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战役中,莉琳什么也不用做。爱尔榭拉是这样想的。而且,莉琳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只右眼并不普通。
她只知道这件事。
战场就在眼前。如果说有哪里适合眺望战局的话,这儿应该就是特等席了吧?这里是古连丹中央,也是王宫内最高的地方。莉琳现在就在尖塔上,是只插着古连丹都市旗的尖塔。周围围绕着朴实无华的简陋建材,强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外毫不客气地吹入室内。
破坏的暴风,它的余韵吹过莉琳的身躯。
爱尔榭拉从谒见之间走到这里,莉琳与沙耶也跟了过来。她并没有说这里很安全。
这座都市里,恐怕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眼前,在没有玻璃的窗户外面,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覆盖都市的怪物,奈米生化机械•母体Ⅲ•多琳达娜。天剑继承者们正与它战斗着。超常力量迎击着超常状况,演出一场绝不可能发生的拉锯战。
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那个怪物没有持久力——只要没出现这个意外的事实,古连丹在这场拉锯战中迟早会居于弱势。纵使天剑继承者再强悍,就算武艺家再英勇,他们毕竟是人类,体力也有其极限。
我方尚未打出爱尔榭拉这张王牌。然而,就女王刚才与德尔波妮之间的对话判断,她的出击只能以一次为限。女王之力并不会因为这一击而用尽,而是都市本身无法负担她真正的实力。
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里,为什么不能事事如意呢?光是想活下去,都要受到都市这个小框框的限制,还必须在污染兽的威胁下恐惧度日。不只如此,连打破僵局的力量都受到了束缚?
莉琳能做些什么?
这只右眼能做什么?
本来应该流传到爱尔榭拉身上,或是她小孩身上的这只右眼,却成为了莉琳的东西。这种离奇命运,在这个瞬间究竟有何意义?
表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吗?
或者是,这种能力非一分为二不可?
不一分为二,就无法突破眼前的难关。
在这场战役中,这个想法可以肯定自己。
什么都做不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明明下了很痛苦的为难决定才站到这个位置,却什么也做不到,这实在是太可悲了。
所以,她发出问题。
扪心自问。
自己做得到什么?
自己能以身上的某种能力,做到什么事吗?
在这个难关中,莉琳•优特诺尔能成功地扮演何种角色?
所以,莉琳拿下了眼罩。
藏在下方,刻划着荆棘环十字的眼瞳,接触到了外界的冰冷空气。
它是自己的东西,却又不是自己的东西。它是月之眼,是为了守护创造这个世界的沙耶,将自身变成月亮封印敌人的——艾连之眼。
这只眼是为了守护沙耶才存在的。为了使用它做些什么,莉琳取下了眼罩。
「立下墓碑吧。」
「……咦?」
「以荆棘园的墓碑,装饰妨碍沉眠的一切事物。」
这,不是声音。
这段话有如文章突然浮现在脑海深处,莉琳再将其念出似地响了起来。
莉琳不懂这段话的意义。
这段话里有着将某种讯息传达给莉琳知情的明确意图。——这句话指出了一条前方布满血腥的道路,在那里有着某种被磨利到令人痛彻心扉,又受到咀咒的生鏽之物。莉琳浮现了这种想法。
接下来——
莉琳将要踏上这条路。
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
这只右眼的意志,以及它的存在目的——她知道的就是那样的东西。在内院,还有以前在洁尔妮时,莉琳曾窥见它能力的一角。数不尽的眼球。所谓的墓碑,指的就是它们吗?
不过,只有这样吗?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只有这样吗?
还能做到其他事吗?
以莉琳为形态的肉体,能以普通人也能做到的形式,更直接地针对眼前的现状吗?
为了找出答案,莉琳更专心地集中意识。
浮现在脑海的是,十二道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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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不停堆叠。
它们都在呼喊着相同的问题。
也就是——「为什么?」
没有得到解答,不断累积的问题,产生了不存在于现实的重量,而且有如要压死雷冯似地不断向上叠高。
「为什么?」
问题被无视了。
答案是斩线。斩裂昏暗的鲜烈刭光与钢铁交织成一片光辉,夹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意试图将雷冯一刀两断。
雷冯以拥有同样形态的刀承受着攻击。压在手腕上的沉重触感,让雷冯觉得全身骨骼都发出了摩擦声响。他感受到了寄宿在杀招之中的认真。
然后……
「为什么?」
养父很强。光就技巧而论,就算他已经退役,也跟海亚一样——不,是比他还强。然而,他的刭量应该不如海亚。当战局形成力量之争的瞬间,刭量之差就会比技巧上的差别来得重要。况且,如果技巧不分上下的话,力量上的差异就会造成明显的实力差距,进而令对手感到沉重压力。
养父的刭量比海亚弱。这就是雷冯过去的感想。
用了「过去」这个字眼,就表示现在已经不同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呢?是两人为何非战不可,或是为何养父的刭量暴增至如此境界?
刀与刀互相碰撞。内力系活刭可以增加肌力,增加量则取决于刭量大小。因此,雷冯应该能轻鬆压制戴尔克才对。如果他的力量跟以前一样,跟雷冯离开古连丹前一样的话。
然而,雷冯现在做不到了。这不是因为养父突如其来的杀意令他困惑,而是因为养父的刭量暴增至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现在的这个瞬间,雷冯挡住了戴尔克向下斩落的刀,当头压下的重量却差点令他双膝跪地。雷冯从这件事中领悟了这个事实。
「父亲……」
「…………」
雷冯发出呼唤,养父却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只是想跟莉琳见面……」
「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不可能成真。」
「咦?」
踢击来袭了。
这并不是出乎意料的一击。然而,雷冯还是无法动弹。踢击狠狠踹向自己,在鞋底接触腹部的瞬间,雷冯才勉强破坏了架在刀身上的力量均衡,在千钧一髮之际跃向后方。贯注在踢击中的刭流破坏了周围。戴尔克一边拖曳着烟尘,一边提着刀朝自己接近。
「为什么?」
「因为莉琳希望这样。」
戴尔克将刀插入地面。
赛哈丁刀争术——地走。
冲击波一边粉碎地表,一边逼进雷冯。雷冯以沖刭迎击时,戴尔克已失去了蹤影。
内力系活刭变化——疾影。
气息在……背后,但这只是假象。无数气息从四面八方袭向雷冯。
本体在………………上面。
雷冯将刀锋朝向那里时,戴尔克已近在眼前。刀刃与刃刃互相纠缠,刭光火花随之爆出。透过刀身传出的沖刭,与戴尔克的沖刭互相抵消,雷冯利用这股反作用力拉开了距离。
追击,本来应该要这样才对。
「为什么!」
然而,雷冯却如此大吼。
为何戴尔克——为何养父要阻挡雷冯的去路,否定他想见莉琳的心意呢?
比起刭量增加之谜,雷冯更在意这件事。
自己才刚跟托比耶他们尽释前嫌。
握在手中的这把炼金钢,应该显示着养父与自己已经和解。
然而却……这是为什么?
「这是两回事。」
戴尔克只简短地如此低喃。
「!」
戴尔克的身影沖向眼前,斩击也跟着来袭。雷冯一边后退,一边承受,弹开、挡开、闪躲迎面袭来的刀刃。绵密刀网如影随形地追击着雷冯。
就像要将他直接推回洁尔妮似地。
「我已经不气你了。」
雷冯避开斜上段的斩击。
「也不对你的所做所为感到后悔。」
刀锋向上回斩,雷冯向后仰起身躯闪躲。
「不过,如果我女儿的心愿,就是如此的话。」
斩线轨道再次变更。刀锋摇身一变,化为横向的斩击刀光。雷冯以刀柄挡了下来。
「如果你坚持要见我的女儿,挡在这个夹缝之间,就是我这个父亲该做的事。」
「怎么会?」
养父的理由让雷冯哑口无言。
然而……
赛哈丁刀争术——镰首。
「!」
脖子感到杀意的同时,雷冯立刻蹲低。死亡之刃从头部上方掠过。贯注在刀锋上的沖刭化身为锐利镰刀,扫向了雷冯的脖子附近。
……不管怎么看,养父的杀气都是认真的。
雷冯蹲下闪过攻击,追击的刀光却继续袭向他。雷冯继续后退,眼瞳凝视着被刀锋砍碎的地面。
「不想反抗的话,就给我回去。」
戴尔克的冷淡话语,形成一把刀刃砍向雷冯的胸口。避无可避的一击令雷冯蹙起双眉。
「这里对你来说,已经变成这种地方了。就算身为我儿子的你仍然能存在下去,古连丹的雷冯•阿尔塞夫也已经不存在了。给我这样想吧——这个名字已经跟沃尔夫修丁的名号一起死在这里了。」
「怎么会……」
雷冯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残酷无比的话语,让他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然而……哑口无言后涌上心头的,是缓缓加温的怒火。
「……父亲,为什么我不能跟莉琳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