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沙伐那罗拉家原本就有红髮的血统。二公主蕾蒂西亚的情况，大概是因为混合了母亲的银髮遗传，她头髮的红色变淡，几乎都成了淡粉红色。因为她的发质很好，即使留长了，也是既光滑而有弹性，非常美丽。

蕾蒂西亚的眼眸是让人联想到苍郁森林的绿色。这是一双让人放鬆而柔和的眼睛。

虽然外表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她既是王族成员，同时也是个军人。

——换言之，就是公主骑士。

现在，她全身穿着动力铠，手里拿着爱用的纹章锡杖，以相隔多年再次出征的巨兽讨伐队这样的身份，出席了出阵仪式。

泛南方联合王国当中最大的势力、由沙伐那罗拉家统治的威尔图斯王国，它的王都名为帕拉迪奴斯。

进行仪式的地点是在一座非常巨大的桥上。

帕拉迪奴斯王城被又深又宽的护城河包围，河流上方设置了好几座活动桥。

虽然称之为活动桥，却也是由钢铁打造，尺寸有如十层楼高塔般的机器。要让这样的活动桥发挥功能就需要庞大的能源——也就是生物蒸气机关。

那是在与粗糙齿轮连接的活动桥上，沙伐那罗拉家当家——他是个像枯树的老人——的收尾演说刚好要结束的时候。

「那么，我们出发了！」

蕾蒂西亚英气勃勃地宣告之后，便与自己率领的七名骑士团菁英一起策马前进，各自的见习骑士也在稍后跟着前进。

包含她在内，讨伐队合计有十六名成员——

从城墙上目送着这次出征的，是沙伐那罗拉家的三公主•劳多米亚跟外交官•亚尔奇美帝斯。

三公主——换言之，就是蕾蒂西亚的妹妹——劳多米亚。

劳多米亚跟蕾蒂西亚不同，她燃烧般的红髮像是在宣告她是沙伐那罗拉家的人。

亚尔奇美帝斯并非威尔图斯王国的居民，而是由共同构成泛南方联合王国的同盟国派遣到这里的。他是个戴着眼镜的知性青年。

「蕾蒂西亚大人组成讨伐队的时期真奇怪呢！」

马上骑士的背影渐行渐远之际，亚尔奇美帝斯小声说道。

「虽然有种类上的差别……」劳多米亚说。「视巨兽的种类而定，它的内脏跟骨头能做成好葯。蕾蒂西亚姊姊大概是担心艾夏姊姊的病况吧？」

艾夏•沙伐那罗拉是大公主。

现在的沙伐那罗拉家并没有男孩。

小孩就是艾夏、蕾蒂西亚跟劳多米亚三姊妹。

而最接近女王王位的艾夏，目前正为原因不明的疾病而卧病在床——

「我听到了不快的传闻。」亚尔奇美帝斯说道。「大公主艾夏大人的病，该不会是因为某人调製的毒药，又或者是因为咒术之类的术法引起的吧？」

「亚尔奇美帝斯大人。」劳多米亚大惊失色地说道。「这里是王城，说话不小心一点，可是会祸从口出的。」

「……抱歉……请您忘掉我刚说的话。」

亚尔奇美帝斯慌慌张张地低头致歉。

「不过，」他又接着说。

「我也听到了这样的传闻：蕾蒂西亚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劳多米亚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没事。只是也请劳多米亚大人保重身体。」

「…………」

劳多米亚望向无人之地那个方向。

已经看不到蕾蒂西亚一行人的身影了。

「姊姊……」

2

一大早先是彼方匆匆忙忙地出发，前去进行事前调查。

露亚娜一行人则是在当天的上午由帝都欧鲁得布拉启程。

这一次，露亚娜带着见习骑士贝尼、护卫队玛莉卡、伊安中士、领路人可可一起出发。

「可可，我要临时僱用你。」露亚娜说道。「如果证实你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我会确实支付酬劳。要是与蕾蒂西亚一团发生战斗，你也不能只是在旁边盯着看喔！这样可以吗？」

「好的，露亚娜大人。那么就请您多指教了。」

神圣联合帝国与泛南方联合王国的国境彼此相邻，而无人之地就位于这两个国家的北侧。

由于行李很多，所以到无人之地的帝国监视所这段路，他们搭火车。

搭载六名运转手的生物蒸气火车拉着八到十辆的客车跟货车。在这片大陆上要进行长距离的高速移动，就只有搭火车或是骑马了。

露亚娜一行人当然是选择一等客车的豪华旅程。列车从欧鲁得布拉快速宾士到接近无人之地的北方城市，旅程大约半天的时间。由于火车上也挂载餐车，一行人就在餐车上吃了迟来的午餐。午餐的菜色是奶油煎鹅肝跟乾煎白肉鱼、加入白酒的鱼贝类汤品，全麦麵包上佐以满满的奶油，饮料则是红茶。

「不愧是露亚娜大人……！在摇晃的列车里，吃相还是很美丽……！」

「哼哼哼……你可以不用夸成这样……有那么美吗？」

「…………」

看着玛莉卡永无止境地夸讚露亚娜，贝尼、伊安跟可可也同时默默地将食物送进嘴里。

抵达列车到得了的地方之后，他们便将行李卸到车站上。接着向当地警察借了由四匹马拉的马车，然后把动力铠跟装备之类的东西堆到马车上。由伊安先担任马夫，他驱策马车宾士，朝北方的国界而去。

大量使用月桂树製作的栅栏沿着神圣联合帝国跟无人之地的界线搭建，横跨了几十公里远的长度。因为大部分的巨兽不知为何都很讨厌月桂树的香气。

栅栏的规模如此之长，管理它的就是位于界线内部的监视所。

露亚娜他们的计画就是在监视所里过一夜，等彼方回来。

等着露亚娜的，果然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招待。

在监视所中庭下了马车之后，排列成行的士兵们对一行人行举剑礼，然后他们直接被带往食堂，负责炊事的士兵拿了红酒过来接待他们。

监视所是陆军管理的要塞之一。

露亚娜隶属的骑士团跟陆军是指挥系统完全不同的两个组织，但是身份差距比阶级差距要来得严明，「祖魔的公主骑士」就是这么特别。

——虽然说是这么说，在北方监视所里再怎么想奢侈地招待露亚娜，也有极限。这一带的生物蒸气动力产生装置数量不足，因此连要送水也是非常辛苦的事。

监视所的士兵拚了老命地搜罗了一级食材。端上菲力牛排时让贝尼吓了一跳，因为他己经听说这一带的野生动物立刻就会进入无人之地，确保食用肉品是个大难题。而且队长还告诉露亚娜「现在部下正为了露亚娜大人在收集生物蒸气」，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被招待的露亚娜踩下了煞车。

「我们并不是期待你们的欢迎才来到此地。平常的招待就可以了。」

「不过……」监理所队长想要回嘴说些什么。

「不用了。」

露亚娜竖起食指，指向队长。

「再继续回嘴争论的话，就是『小趾痛痛君』登场的时候了。」

「小、小趾……？那是什么啊？」

「伊安中士。」

「是。」

伊安走出食堂，抱了一件堆在马车上的行李回来。

那是一把钢铁椅。

不过，这把椅子的扶手跟脚的部分附有拘束器。

除此之外，这把椅子——小趾痛痛君——有个一拉手把，脚的部分就会像钟摆般摆动的功能。

队长看着这张椅子，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个……是用在哪里的道具呢？」

「哼哼哼，我不太喜欢残酷的事。」露亚娜说道。

她脸上浮现出相当邪恶的微笑。

「不过，偶尔也有重要场合必须让人感到『疼痛』。首先……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疼痛是什么呢？我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小趾用尽全力撞上柜子角的疼痛』。这种程度的疼痛只要不做过头就不会流血。」

「那、那种情况……！」队长用力吞下口水。「确实是会很痛的样子！」

「让人脱下鞋袜之后绑在这张椅子上，再将某种硬物的角调整到刚好在小趾的行进轨道上。一拉动手把，移动的椅子脚就会强行将小趾送向硬角——嗯，小趾痛痛君就是这种机关。」

队长跟士兵的脸上血色尽失。

「居然有这种东西……」「真是可怕的道具……！」

「就是这样，如果爱惜自己的小趾，就给我收敛起你们过度的欢迎！」

3

——那天晚上。

彼方回来了。

由于露亚娜的一时兴起，晚餐改到监视所的屋顶上吃。

因为已经讲明了「不需要过度接待」，晚餐的菜色就跟陆军将校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除了露亚娜、玛莉卡、可可、贝尼跟伊安之外，监理所的所长跟副所长也一同用餐。

就在用完晚餐，未成年人喝着红茶，而成年人喝起红酒放鬆心情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微小的声音。那有点像是放风筝时会发出的声响。他们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长了翅膀的人影，在月光照耀下散发出神秘的光芒。

那是彼方的动力铠——九七式•鎌鼬。

由于是装甲相当轻薄的动力铠，大概是为了再多减少一些重量，彼方穿得很轻薄。翅膀被涂成全黑，明显是为了利用深夜飞行的迷彩。

她背着设计得有如背包的机组，生物蒸气的导管都集中在这里。生物蒸气不仅在背包里转换成能量，还会从喷射口喷出来藉以飞行。

「我回来了，嘿咻。」

彼方轻飘飘地在屋顶降落。

监理所所长等人惊讶得嘴巴合不起来。

虽然长距离飞行型的动力铠并非不可能存在，却是相当罕见的机种。

彼方一落地，动力铠鎌鼬的翅膀就自动收摺了起来。在动力铠收摺变小之后，彼方拆掉输送生物蒸气的导管，卸下背包。

彼方的鎌鼬虽然是动力铠，却可以一个人穿脱。

这样的机能在进行谍报作战的时候是必要的。

「那就是彼方的动力铠吗？」露亚娜问道。

「嘿嘿嘿，很帅吧？」

彼方单膝跪在露亚娜面前，表现出恭敬的态度。

「比起外观，性能更重要。动力铠跟它的操纵者都是。」

「当然，我已经确实调查过了」

如果从结论讲起——彼方开始说道。

「二公主蕾蒂西亚前往无人之地一事是事实。她的目的是讨伐巨兽，但实际上是为了患病的大公主艾夏去寻找药材。……不过，关于这点还有其他奇妙的传闻。」

「传闻啊？」露亚娜歪着头思考。

「据说，由于对大公主下毒的人就是二公主•蕾蒂西亚，所以讨伐巨兽、找葯都是为了掩盖下毒行径的表面工夫……。但是，我没有时间去挖掘传闻背后的真相。」

「如果这个传闻是事实，那么就跟可可的说法不谋而合了。」

「…………」

可可的表情很严肃。

「包含蕾蒂西亚在内，讨伐队合计有十六名队员。」彼方接着说。「有八名是动力铠骑士，剩下的人员是见习骑士，他们正以骑马跟搭马车的方式移动。」

露亚娜露出邪恶的微笑。

「嗯，真的似乎是可以想个法子解决他们呢。」

「蕾蒂西亚所属的威尔图斯王国，在无人之地里建设了几个无人的休憩所。」

「不是设置派人驻扎的监视所？」

一旁的伊安中士插嘴问道。

「虽然说无人之地比起不毛之地要来得可以住人，但是人类要在那里长时间生活是很困难的。」彼方说道。「如果是无人设施的话，只要不妨碍到巨兽，巨战也不会对设施有兴趣。而且如果有定期去使用它，也不至于会荒废得很严重。」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可可从系在腰间的小袋子里抽出一张地图。

「这是王国陆军製作的地图。虽然并不是非常正确，但是上面标注了威尔图斯王国相关设施在无人之地里的位置。如果能知道蕾蒂西亚大略的路线，或许就可以推测出他们使用哪个休憩所。」

「让我看看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