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红光辉抵达古连丹前。
曾祖父的亡骸消失在大地之中。
也许是因为超越生物定律存活许久的关係吧,曾祖父的亡骸有如沙子般消逝了。
这种消失方式完全没有曾经活过的感触。
妮娜只能獃獃旁观这幅光景时,浮现在脑中的竟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要怎么向父亲解释才好呢?」
她指的是曾祖父的死。连亡骸都没有,告知此事时要用什么当证据才好呢?
如此思考的妮娜,察觉地面滚落着两柄链金钢。
是祖父之物。
能带回去的只有这个而已。
不过,这样或许也不错。亡骸本身不能用流浪巴士运送。既然如此,将亡骸就地埋葬,只把遗物运回家乡应该算是很合理的做法吧。
在都市外面死去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无法沉眠在故乡的大地上。
「咕……」
理所当然的道理引发头痛,身体也擅自颤抖起来。
懊悔与悲哀不停涌出。
「咕,呜呜呜呜呜……」
她发出低吟。
曾祖父——吉尔托雷·安多克。
漫长的光阴。
妮娜出生的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就下定决心面对世界危机,为此做着準备,而且等待至今。
这就是曾祖父。
守护妮挪,守护安多克家族,守护着仙莺都市。
这样的人,如今,死在这里了。
等待着的世界危机就在眼前,然而他却倒下了。
败给了蕾娃媞。
把一切託付给妮娜,然后就消逝了。
「託付给我这种人……」
她不晓得自己这样做了多久。
掉落在乾燥大地上的水滴一下子就被吸干。
回过种时,暖和的光线包围了妮娜。
右手边是态度狂妄的少年电子精灵。
背后是年龄与妮娜相仿的青年电子精灵。
左手边是拥有沉着氛围的美女电子精灵。
然后,正面是……
「你们……」
妮娜抬头低喃。
正面是乘坐在巨花上,拥有少女外貌的电子精灵。
花之少女名为阿玛顿。
右手边的少年是吉夏雷。
背后的青年是天德利姆。
左手边的美女是法兰苏达。
她们都是曾与曾祖父并肩作战的电子精灵。
而且,也是被妮娜所继承的电子精灵。
不同于妮娜体内的废贵族梅尔尼斯,这四只电子精灵打从最初就下定决心将自己存在的一切转变为武艺家战斗之力。
「……这样的我,行吗?」
妮娜保留着脸颊的湿润感触,就这样望向阿玛顿如此问道。感觉起来她似乎是这四个电子精灵的领袖。
「我无法成为曾祖父那种伟人,我只是一个可悲的人类。」
是一个随时会受到挫折,不握住别人的手就无法站起的软弱人类。
打从她还在修奈巴尔时便是如此。
总是在重要关头失败。
妮娜曾认为只要去都市外面修行就能变得像样些,但在洁尔妮的努力却也没得到那么大的成果。
然而,曾祖父却将一切託付给妮娜,然后就逝世了。
她怎么可能会有自信。
「……我一直认为自己非做不可。」
知道娃媞·蕾的真面目后,妮娜为了变强而努力至今。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有所成果,至少身为武艺家的自己应该变强了。
然而,心灵呢?
心灵也变强了吗?
自己成功拥有了足以继承曾祖父遗志的坚强心灵吗?
成为了能让这四个电子精灵认可的人吗?
妮娜拥有为了与世界危机战斗这个目的而奉献一切的坚强心志吗?
她没有这种自信。
「我一直努力想要变强……可是,我没有自信。」
「……既然如此,就请你变强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正面发出。
是阿玛顿。
「请你变强,然后继承这份责任。现在立刻。」
花之少女绷紧带有圆润曲线的脸庞,并且凝视妮娜。
「我们期望你拥有吉尔托雷的强大之处——钢铁之心。」
「钢铁之……心?」
曾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力量我们会準备,我们需要你拥有可以统合这股力量的钢铁之心。」
她说的是统合力量与意忘。
「灵活运用力量需要的是技术与心灵,我们需要你拥有这些事物。」
阿玛顿重複了类似的话语。
她没将视线从妮身上移开过。
她以坚硬的表情,以及湿润的眼瞳凝视着妮娜。
妮娜望向周围,其他电子精灵也露出类似的表情。
没错。
因曾祖父之死而悲伤的人不是只有妮娜。
电子精灵们也很悲伤。
仔细想想,她们与曾祖父度过的时光比妮娜更多,比妮娜更浓厚。
她们的哀凄绝非妮娜可以比拟。
即使如此,电子精灵们仍然强忍泪水站在这里。
这个事实击打胸口,让妮娜觉得电子精灵们望着自己的眼眸,就是吉尔托雷看着自己的眼神。
让我们见识你与曾祖父再会,而且违逆他时的那种气慨吧。
她觉得电子精灵们对她这么说。
「……我真是可悲呢。」
瘫坐在地面的只有妮娜一人。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战斗——曾祖父大人等待着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而且,他已经死了。
「在这里的人只剩下我。而我发过誓要从头到尾见证从现在起发生的一切,也要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自从来到洁尔妮后,妮娜被捲入种种事件之中。而且她体验了古连丹之战,知道发生在这个世界的战争,也决定要涉入这场战役。
妮娜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然后望向电子精灵们。
「我没有正确继承曾组父遗志的自信。」
妮娜正面迎向它们的视线,并且编织出话语。
她顺应着自己的坦率心情如此说道:
「可是,我还是有我想要见证这场战役的心情,也有着想要参加这场战役的愿望。」
妮娜没把握自己能照着某人的心愿去行动,因为至今为止她连自己的愿望都无法满足。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
「我不想背叛我自己。而且,不想背叛自己的我,就是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的我。所以……」
所以……
在编织出这句话前,妮娜大大吸了一口气。产生的空档虽然短暂,她却觉得这段时间有着极沉重的重量。
虽然最终还是要说出那句话,妮娜却明白说出口的瞬间,自己就确定处于再也无法逃避的场所了。
换言之,如果是还没把话说死的现在,就还来得及回头。
(怎么可能。)
妮娜在思考愚昧之事。
就算浮现这种想法,即使明白这种想法很不中用,她还是无法轻视这个选项。
现在发生的这场战争关係着这个世界的命运。被锁定的是世界的性命。一旦败北,不管是谁都会死去。
根本无处可逃。
想活下去唯有一战。
想活下去的话。
也就是说,这里还有让另一个选项存在的余地。
如何死的选项。
名为不战而亡的选项。
考量到在战斗中抵抗恐惧,不断穿越生死夹缝所造成的精神负荷,考虑到面对这种事的恐怖,只恐怖一次就死要来得轻鬆太多了。
妮娜心中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这种想法一直在她心中。
这是以武艺家这种被迫战斗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得到生命、成长、受教育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萌发的想法。
是一直以来被妮娜唾弃为胆怯念头,一直不肯正视的想法。
只要死亡,就用不着战斗了。
不用挥舞武器战斗也无所谓。
可以得到解放。
变得轻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