灵以外的意志吗？」

「我是这样听说的。不过，除了王家外，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我们家族。因为承袭初代天剑继承者正统血脉，又将它完整流传下来的家族，就只有鲁肯斯一族而已。」

哥尔尼欧看起来不像是在炫耀这件事。不，就算他在炫耀也好，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地告知自己这件事呢？这一点令妮娜感到不解。

「我是洁尔妮的武艺家。即使有朝一日我会回归古连丹，但我现在仍是洁尔妮的一份子。」

也许是从妮娜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吧，哥尔尼欧缓缓说出了这番话：

「如果古连丹要对洁尔妮不利的话，我就会挺身而出阻止它……虽然我这种程度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是了。」

他的话语中有着悲壮感。

然而，在下个瞬间——

「呜啊！」

哥尔尼欧忽然仰起身躯。

站在一旁的香媞骑上哥尔尼欧的头顶。她用脚缠住他的脖子，并且揪住了金色短髮。

「别担心啦！我会打倒所有人的！」

「你啊，还真是乐天耶。」

「在那边担心一堆事也没用啊。我们要打倒敌人，只要这样想就行了。」

香媞的开朗话语令妮娜的紧绷脸庞为之一缓。哥尔尼欧困窘的表情实在有趣，妮娜发出了轻笑声。

卡利安与梵希的对谈有了结果。

护卫队必须护送卡利安与炼金科长从避难所至地面，然后再前往目的地。妮娜也被指名为护卫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夏尼德、哥尔尼欧与香媞。

为了预防万一，梵希留在避难所坐镇。

「只有这一点人吗？」

护卫仅仅四名。对于将洁尔妮学生会的重要人物护送至危险地带的行动而言，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有队长级的实力，又保有战斗能力的人，也只有你们两人而已。」

「那还真是惨耶。」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夏尼德如果不这样讲的话，似乎就会发出吃惊的叫声。妮娜也勉强咽下沖至喉边的声音。现在的状况相当异常，所以没閑工夫对每件事情表示惊讶了。

「我希望让退下战线的人尽量休息，毕竟那不是必须挤出战力确认的事。」

这就是两人争执的理由吧。梵希的脸庞总是挂着不悦表情，不过他现在连气色看起来都很差。挡下第一批幼生体的就是梵希所率领的部队，他在那儿一边指挥众人，一边奋战到了最后，或许这个男人才是最应该休息一下的人吧。

在这段时间内，妮娜手腕的疼痛已经得到了治疗。虽然没有完全治癒，痛楚却已和缓至可以忽略的地步。不管是哥尔尼欧，或是香媞，都跟绷带变成了朋友。乍看之下没有受伤的人只有夏尼德，但他的眼睛却相当红肿。为了持续进行精密射击，他的视神经应该承受了不少负担吧。从刚才开始，他就使用了好几次眼药水，而且还一直揉着太阳穴跟眼睛。

「已经计画好要怎么平安抵达目的地了吗？」

也许是眼药水让眼睛刺痛之故吧，夏尼德仰望着天花板问道。

念威操作者将半空中的萤幕换成了地图的画面。梵希开始说明计画：

「你们从E1闸门离开。那边离目的地虽然有点远，污染兽出现的数量却最少。我们假设那些污染兽探知敌人的方式是嗅觉，因此我会让念威操作者在各处张开磁性结界，在某种程度下控制风的流向。不过，如果被看见的话，这个方法就不管用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像小偷一样胆颤心惊地走路啰？」

梵希点头同意夏尼德半开玩笑的话。

「没错，最好不要被敌人发现。我们不明白敌人的能力到什么程度，也不晓得四名身上带伤的生手武艺家是否能击倒它。战斗时间一旦拖长，它们就会聚集而来吧。怪物们正在彼此吞噬，所以我们要儘可能利用这种混乱局面。至于行进路线，我们会从这边发出指示。」

「等待古连丹伸出援手不是比较好吗？」

这是哥尔尼欧的意见。做出回答的人不是梵希，而是卡利安。

「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明确。而且，这也是一个不能先入为主的问题。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说不定连洁尔妮本身都会出现状况。」

「这句话指的是电子精灵吗？」

「当然。」

卡利安用力点头同意了哥尔尼欧的疑问。听到这件事跟洁尔妮有关后，连妮娜也绷紧了神经。她不晓得卡利安的目的，不过，如果问题出在电子精灵身上的话，那她就不能视若无睹。

「暂定路线就是这样，大家各自记熟。记起来了吗？那就出发吧。」

梵希说完后，妮娜等人便开始移动。

众人在避难所的通道上移动着。走至中途，空气中飘来了美味食物的香气。这里是避难所内部的餐厅。有很多人聚集在这里，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她们正在做饭给武艺家吃。据说在避难所内部避难时，吃的几乎都是罐头食品。现在不只是里面的厨房，连外面的餐厅都摆出了瓦斯炉，而且上面还煮着一大堆菜。

「吃到热食，多少能让精神放鬆一些。」

卡利安是这样说的。

妮娜在餐厅内看到了莉琳的身影。

莉琳似乎也看到了妮娜一行人。

妮娜在心中咦了一声。莉琳朝这边接近，疑问明确地浮上了妮娜心头。莉琳的表情很阴暗。一直被困在这种地方，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可是，妮娜还是觉得怪怪的。

「怎么了吗？」

「我们要去出任务。」

妮娜避重就轻地回答后，莉琳望向了妮娜一行人。

「大家等我一下。」

莉琳回到餐厅那边，然后捧着一个大拖盘走了回来。

「不能坐下来慢慢吃饭的话，就拿着边走边吃吧。」

放在拖盘上的是三明治，以及装了热汤的纸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