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先说好,这是自言自语。」
「…………」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的声音回蕩在湿气中,一丝风也没有。哗哗的流水声不觉入耳。
他们在洞窟里——正确来说,是一处地下水脉。地表的流水刚好没过脚踝。水量不多,但毫不间断。
奥芬用魔术製造鬼火照亮四周。他半闭着眼说:
「本来今天应该舒舒服服在旅店睡一天的。应该没有性格恶劣拖欠工资的无能警官和欠钱不还的无能笨狸子来打搅才对。这是我自言自语。」
「喂喂……」
奥芬无视身后的声音。他年龄二十岁左右,一身黑衣——胸前挂着一枚龙形纹章,这是大陆一线级黑魔术士的证明,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的银质吊坠。
洞里的湿气已经把他的黑髮完全打湿。奥芬抓抓头髮继续发牢骚:
「确实,如果不在这洞窟里找到点宝贝的话,明天的生活费就成问题了。不过也不至于,真的要来这种洞里寻宝吧。这算我自言自语。」
「我说……」
奥芬完全不管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一股劲地说道:
「说到底!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全是那家伙给害的!混蛋,等着瞧!我觉对会过上好日子!绝对的!为了过好日子死了也值!我在自言自语!」
「…………」
身边的人似乎放弃交谈,转而发出一阵叹息。接着对另一位同伴说:
「这家伙,终于疯掉了。」
咯噔——奥芬脸上抽搐了一下,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吵架慾望,不过身旁同伴的嘴可没閑着。
「……我觉得,只是懒得理罢了。他已经不想和哥哥多说一句话了。」
「我看那个高利贷魔术士什么都懒得管。」
「那倒是不错……」
「你听那家伙刚才说的话,好像坏的都是我们一样,也不想想最开始是谁听了我的发财机会后就摇着尾巴死缠上来的。」
「这倒是的。不过我觉得那个人之所以在生气是因为哥哥把洞穴的地图弄丢了的缘故吧。」
「那已经是四个小时前的事了啊。」
那人很无语地又嘟囔了一句:「整个一怨妇。」
听到这句话,奥芬表情变了。他沖刚才说话的人大吼起来:
「你有脸说这话吗,你这吹牛笨狸子!」
「哦哦,这也是你的自言自语吧!?那干嘛要揪住我的衣领!小心我面朝夕阳奔跑来跑死你!」
喊叫的是一个身穿破毛皮斗篷身高130米的『地人』。腰佩一把中古的长剑。
「听好了,博鲁坎——」
奥芬阴沉地盯着地人博鲁坎,一手将他提起来,掐住他脖子说:
「从你被水蝙蝠吓倒弄丢地图开始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了,害得我们一直在这倒霉的洞里绕来绕去。万一永远找不到出口该咋办啊!就算找到了你说的那啥啥啥财宝——」
「那叫库拉霍兹卡的遗产。」
说话的人并非博鲁坎——博鲁坎被掐住脖子,嘴里都吐泡了。在对面还有一个相同打扮的地人。他没有佩剑,而是戴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那个眼镜地人伸出食指开始说明:
「传说中的盗贼——人称『狂虎』的库拉霍兹卡·何伦藏下的财宝。」
「什么『狂虎』……」
奥芬怀疑地说道。他把鞋跟从水里提起来,又放下去——靴子里嵌有铁板,也经过防水处理,不用担心脚湿,不过脚长时间泡在水里让人心情难受。
「不用怀疑。」
眼镜地人继续说道:「除了狂虎,他还被称作黑咒术师,是个绝世难见的盗贼。由这两个异名来看,说不定他还是个魔术士。想要找到这种人藏的财宝自然不简单。」
「或许确实如此,多进。」
奥芬勉强表示同意。眼镜地人多进又说:
「库拉霍兹卡死后已经过了二十年,世人一直没有发现他那些从贵族手里盗走的财宝,这并非虚假,比如这个洞窟。」
他示意周围——晃动的鬼火照亮四周潮湿的岩壁。
「在天然成型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形成複杂的迷宫。越是接近宝藏陷阱越是危险,数量亦在增多。毕竟说到库拉霍兹卡,他的小心谨慎是出了名的,连其他的同行都要甘拜下风。」
「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出得去都要打个问号了……也就是,简单来说,这里的地图——」
奥芬说着慢慢将视线从多进移到博鲁坎身上。博鲁坎因呼吸困难已经昏了,脸色铁青,翻着白眼。
「被这猪头搞丢了!这个猪头!这个大猪头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
奥芬把博鲁坎砸在地上,不停拿脚踹他。博鲁坎的悲鸣响彻洞窟。在这库拉霍兹卡的墓中,到处都是他的回声。
数分钟后。
「……话说回来。」
奥芬慢慢地在洞窟里走着,用手摸着下巴。他就像是在跟自己吧唧吧唧的脚步声在说话。
「就算有地图,也不可能把整间墓穴都标示得明明白白。那样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那干嘛还要把人踹得爬都爬不起来呢……」
「你说什么,多进?」
「我啥都没说……」
奥芬回头看他,多进赶快转移了视线。多进拉着晕厥的博鲁坎的鞋带,拖着他走。他看了看哥哥说:
「但是我看哥哥脸上都七窍流血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没事。我以前把这只狸子头头用铁杭子殴打了四十八下,照样复活了。那次是最高纪录。」
「你还专门拿小本子来记录?」
「不是。只是当时我也觉得一不小心做得太过火了,就把他送到医生哪里去了。记下的是当时花的医药费,这些都好好地算在欠债里了。」
「…………」
「不过呢——」
奥芬突然停下来。身后的多进也站下了。
「怎么了吗?」
奥芬没有回答多进。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数米开外的前方扔去。
呯的一声,石子在空中弹到了什么,方向发生改变,落到流过地面的水中。奥芬点点头,靠近石子被弹开的地方,仔细凝视。
「果然如此……是钢丝线。因为湿气的关係能看到凝结在上面的水珠在发光。」
「是陷阱,吧?」
多进凑上来问。奥芬表示肯定。
「如果毫无察觉地朝前走,最起码会被割破脸。身上一旦沾上血的味道,再往前走的话——」
奥芬说着把多进身后的博鲁坎举起来。博鲁坎已被踢得浑身是血,奥芬毫不在意地把失去意识的地人朝钢线扔去。
突然地——在博鲁坎的身体还没有落到地面时,水流中跳起无数的黑影。每个黑影只有拖鞋大小,形状也差不多,不过数量达到了上百条。博鲁坎的身体迅速淹没在黑影中。
「咪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的悲鸣回蕩在周围,直到渐渐消失。
「是水蝙蝠的巢穴。它们是一群嗜血的洞窟杀手。要让它们吃饱,估计得等一阵子。」
奥芬说完坐在一处露出水面的岩石上。
「…………」
多进用彷彿看到了魔鬼一样的眼神朝他看了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结果只说了句:
「……说得也是。」
然后他也找了块岩石坐下了。
事件的开端就如往常一样,该发生什么事还是发生什么事。地人两兄弟又得到了奇怪的消息。
这回他们偶然拿到了一张地图。墓地的地图。
库拉霍兹卡·何伦的墓地——
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那位大盗贼的遗体被埋葬在了将他抓捕到案的王都的无名墓地里。
但是一说到他的墓地,世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王都,而是相隔万里的这个洞窟。这里沉睡的不是遗体,而是财宝——
多多坎达市以西十公里左右有被称作阿伊丹山脉的高地。面积很小,脚步健硕的人花上半日就能穿越,不过一部分地区海拔较高,仍然算作山脉。
在山脉当中,如同有意躲避众人眼光一般,岩壁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缝。从裂缝中流泻出汩汩清水,不加注意者大概就错过了。但是这道裂缝正是一个入口——通向足够买下一座都市的财宝藏匿处。
「那就……」
奥芬算了算时间,站起来说:「走吧。」
「走你奶奶个熊!」
一声叫嚷。只见浑身破破烂烂的博鲁坎怒髮冲冠地从地上爬起来。
奥芬语气平静地说:
「你又干嘛,刚才不是挺安静的嘛。」
「废话当然安静了!把人扔进水蝙蝠的老窝!还在说『走吧』!——我都被吸成人干了走得起来么!」
「……竟然还活着,真心觉得你实在太了不起了。」
听了奥芬打心底发出的感叹,博鲁坎一点也不领情。
「你这算是夸人的话吗!小心我拿弯掉的铁钉钉死你!」
「这货干嘛会这么生气?」
奥芬无视博鲁坎的叫嚷,问多进。刚才一副苦行僧表情照顾破布一样的哥哥的多进,只是疲惫地说:
「你该不会是认真地发问吧?」
「当然是认真的……我只是把这货扔给水蝙蝠,然而看水蝙蝠吸了好长时间似乎怎么也吃不饱的样子,就用魔术把它们连同这货一起轰飞了而已。」
说到这里,奥芬才恍然大悟般做了个击掌,说:
「我懂了。是因为我把他扔给水蝙蝠所以他不高兴了?」
博鲁坎骨碌一声跳将起来,几乎哭喊道:
「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啊,你这个无情的暴力狂!」
「唉,和傻瓜就玩到这儿吧,差不多真要走了。休息够了。」
「我可是一边休息一边去地狱走了一遭啊。」
博鲁坎发着牢骚,拽着多进的手站起来。多进注意到奥芬的举动,问道:
「……呃,你在记什么东西吗?」
「这个吗?」
奥芬放下笔说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嘛……『冬天第六十八日。扔进饥饿的水蝙蝠巢穴,再加热冲击波轰击。未死。』」
「……果然是有记录……」
「我有时在想,究竟有没有哪条法律可以把他捉起来……」
听见博鲁坎的小声嘀咕,他姑且装作没听到,不过却把这话记在了本子角落。
就在这时,洞窟岩壁上响起回声,像是远处发出的声响。
哦喔……哦喔……
低沉。彷彿陷入恐惧般的呻吟。奥芬合上笔记本,抬起脸来。
「……有听到什么吗?」
「没……」
「神经过敏吧。」
博鲁坎和多进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奥芬见此纳闷地挑起一支眉毛。又过了一会儿——
哦喔喔……喔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