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斯塔夏是这样的一名少女。
她是魔术士,十五岁。在〈牙之塔〉,很少见地拥有被继承人——也就是父亲。这位父亲当然也是一位魔术士,并且是教师级别,也是她所在教室的老师。
以第三者角度来看,就是这么多。其他的比如房间总是收拾得很乾凈;头髮打湿的样子非常漂亮;下一次外出是在什么时候,对这些问题非常敏感的同年纪少年,目前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阿莎莉坐在窗台上,背靠窗户抱起胳膊,竖起食指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基利朗谢洛看着她,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应——说实在的,如果搞错的话总是会有很不幸的事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他躺在宽敞的体技室地板上,摆出一副毫无特徵,非常符合少年气质的不解表情。
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个室内运动场。有时会在这里进行小範围的魔术战斗训练,所以面积非常的大。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阿莎莉穿着上级魔术士的标準制服黑色长袍,基利朗谢洛穿着训练服,而且都被汗打湿了,看来他们正在这里做自主练习。
「那是谜语吗?」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脸——与众不同的黑髮,还有那透露出狡猾感觉的棕色双眸。
仅仅二十岁的她,实际上是〈牙之塔〉最强的魔术士之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也是基利朗谢洛所属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前辈之一,对他而言,就像是是姐姐一样。
她非常地乐在其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回答说:「对呀。那就,给一个提·示·吧♪」
阿莎莉把脸凑过来,看着他说:「说的是你的朋友。」
「…………?」不明就里的基利朗谢洛支起上半身,不安地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哪里奇怪了♥」她毫无意义地扭来扭去,努力收起笑容说,「变得奇怪的人并不是我。其实,今天早上我发现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儿。」
面对她如此奇怪的言行——
基利朗谢洛心里想明白了,肯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内容。
卡罗尔·斯塔夏是这样的一名少女。
身材属于小巧玲珑那一型。在〈塔〉里所有学生都有接受一种以上战斗训练的义务,从这点来看,她也非常苗条。一头细碎的红髮扎成马尾辫,整体来看并没有多少刻意打扮的成分,不过在她左眼角的那颗泪痣,倒是担当了一点点装饰品的作用。
就是那种挥舞着小手小脚,跑起路来啪哒啪哒响的那种少女。在操场的跑道上和看见她和年龄相仿的朋友一起跑步时,跑得也不怎么快——甚至慢得可以用肉眼识别——看得出她的运动神经并不是太好。
「然后呢……」基利朗谢洛藏身在小树丛里,半闭着眼说道。他的头上缠了一根布条,然后又插了两根带叶子的树枝。他已经换下训练服,穿上了黑色长袍,「她怎么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阿莎莉发出奇怪的笑声,她的头上也插了一根树枝,「你知道那个女生吗?」
「这个,知道一点。」基利朗谢洛心里疑惑着,投过树丛看着那个少女,「是基尼亚教师的女儿吧?现在所属在他的教室。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没决定自己的专业,不过学习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早早地就决定了专业并且拿下当年首席的你来说,有点话中带刺嘛。」
「面对所有人都垂涎若渴的教师长职位,只用一句『太麻烦了』就回绝,有这样的姐姐在,那我也多少会学着说点风凉话,这也没办法。」
「……你还真会说啊。」
「呃——这个事就先放一放吧。」基利朗谢洛望了望其他地方,继续说,「她怎么了吗?我和基尼亚教室根本没什么来往,也不觉得这个女生有哪一点理由会遭到阿莎莉阴险狡诈的打扰啊。」
「……你难不成,很讨厌我?」她语气低沉,但是突然心情又转晴了,笑着说,「但·是·呢,我是有一点点理由要打扰她一下,你还没注意到吗?」
「…………?」只有先观察一下了,基利朗谢洛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只得把视线投向那位少女。卡罗尔·斯塔夏和她的伙伴在进行的不是什么训练,只是单纯为了活动身体的体育运动。她一会儿跑,一会儿跳,有时还会摔倒。
吵吵闹闹的场面,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等了一会儿,基利朗谢洛对双手握拳,表情兴奋的阿莎莉说:「我看不出什么——」
就在这时。
「……你们在这干嘛啊?……」
头顶上突然传来说话声。
回过来一看,背后站着一个红髮少年。
「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不由喊出他的名字。
少年奇怪地挑起眉梢说:「你们两个人怎么藏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哈帝亚没有穿长袍,而是简单的运动服——他不是上级魔术士。面对露出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哈帝亚,基利朗谢洛什都回答不上来,只能挠着脑袋说:「呃……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对你而言是很清楚的吧?」阿莎莉很唐突地笑着,对哈帝亚发起问话。
被这样一问,哈帝亚有点慌张地说:「怎,怎么了啊?」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阿莎莉一把扯住他运动服的衣角,问道:「我也有问题想问你啊哈帝亚……倒是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不,我只是,只是自由时间而已……」
「哦哦哦哦哦哦哦。」她把头上的树枝扯掉,慢慢地站起来。狠狠地抓住想要逃跑的哈帝亚的肩膀,并逐渐加大力道,「在自由时间来到操场,到底是想干嘛来了?」
哈帝亚忽地抖了一下说:「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基利朗谢洛看着他口齿不清的样子,最终也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照这样发展下去,阿莎莉套出他的话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等就行了,他这么想着正準备摘下头上的树枝,这时……
「……你们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基利朗谢洛身体僵直。虽说声音里没有戒备和紧张的成分,但也使基利朗谢洛有些焦急,他把树枝拿在手里,从树丛里回头往上一看——
卡罗尔就站在他面前。
这么近距离一看,发现她真的长了一双大眼睛,那瞳孔正盯着他看。
「啊,那个——」
我们躲在小树丛里偷窥了。
要用什么理由对这个客观事实进行掩饰呢,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也不得不实验性地张开嘴说点什么。在卡罗尔身后,同样是基尼亚教室的学生也站成一排,全是一脸不解的表情。这场面就好像产品展示会一样,他就是那个被展示的物品。
(遇到这种事,会一脸不解也是正常……一般的话……)
基利朗谢洛冷汗直冒。两个身为〈牙之塔〉最高水平黑魔术士云集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竟然躲在草丛里进行偷窥,这种事任谁见了都会这样。
在人群最边上的位置,还站着基尼亚教师。
(这下子糟糕了。)
「实际上,这是有原因的……」基利朗谢洛从草丛里站起来解释。但是该说些什么他根本还没想好。
这时。
「不,不不不不不,没没没,没有什么原因啊!」哈帝亚挣脱开阿莎莉的手,发出高分贝的声音。他掩饰性地不停挥手——如果真有人能被你这样矇混过去,那我还真想见见他,基利朗谢洛这样想。但是哈帝亚还在说个不停。
「只、只是、只是在散步的时候,她、她突然在这里掉、掉了东西,所以我们就在找!」哈帝亚本来想一口气说完,但是字与字之间却喘气喘个不停。长了雀斑的那张脸变得通红通红,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种。他嘴里一边说着「她」,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阿莎莉,阿莎莉却是抱着胳膊,一脸的气定神閑。
「是……掉了东西吗?」问话的不是卡罗尔,是她的父亲,也是身为教师的基尼亚·斯塔夏。只有他的穿着和学生们不一样,不是运动服,而是教师的长袍。他比较瘦,说实在的有点欠缺魔术士该有的气质。
「啊,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私人物品。」阿莎莉摆出无意义的笑容。
「已经——已经,找到了找到了啊啊!」哈帝亚推开她叫道,「抱、抱歉打扰了,真、真是太对不起了!那、那就告辞!」
他表现出平时没有的殷勤,低头如捣蒜,拉着阿莎莉跑走了……
基利朗谢洛只管獃獃地看着他们——
然后突然回过头看向卡罗尔,想看看她的反应。
「……你,怎么了?」
可能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如果真的这样问,他或许会回答「确实是有」。
他又瞥了一下一脸笑容的阿莎莉,还有抓着她的脖子逃之夭夭的哈帝亚之后,基利朗谢洛重新面向卡罗尔。
「不,我也要走了。打扰到你们真的非常抱歉。」他对基尼亚教师说。
听了这话,他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点头同意了。
得此机会,他追向阿莎莉,原地离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基利朗谢洛,也大概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恋爱了吧!」她对哈帝亚伸出手指头,按在他的鼻子上,力气还不小。
阿莎莉非常开心的样子,对哈帝亚发起质问。
「什…………!」他顿时慌了手脚,在阿莎莉的手指下后退了几步,「有什么证据——」
「柯渊教室的蒂朵,还有强多利教室的哆洛西,你现在的表情和发生那些骚动时一模一样。」基利朗谢洛冷静地说。他往桌子上一坐,用手撑住下巴。
三人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教室——查尔德曼教室。这里和其他的教室没有任何不同,就是一间标準的普通房间。房间里排列着长桌子,钢管椅子。白板上写着七名学生的名字,查尔德曼的名字写在最上面的位置,每个名字的旁边都用胶带贴出今天的预定事项。
查尔德曼教师是——「外出」。
所以其余的学生都是「自由待机」的状态。
就基利朗谢洛所知道的,其中有三个人去了街上,四个人还留在〈塔〉里,包括基利朗谢洛本人、哈帝亚、阿莎莉,以及——
「等一下。」第四个人,教室长福瑞迪停下手头上的事务性工作,抬起脸说,「你刚刚说了一件非常值得担心的事情,基利朗谢洛。」
他的说话声很轻,一不小心就容易听漏——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是他说的话没有一次听岔过。基利朗谢洛从面红耳赤的哈帝亚身上转过视线看向他。福瑞迪经常坐在教室最后的桌子上。
「有这么严重吗?」他姑且问了一句。
福瑞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动摇。从外表看他长得比较老成,不过基利朗谢洛记得实际上他和阿莎莉年龄相同。
「的确很严重。」他放下笔说道,「去年哆洛西那件事,连伦理审查委员会都出面干预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那……那次是!」哈帝亚扯起嗓子叫道,「全部都是基利朗谢洛的错!说到底——」
「等一下,你这是要怪我喽!?难道不是你找人代笔有错在先吗!?」基利朗谢洛向他发出争辩。他跳下桌子,一步步逼近欲向福瑞迪发出辩解的哈帝亚。
哈帝亚改变对象,与他展开对峙:「你说什么!那怎么想都是你的恶意好吗!竟然忘了写我的名字——」
「不是我忘了!是你的签名太难模仿了好不好!你那种突然变异的毫无意义的丑陋变形文字!不过是写个名字而已,你还要赋予它形而上的学问到底有什么意思!?」
「你不要对别人的签名吹毛求疵!」
「而且碰巧她认识我的笔迹,就把寄信人给搞错了,这怎么能说是我的责任呢!?再说了你自己写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自己怎么写得出来啊,太丢人了!」
「情书还要找人代笔,我看这才叫丢人!」
「你们两个,冷静冷静。」阿莎莉开始劝解。她面带微笑——但是拎住两人的衣襟拉开他们所用的力道却惊人的大,「福瑞迪,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知道为了解决后辈捅出的娄子把你忙得要死,让你很不愉快,但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厌恶。而且这一回,就由我来帮他们解决问题吧。」
她平静地说完,并向他眨了眨眼睛。福瑞迪头也不抬地说:「是吗。我现在一直在处理的文件,就是针对那个卜连德的上诉,申请庭外和解的申请书。虽说我对你也并不反感,不过拜託别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啊……是吗。那家伙还没死心啊。」阿莎莉有点犯愁似的抬头望天——
被她抓住脖子的基利朗谢洛听了非常在意,他不由得脊背发凉,问道:「阿莎莉……那是怎么回事?」
「哎?哎呀讨厌。你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基利朗谢洛双手不停地颤抖,「刚才!你说『我来帮他们解决问题』是……」
他偷看了一眼哈帝亚,发现他已经一脸苍白,只剩下绝望。
不过阿莎莉倒是愉快地说:「什么啊,那还用说吗。为了可爱的学弟,那个小克罗尔的事,我也要帮忙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一声惨叫炸裂——
不用说,喊叫的人就是哈帝亚。他的脸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变得和纸一样的雪白。他两手反抓住阿莎莉抓住自己脖子的手,妄图甩掉束缚,虽然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干、干嘛呀,别乱动。」阿莎莉吓了一跳。趁她不注意,基利朗谢洛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阿莎莉没注意到他——或者说根本懒得管他。她只顾着处理手上难缠的哈帝亚,说:「你怎么啦——啊,好痛!你怎么用指甲戳我!」
「不要啊啊啊啊啊!绝对不能让她来啊啊啊啊啊啊!」没有回答,他只顾着拚命地尖叫。他那对着地面又踢又捶的样子,看着真是有点心疼,毕竟阿莎莉一点想放手的念头也没有。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笑着说:「不要这样啦,真是彆扭的小鬼。」
「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基利朗谢洛静静地说,他也不指望阿莎莉能有什么回应。
不出所料,她哈哈哈地笑了几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用手腕把拚命想要逃跑的哈帝亚拉得离自己近一些,说:「搞什么啊。我都说了交给我肯定没问题的。」
「……比如要怎么做?」基利朗谢洛一脸怀疑的表情问道。阿莎莉嗯了一声——
「怎么说呢……」阿莎莉答应之后,却迟迟没有回答,思考了好一会儿,「在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后,搞得她双眼无神反应迟钝,总之就是会无条件地任由我们摆布,那样的话好事不就做成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哈帝亚姑且听了她的话,听完更加抓狂。
阿莎莉有点嫌烦地看了他一眼说:「有、有意见吗。总比交给蒂西处理要好吧?」
「都是半斤八两啊啊啊啊!」他在喊叫的同时,仍不忘回答别人的话。
被这样直接地否定,阿莎莉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发怒的标誌,但是哈帝亚没有注意到。
「……不至于说半斤八两吧。像这种拉皮条——错错错,像这种牵线搭桥的事,交给像我这样值得信赖的大姐姐是最合适不过了。」
「信了你才有鬼啊啊啊啊!」
「但……但是,我曾经也帮过其他人,还收到过谢礼呢——记得吗?」
「那是个连同诅咒信一起寄来,打开的同时铁钉和铁球爆炸四射的恶作剧盒子吧!?我永生难忘啊!你在教室里就打开了,我他么缝了十二针,是最惨的一个受害者啊啊啊啊!」
「我·说·你·啊——」面对吵闹个没完的哈帝亚,阿莎莉的愤怒标誌不停地增加——最后喊道,「吵死人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当然要掺一脚啦!」
「终于说出实话了啊啊啊啊啊啊!」哈帝亚痛苦地挣扎惨叫。
突然听到咚!的一声……
伴随这声钝响,哈帝亚的声音突然就断弦了。他的身体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在折断的那个下腹部位置上,插着一个右手拳头。阿莎莉慢慢地拔出右手,吹了一口气。她鬆开他的脖子,少年就像被抽了筋骨一样躺在地上。
「干嘛要这么害羞呢……小孩子一旦调皮起来,真得费一番功夫来说教呢。」从阿莎莉的感慨中,听不出一点假话的成分——说不定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基利朗谢洛感觉疲惫感席捲全身——虽然他什么也没干——他叹息道:「我不认为是那样……」
「语法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