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阴谋。」
(……嗯,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嘴里小声说着,叹了口气,同时闭上眼睛,摇摇头——边上的同伴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动作。
他没有搭理髮牢骚的同伴,只是朝前望了望。空旷的街道笔直地延伸下去。时值黄昏,金黄色的杂草被渲染得更加鲜艳。
这是一名黑头髮黑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徵的少年——大约十五岁左右。他身穿〈牙之塔〉统一配发的军大衣,衣服下摆还能看见质地柔软的黑皮革裤子。衣襟部位有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形状的银质徽章,被别在领子上。
他的同伴也是一样的打扮,只不过头髮是红色的,脸型较为纤细——有少许雀斑残留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十分不耐烦。表面看两人年龄几乎差不多,其实同伴比他大几个月。
那位同伴继续说:
「说到底,这种事让阿莎莉来做就行了——就像平常那样,单独和老师一起。」
「哈帝亚。」
他不自觉地出声阻止他。虽然知道这是同伴的习惯性发言,但总是会出自本能地反驳。
果然,他的同伴——哈帝亚脸上浮现出笑意。
「该怎么说呢,你这样,很不妙啊。」
「……什么意思?」
他不悦地反问。哈帝亚面朝天空,大声说:
「一说到你姐姐的事,总是这副德行。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可不是单纯的传言。」
「你烦不烦。」
他厌烦地甩甩胳膊,说:
「这种事情到底是听谁说的?她自己不是已经声明过了吗,就是老师和助手的关係,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如果是问她本人,她当然会这样说啊。」
哈帝亚语气微妙地说:
「这种事连小孩子都懂。你这一年可是得了第一名啊,即使这样还是没能从你姐姐身边独立。」
「那你这个第二名,还在被这种小道新闻牵着鼻子走不是吗。」
他说完就把头转了个方向,表示他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他面朝太阳说:
「距离最近的落脚点还有三公里。一定要想办法在天黑前抵达。」
「明明就抵达不了,还说这种话,简直就像老师一样嘛,是吧?基利朗谢洛。」
面对哈帝亚的玩笑,他——基利朗谢洛没有理会,只是沉默地向前走。
「咿啊啊啊啊啊!」
咚——
打开门的瞬间,一下从里面冲出一名女性,和基利朗谢洛撞个正着。虽然没有摔倒,但是撞过来的女生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
接着,从门里传来了笑声。
在天黑以后才抵达的这间旅店,是建在沿街的一间破败的小屋。如果是大白天的话,说不定会当作是一间废弃屋子而无视它的存在——因为只有在夜间才会从窗里透出亮光。
总之,基利朗谢洛的视线落在倒地的女子身上。
「没事吧?」
哈帝亚伸出手。女性把脸一抬,眼神十分锐利。
红头髮——与其说像火一样,不如说像是浑浊的蜂蜜那样的颜色。她的这一头红髮有些髒乱。全身上下也沾满了旅途的尘埃,如同进行了长时间的徒步跋涉一般。她的年龄不会比自己小,但是说大也大不上几岁。
基利朗谢洛眼尖地发现,在她穿的裤子裤缝里,好像能看见类似刀柄的东西。
旅店里的笑声还在此起彼伏。
「这不是很好吗老闆——这可是做生意的大好机会啊。」
好几个男人符合这句话,开始起鬨。
她一脸愤怒地盯着店里的人。大声嚷道:
「混账!说了好几遍我不是把自己拿来卖的女人!」
「哦~哦。」
说着,入口处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他把手搭在下巴上,俯看那名女性。
「那就是说可以不用买卖关係来和我做一回喽?」
「人渣!我——」
「这——这位客人!请不要这样……」
里面跑出一名貌似店老闆的老人。男人一把推开他。
「没关係——要是动了妓女的话,背后的老闆肯定不会默不做声……至少,我不会赖账的。老子的钱包可是很热乎的——」
「那就抱着你滚烫的钱包自己一个人睡觉去吧。」
「……说什么!?」
男人沖声音发出的方向转移视线。
回瞪他的——是哈帝亚。
哈帝亚抓抓头髮,慢悠悠地说:
「一般被说成人渣的话,就要有自知之明才对。」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气。看到这些,基利朗谢洛只得叹气。
两人开始对视。奥芬把手搭在女性的肩膀上,让她退后。
「这里可不是小屁孩乱出风头的地方啊。」
从旅店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应该是刚才男人的同伴,彼此长得也很类似。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但对基利朗谢洛来说根本没有区分的必要。
哈帝亚——他就和每次参与骚动时的表情一样——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吗?要我来说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在你钱包还热乎着的时候放你一马。」
「那可不行。」
基利朗谢洛插嘴。
一听这句,周围的人都把好奇的视线集中到这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说:
「有必要把他的钱包上缴。哈帝亚,就是他——三天前袭击魔术师同盟的运输马车的人。」
在这一瞬间,发现那名女性的表情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基利朗谢洛——
比起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基利朗谢洛朝坐在地上的店老闆说:
「老大爷,按照大陆魔术士同盟的超法律许可权,暂时徵收这间旅馆。在这期间内造成的损害,事后可以向同盟提出赔偿申请。特此通知。」
「可以趁机虚报一点,造个更好一点的旅店了,老大爷。」
哈帝亚说。他已经在解上衣的扣子了。
基利朗谢洛也同样开始脱去上衣。
他们用冰冷的视线看着目瞪口呆的男人们,说道:
「针对武装掠夺行为,我们大陆魔术士同盟将开始实施私刑。」
「混蛋!——」
没等他们的上衣脱完,两个男人立即转身朝旅店里逃去——面向他们的后背,基利朗谢洛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闪电般的白光将两个男人砍倒在地。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倒在地。基利朗谢洛跨过他们,冲进旅店里。
(根据报告——袭击马车的有六个人,全部都有武装——)
一般来说,在旅店里不会有多少武装。保险起见,基利朗谢洛一进入店内就左右扫视,确定在场人数。
一楼的酒吧,左右放眼望去约有五米。两张桌子。厨房被门完全隔开。
(右边一个,左边两个——)
确认了这些后,基利朗谢洛向左斜过身子,面向被突发事件搞得一脸茫然的两个人,迅速靠近。
「你竟敢把克瑞给——」
其中一个人叫喊着挥舞胳膊。他说的可能是昏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不过这些根本就无所谓。
基利朗谢洛暂且无视那个挥拳的人——他从男人旁边侧身而过,借势将另一个男人击倒。基利朗谢洛简单轻快挥出的拳头,就像瞄準猎物的蛇一样刺进对方的心窝。要害部吃了一记重拳,男子嘴吐唾沫,视线模糊了。
基利朗谢洛在放倒对方的同时一个转身。那个一开始挥拳的男人,这次举起一把椅子。他满脸通红地砸过来。
(如果避开的话身体就会失去平衡——)
这不是通过冷静判断得来的,而是身体某处的本能反应。基利朗谢洛眯起眼,低下腰,接住了飞来的椅子。
「什么……!?」
可能没想过会被空手接住——男人又举起一张椅子。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那个人手里握着餐刀向这里逼近。
(没必要冒险用空手去接住……)
基利朗谢洛简单地做出判断后,将椅子置于地板上。接着他把手按在外套上。从几个男人的视角看去,可能会认为他是想脱掉外套。诚然,他们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两个人迅速接近过来。
但是他手碰到的并不是衣服上的纽扣,而是抽出藏在衣服面料里的一根铁丝棒,举在手上。
举起椅子的男人嘴里发出怪叫。他半个身子一侧躲过攻击后,用脚后跟狠踩对方膝盖内侧——男人嘴里的怪叫变成了惨叫。其实,〈塔〉里配给的战斗服,在靴子的鞋后跟位置内置了金属护边,若运用得当,将人类的跟腱踩断也不是难事。现在是隔着裤子踩的,不至于形成重伤。
解决了这一个之后,基利朗谢洛把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另一个拿刀的人身上。那个人已经来到了相当近的距离内。餐刀的表面闪着油光。
基利朗谢洛重新握了握手里的铁丝棒。
下一个瞬间——刀子滑过半空,掉在地板上。
男人发出惨叫。刚才还握着刀子的手上,已经有一把铁丝完全贯穿了手心手背。
「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
男人按住手蹲在地板上,身后的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
「如果不拿兇器的话,就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了。」
说着他瞄準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一拳挥下——男人一声不吭地昏厥了。
「……我说,你……」
基利朗谢洛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回头看到哈帝亚站在那里。他把刚才的两个男人五花大绑后,和刚才的红头髮女人一起看着自己。
哈帝亚不解地说:
「有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都表现得这样了,在〈塔〉里还是打不过阿莎莉呢?」
「你不是也从没赢过阿莎莉吗?」
「我都是把这种野蛮的群殴行为交给你解决的。」
哈帝亚说着走进旅馆里。数了数倒在地上的人数。
「一、二……还少一个。」
「多半是在楼上。」
基利朗谢洛说着脱下外套。外套下穿的是防刃纤维和黑皮革製成的战斗服。还有,和戴在衣领上的东西差不多,挂在胸前的一枚一脚龙纹章也露了出来——
「〈牙之塔〉!」
那个女人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一样喊起来。
基利朗谢洛一愣,只见她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和哈帝亚,然后说:
「〈牙之塔〉的,黑魔术士……」
哈帝亚得意地笑了笑。
「正是如此。嗯,报仇的事就交给我吧。」
「报仇?」
基利朗谢洛问道。哈帝亚抖抖肩说:
「受到袭击的马车的车夫——就是她的爸爸。」
「所以才……」
基利朗谢洛小声说了一句,开始观察她——和刚刚被从旅店里踢出来的印象不同,她显得十分瘦弱。
体重应该很轻,不如说,只是纯粹的,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