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的传说是听过的。
详细的情况并不清楚——那只是传说,并没有算作历史。一千年前,这已是奇耶萨尔西玛史以前,即神话时代。
这本应是常识……
「——这怎么,可能。」
儘管已经很慎重地斟酌词句,但最后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非常无脑。奥芬尽最大可能地观察着群聚在舞台上的那些狗。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同时也以不像是一名受过最高等教育的黑魔术士说出的话来形容的话,这群兽类简直无比丑陋。它们的容貌类似爬虫类,或是两栖类,但整体特徵却是狗的模样。除了眼球半突,长有蝙蝠般的翅膀以外,尾巴很短,远远望去脚上似乎没有分化出趾头。虽说奥芬对于生物学相关的知识几乎为零——但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这绝对不是自然界存在的物种。
他坚持地摇摇头,说:「你说魔王!?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根本就不存在神!」
「是的……正是……如此。」这个自称魔王的人慢慢地说,「这种程度的……知识,看来是……具备的。」
它立起右手腕,支在下巴上说:「汝等……还保存了……多少,传……承……?」
「鬼知道啊!」奥芬嚷道,「哪有心情陪你们玩。你知不知道?製造室要怎么去!」
但魔王根本无视他的问题:「快……回答。」
「…………!」他差点愤怒得无法自制——但总算克制住了。他表情变得非常可怕,脱口而出地说,「都说了没空陪你们玩!製造室——」
「快……回答。」
「我都说了——」
「快·回·答……」
「…………」奥芬咬紧牙关,把要说的话全吞进了肚里。拳头握得太紧,以致被自己的指甲划伤。
他调动自己仅剩的所有意志,慢慢地鬆开拳头。
(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听出製造室的位置……)
他做好觉悟,深吸一口气,望着那个一脸悠然地看着自己的魔王,开口说:「很久以前,龙种族从众神那里盗走了魔法的秘义,众神震怒欲消灭龙种族,但是龙种族成功逃到了这座大陆上,如今众神依然在追查龙种族的下落,但是一直都没找到这块大陆。一旦被找到,等待大陆的将是灭亡!——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魔……王的事情,已经失传了……吗?」
「万物的霸主斯维登堡,他的目的是杀掉自己以外的所有神明,成为唯一真神——」
「够了……汝等的无知……我了解了。」
「什么!?」奥芬愤怒地问——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他转转胳膊,面朝魔王发出兇恶的眼神,「——那就算了。我现在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同伴都在哪里!」
「通道守卫……做的事……我……一概,不知……」
「那製造室要怎么走!」奥芬把这句喊叫化作咒文,还是忍不住将魔术放了出去——闪亮的光热波一瞬间向舞台射去,将右侧的一只狗熊熊燃烧。
奥芬手指着那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成黑炭的动物,继续说:「我生气了。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下一个变成煤炭的就是你。」
「恐吓……我……没有意义。」魔王还是那样慢腾腾的语调,「我唯有……接下……使命……」
「你们除了这个还会什么?」奥芬烦躁地咬着嘴唇,简直没完没了,「算了。我自己找。」
他转个方向从坐椅上跳下来,往出口的方向跑去。这时——
「你……确定?」身后的魔王来了这样一句。
他本想无视,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毕竟这句『你确定?』让人非常在意。
「……你什么意思?」
奥芬站在原地,回过头看着舞台。魔王一动不动。变成黑炭的狗冒着烟不停地痉挛,其他的狗也都没什么动作。
魔王的视线移动到观众席的某一侧,苍蓝的眼瞳中映照出远处的一排排座席,当然这并不表示它真的看到了这些东西。
奥芬跟随它的视线,不禁叫道:「马吉克!」
黑色服装的金髮少年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蜷缩式的姿势使得奥芬一直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少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依然无动于衷,似乎没有意识。
「被转移到这里来了吗……看来又受到了精神支配。」奥芬有些气急败坏。
这几个月,马吉克展示出了非常优异的进步(当然他本人并没注意到),但是毕竟没有受过抵抗精神支配的训练。
(早点教给他就好了。)
奥芬这样的想法已经是马后炮了。他飞快地赶往马吉克的座位。距离不近,也不是太远,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弟子身旁。
他把他抱起来,少年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张着眼睛陷入了昏迷状态。受到精神支配的影响,他不会那么简单就醒过来的。
「那个少年……是第一个……来的,已经在做……公演的……準备……」魔王的声音从舞台上飘来。
奥芬抬起头,问道:「公演?你在说什么玩意?」
奥芬满脸怒容地向舞台发问。魔王没有什么反应,只管用僵硬的语调自说自话:「上演的是——《魔王》。传达真相的戏剧《魔王》……」
「那么,你就是……」
「对。我负责演……魔王斯维登堡……这个……角色……」
「只——」奥芬停下来咳嗽了几下,不可思议地说道,「只是为了这种公演,天人竟然建造了这么大的地下剧场吗!?」
「在……地面上,是……不行的……」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魔王忽然把脸从手上抬起来。
魔王淡淡地说:「不能让……人类……看到。这可是真正的戏剧《魔王》的角色……而且,」
「……而且?」奥芬体内涌起一阵莫名的寒冷。他抱紧马吉克的身体,做好冲出去的準备。
魔王宣告般地说:「在传授知识时……必须排除掉……没有资格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点。」
瞬间。
吱——地一声刺耳的声音,出口大门被打开了。这是一扇很大的双开门,足有三米宽。出口只有那一个,或者就必须跳到二楼去才行了。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在敞开的出口位置,刚才的那些巨大人偶站成一大排。
◆ ◇ ◆ ◇ ◆
「啊啊神啊,我是如此的幸福。只可惜到死也无法与您相见。」
「…………?」
克丽奥听到这句话,皱起眉头——并不是不解其意,而是很不赞同。为什么直到死还这么感激神明呢?这本身就是无所谓的事。
她闭着眼睛,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又冷又硬的东西碰在脸上——从这样的触感,她推断出自己是面朝下趴在地板上。地是石板地。她感觉到有些潮湿,这样的话一起来脸上肯定会留下痕迹的了,想到这点,她愈感烦躁。
但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那阵声音依然持续着。
「我是一个叛教徒。作为一个背叛者,我经受了所有的一切。如果与您相见的话,想必我会走上破灭之途吧。我是如此爱您……」
(……吵死了你这个死人……)
她现在非常的烦躁。
(受不了……我现在脑子里可是一团乱糟糟的……)
这恐怕是宿醉吧——她这样确信。比方说,如果脖子骨碌碌地来迴旋转,肯定是恶灵搞的鬼(她是这样认为),那么也有可能是脖子不动,脑子里剧烈地转个不停。以前,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因闹过了头有过这样一次经历。不过那一次,她的姐姐也昏倒在屋子角落里,还把负责看护的爸爸的裤子给吐髒了,这样一看她那样还算是好的……
(唉,那种事都无所谓的啦。)
她如此自说自话后,慢慢睁开眼睛。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白色。是带有些许水分的白色——这么说,她现在倒着的这里,是有亮光的。
(我明明是……走在通道中的才对啊……)
她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开始寻找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我走在通道中,奥芬突然跑到了前面,接着就像埋伏好了一样,人偶突然出现——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那难道是说,其实我已经死了吗……)
她恍恍惚惚地生出这样的念头。虽然不太肯定,但还是儘早得出结论来比较好。如果已经死掉的人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的话,也太残酷了,比任何事情都残酷。
(又或者,我的身子已经被拧成麻花一样,但是却奇蹟地活下来了,之类的。要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啊)
她猛烈地不安起来,尝试着张开右手——再握紧。手上的感觉很明晰,看来至少右手是完整的。
她又把左手也试了试,还好,手上没有被血沾湿的感觉。
她安心下来——看来上半身没事——克丽奥终于彻底睁开眼。同时爬了起来。她感觉头顶上有什么轻东西滚落下来。
「……烈基?」她说。
黑色的野兽幼崽以倒立姿势滚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姿势。它两腿伸直,抬起头,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
「是吗,你也在啊。」她说话的瞬间,头痛一下子从体内消失了,似乎是烈基的功劳。
「谢谢♪」克丽奥说完把没什么反应小龙族重新抱起放在了头顶上。她左右看看……
「……咿?」她愣住了,一阵凉意爬上心头。
最先注意到的是房间中异样的氛围——照明。煞白、清冷,不是太阳光,也不是瓦斯灯光。这种光的色彩以前见到过。
是魔术的光。
往上看,在天花板上有一个发光的球。球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文字样的东西在一闪一灭。天花板非常高,就算几个大人踩着肩膀估计也够不到。房间是边长四、五米左右的正方形。她就倒在其中一个角落里。
房间的正中央有个手术台模样的东西——上面随意地躺着一个女性。
「……呃。」克丽奥退了几步,她以为又是一具尸体。
——但是再仔细一看,她还在呼吸。
「梅晨?」她惊讶地说。
檯子上的人确是梅晨,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说的话却不得章法——大约是受到精神支配的影响。
「我该说些什么?在梦里听到的声音?但是我希望的并不是做梦。我希望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你的身边……」梅晨仰躺在高处,双手合在一起,不停地说着。
「……你在说些什么?」她试着直接发问。
梅晨淌下大滴的泪水,静静地说道:「这可以实现是吗。我可以高兴吗。我可以像一只狗一样感激万分吗……」
「为什么要感激啊?」克丽奥紧紧地追问,但是梅晨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连看都不看她,只是不停地流泪说:
「我杀掉的都是你的敌人,都是你的不满。但是你依然在生气。这点我是知道的。」
「……是吗……你这样难道不算是任性吗?」
她继续说:「我感受不到痛楚,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我知道自己是污秽的,在被污浊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总之还是别管她的好——克丽奥得出这样的判断,开始环顾这个房间。这周围简直是乱七八糟,她没能很快地来到梅晨身边也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到处都是铁鎚和一些用途不明的器具,还有一些没经过保养的锈迹斑斑的锯子,如果不注意真的是非常危险。只在她躺倒的地方空出了一块。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房间啊……)
这样一个非常直白的问题出现在她脑中。但是随后一个更加直接的问题,不顾先后顺序插队进来排在了第一个。
(那,出口呢……)
房间里没有门。天花板的正中开了一个通风用的四角形的洞,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出口,但是其高度并不是跳一跳就能够得到的。
「有点搞不清楚呢。」她歪着脸说。
这时檯子上的梅晨说话了:「是么。我已经死了。」
「…………」
真的死了吗——克丽奥没什么紧张感地想着,用脚尖一个个挑着地上的工具。危险的东西不少,但是能用做武器的还是没有。虽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人身危险,但是没有防身用品总觉得很不安。
「如果有弄丢的那些行李就好了——没办法了。」
她只能是捡起一把掉在近处的类似短剑的物品。之所以要说类似,是因为它的形状和正常的短剑相差甚远。它外面有一个朱红的刀鞘,也有刀柄,刀鞘里的刀刃大约也是有的吧,说它是短剑不会错。但是刀柄却是奇特的圆锥形,越向下变得越粗。一般的圆形刀柄就已经很难握了,这样的东西用起来肯定更加难受。和刀柄相比,刀鞘还算正常,但却被做成非常奇特的形状,像是在仪式时用的——这到底是神马用途。一眼看上去,她首先联想到的是学校操场角落的一个骯髒的池子,因为在开春时,那里的青蛙就会大量繁殖,在形状上非常相似。
不适合刺杀,也不适合斩杀,说不定只是个带把儿的云尺罢了,虽然没听过有那样的东西。
她简单地抽出刀刃一看,结果和刀鞘是一样的形状——看来是没治了。原本还抱有希望,以为刀刃会是正常的形状。刀子金属製成——但是看颜色既不是钢,也不是银。表面刻满了细小的、诡异的文字。
(就算是父亲的收藏品里,也没有这么奇怪的玩意儿啊。)
她把刀子举到头顶,给烈基看看。
「说不定,你会读上面的字吗?」
但是烈基只是没什么兴趣地抖抖身子而已。她感觉到烈基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
「深渊之龙因为种种原因……是无法出声么,还是说脑子不好使……?」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使她一下挺直了背,慌慌张张地看着四周。但是房间里却看不到有什么人——只有梅晨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嘟囔。
「是谁!?」
她举起短剑,面朝她感觉可能发出声音的方向。说话声慢慢地响起……
「它们并不是从远古时代起就不能发声……它们,是把声音丢失了,同时还有语言、文字。如果没有通过魔术产生的念语能力,它们整个种族的文化,以及所有的一切都会丧失殆尽……它不可能看懂那些文字,再说了,那些是我们的文字。」
「哎……?」克丽奥身体僵硬,无言以对——并非因为说话的内容,其实那句话她连半句都没听进去。使她如此惊骇的是,在她看向的前方,从一堆废铜烂铁中,出现了一只胳膊。
并且对这支胳膊,她有印象。
这支胳膊像是突然使了一个力气,抖动着从一堆破烂中伸出手来。看上去细长冰冷,只有关节部位异常突出。坚硬圆滑,柔顺却又格格不入,这手臂不属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