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坎达市的小巷子——人口密度算是高的,但一到夜里却异常昏暗。街灯比较少是原因之一,从建筑物的角度来说,窗户都不是很大。从裴桑到皮尔蒙的七条街道,以及无数的小路构成的道路网,这一带就被称作巷子街。
拦路抢劫的威胁自从二十几年前市警察队高调宣布成立道路管理部队以来,几乎已经没有了。儘管如此,市民依然不会在深夜出来散步,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以前的小巷街是何等惨状。
所以——当这天晚上奥芬独自走在这里时,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嗯……」
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髮男人。黑色的双目嘲弄似的往上吊着,面相实在说不上温和——不过因为年轻的关係,不会给人留下兇恶的印象。全身黑色穿着,胸口的吊饰是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最高等级的黑魔术士证明。
巷子里,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吗?」
「你是说你一直在跟蹤我这件事吗?——早在之前我就凭视线感觉到了。」
「我开始跟蹤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
「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
「唔……」
人影边说边向他靠近。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是个高个子男人。奥芬谨慎地转过身来。
男人走到了能够识别脸部的範围内,对方是一个眼神细小锐利的三十岁左右男人。半长的灰黑色头髮全部向后梳,强健的身躯外穿着一件长外套。男人以试探的口吻,歪着脖子问道:
「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吗?」
「不。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不知道你是上钩了……还是装作上钩。」
「不要谦虚嘛。我的确是上钩了。关于我,我想先看看情况再自报家门。你就是奥芬吧?」
面对男人的判断,奥芬沉默着点点头。男人也跟他一样点了一下头,然后说:
「我叫戴安·本库特——身份是这个。」
他说着从外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奥芬对这个东西非常眼熟。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不祥的阴影,无奈地说:
「呃——也就是说,又是那家伙!?」
不过男人——戴安却一脸平静地说:
「关于你的事,我是从她的报告书里读到的。」
说着示意自己的身后。在他所指向的黑暗中,想起一个和周围气氛不搭调的声音。
「嗨呀。是我啦。过得还好吗?」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个手拿和戴安一样的派遣警察官身份证件,傲气十足的年轻少女——也就是君士坦斯·玛姬。
第二天——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报告书里写我的名字的吗!」
先是奥芬小声的抱怨。但君士坦斯却很轻鬆地说:
「我没写啊——写的是『不知名的市民A』。后来是上司自己调查出来的。」
「……派遣警察管会閑到去一一查证部下报告书的真实情况吗?」
「这虽然不至于……怎么说呢,就是,不是就有这样的人吗?死脑筋外加石头脸的男上司。」
「石头脸?」
奥芬疑惑,不过君士坦斯没有理会。
「说什么『我不信你在仅仅得到一位市民的协助的情况下就能完成任务』,真是冥顽不化,结果就从信用社僱人进行调查。」
「那你在这段期间都干了什么?」
「呃……刚才那番话好像也多少带了一点说服力,所以我就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
「你干嘛要承认啊!」
奥芬双手颤抖地叫道。这时从旁边传来一句十分冷静的声音。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
奥芬保持趴在廉价食堂桌子下面的姿势,偷偷地指了指戴安。
「他就是你说的『石头脸』?」
「怎么会呢。」
君士坦斯笑着一只手盖住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晃动——她也和奥芬一样,四脚贴地趴在桌子下面。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吧——这个人私下里被称作『沉默欺诈师』。『石头脸』指的是另一个叫的警察部长啦♪」
「我看哪个都一样……」
奥芬说完从桌子下爬出来。斜眼看着戴安说:
「如果要拘捕我的话,先调查一下这边这位无能警察朝无辜平民投掷涂了神经毒的飞镖的事比较好吧?」
「谁是无能警察啊。」
君士坦斯问。
「除了你还有谁?」
奥芬话中带刺,看了看她——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制服穿得很整齐,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女子。
「别慌,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戴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奥芬叹了一口气。
「吃了还了得。总之,只要有这家伙在,肯定没好事。」
他指指君士坦斯——被人用手指,还被称作『这家伙』,让她有点生气,不过戴安先于她开口说: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总之,能先坐下来吗?」
他在戴安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后,戴安跟走过来的服务员点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继续说:
「上周在你的协助下,使得她完成了任务。」
「嗯,我的生意就被搞砸了——欠我钱的笨狸子现在被抓到拘留所里去了。」
面对奥芬的讽刺,戴安笑都不带笑的。
「对于你的协助,我表示感谢。老实说,就算是这种狗屎任务,对她来说都棘手得很。逮捕再晚上一星期的话,除非卖身给署长,否则肯定脑袋搬家。」
「哦,我本人就在这里你还说得这么过分吗?」
君士坦斯说着脸部在抽筋。戴安表情不变地说:
「你希望我们在你听不到的地方说吗?」
「那样会被说得更过分,算了……」
君士坦斯无精打采地说。
奥芬心里说了句活该,同时说:
「那些傻缺笨狸子要关到什么时候啊?他们现在是被扣在多多坎达的警察局里吧?」
「下周一应该就能出来了吧。说实在的,拘留其实大可不必。之所以追捕他们,纯粹是为了我们派遣警察官的面子问题。」
奥芬心说就为了一张面子有必要实施逮捕吗?不过他没说出来。
「然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
戴安小声说道——事实上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为了能让奥芬听清楚,他隔着桌子把身子靠近过来。再一看,君士坦斯也把脸贴过来。
「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看管她一下。」
三张脸凑在一起后,戴安开门见山地说。
「……啊?」
奥芬反问。戴安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看·管·她——麻烦好好看着这个比笨蛋还笨的家伙,不要让她给旁人添麻烦。」
「比笨蛋还笨……」
君士坦斯嘟囔。
「我——我说啊。」
奥芬脸部扭曲,一脸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平民的我,非要给这个逆喷射式麻烦製造机兼无能警察做保姆啊?」
「嗯嗯,你还真会说话啊。」
「不好意思……」
君士坦斯额上流下一滴汗,试图加入两个男人的谈话,遭到无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至少在上周,通过你的协助,她完成了任务。至今为止,她和很多经验丰富的警官合作过,但是除了大声呵斥少年偷窃以外什么活也干不了,真是个工资盗贼。」
「但是还是可以干其他的活吧——不要让她去追犯人了,把她全身涂上蜡,站在路边,就是个很好的警察人偶……」
「站上二十分钟的话就会引发贫血——这个只会给上司的履历抹黑的零体力无能竹籤女。」
「真是派不上用场啊——那就让她去扫厕所得了,这个脑子里的常识全变成火药的炸药桶警察。」
「噢噢,炸药桶警察……这么说的话——超级无敌无能者,这个怎么样?」
「原来如此……那么『别靠近!吸了血的话无能可是会传染啊!』,这个梗也不错。」
「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彼此彼此,总觉得和你相见恨晚啊。」
「哈、哈……咦?」
戴安开心地笑笑,突然语气一变。他发现椅子上的君士坦斯不见了。
戴安以熟练的动作看了看桌子下面。
「……你在干嘛啊?」
奥芬也朝桌子下看去,只见君士坦斯抱紧膝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不停念叨着什么。
「所以说,在那个笨狸子关在拘留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先陪陪你吧。」
听奥芬这样一说,君士坦斯挂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说:
「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和我一起了呢?」
「唉?啊——我感觉和戴安老兄意气很投嘛。」
奥芬笑得乾巴巴的。
实际上后来,戴安提出付给他一笔礼金,搞得奥芬不知所措,他说「不如炒了这家伙,让我来做派遣警察吧」,戴安听到这句话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所幸这段时间里,君士坦斯一直处在忘我的境界里不能自拔,没听到。
戴安已经先回去了,奥芬和她正走在小巷子道路的其中一条,裴桑街道上。奥芬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试图转移话题。
「你看——我从戴安老兄那里拿到的新任务。」
「你读啊……」
她的肩膀一下耷拉下来。奥芬感觉有点欺负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打开信封。
——然后当场把信灌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啊~!」
「怎、怎、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你自己读!」
奥芬把信封从地上拾起来,扔给君士坦斯。她战战兢兢地打开指令书。
「嗯……抓捕目标——连续杀人犯编号十七。通称『头骨收集者』……作为嫌疑犯锁定人数为零。逮捕令已发送至多多坎达市警局。自行领取。」
「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平民去做啊啊!」
奥芬声嘶力竭地喊叫。君士坦斯也吃惊不小,她说:
「啊,等一下——里面还有一张。我看看……这张写着『开膛手波将金』……」
「开膛手……波将金?」
「嗯。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吧。比如说能将人瞬间化作尘埃的火焰犬,或者欺负小猫的话就会有死神来找你的麻烦,类似这样的传言。所谓开膛手波将金,指的是在多多坎达每六年就会杀一次人的传说中的杀手,他跑起来比风还快……」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这种骗小孩的巷尾杂谈里登场的杀手的抓捕命令,会出现在派遣警察的指令书里啊……」
「这可不是骗小孩的哟,应该称之为都市传说。」
「不都一样吗!受不了,派遣警察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啊!」
「被你一说还真是个谜……我从来都是在派遣地收到命令而已,从来没见过本部。」
「不妙……我真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