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伊走出以亚立乌斯伯爵为首的国王派贵族聚集的帐篷后，赛特咕噜低鸣，挨到雷伊身旁迎接他，雷伊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下子战争结束了。之后只要其他麻烦事别上门就好了。）

雷伊心中如此呢喃，但理性判断这恐怕很困难。

不管怎么想，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实在太出锋头了。

（反正只要和赛特一起行动，就无法免于受人注目吧。既然这样，乾脆让所有人都明白随便对我出手会招致莫大的损害，也算是有益处吧。）

特别像是火灾旋风这种与其称之为魔法，以灾害描述才妥当的招数，一考虑到出现在自己领地的后果，贵族们想必不会对雷伊轻举妄动吧，这也是雷伊的目的之一。

思绪围绕着火灾旋风打转时，赛特大概是担心起雷伊，圆亮的双眼转向他，歪头轻声低鸣，像是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话说我们得去达斯卡大人那边报告。能拜託你吗？」

「咕噜！」

「啾！」

赛特以鸣叫回应雷伊这句话，同时另一个可爱的鸣叫声也响起。

听见那耳熟的声音，雷伊转头一看，发现伊耶罗不知何时驻足于附近的帐篷上头。

「……对喔。艾蕾娜为了联络，先把你送回这边了啊。」

雷伊呢喃着伸出手，伊耶罗于是发出欣喜的鸣叫声，一股脑儿冲进雷伊的怀里，对他投出若有所求的眼神。

「艾蕾娜也……你的主人没事，身上也没受什么伤，所以儘管放心。」

大概是听到雷伊的话而安心了吧。伊耶罗轻声鸣叫后振翅，停驻在赛特的头顶上。

看着双方一如往常虽然种族不同却能正常对话的情景，雷伊跨上赛特的背。

「伊耶罗，接下来我要去向中立派和贵族派报告突袭成功，要一起来吗？」

听了雷伊这句话，伊耶罗歪过头。

伊耶罗摆出这样的姿势，有种玩偶般的可爱。

事实上，周围的士兵、骑士与冒险者刚才还胆战心惊地看着狮鹫与雷伊的交流，但现在却不分男女露出安稳的表情，眺望着这幅情景。

也许这是战争结束才能见到的情景吧。

「我是被派遣参加突袭部队的雷伊。有要事向达斯卡大人报告，帮我传个话。」

「哦哦，你回来啦。达斯卡大人和菲尔玛大人早就在等候报告了，你稍等一下。」

一名警备兵说完便走进帐篷中，在这段期间，雷伊先将腰间的秘银匕首交给另一名警备兵保管。

「话说回来，既然你都平安回来了，突袭已经成功了吗？前线战斗的吵闹声也停了好一段时间。」

警备兵点头问道，他接过秘银匕首，视线短短一瞬间飘向站在雷伊身旁的狮鹫，以及乘坐在狮鹫头顶上的伊耶罗。

「是啊。突袭部队的队长打倒了敌军总帅，如你所见，敌人也已经撤退了。」

本次战争中的损伤，绝对是国王派最多。原本死伤最惨重的应该是正面冲突的前线部队，但因为雷伊施展了火灾旋风，中立派与贵族派的死伤降到最低。

话虽如此，中立派与贵族派也绝非毫无死伤。趁着敌军因火灾旋风陷入混乱时发动了全面攻击，战力或多或少还是有损耗。

不过，提欧雷姆率领魔兽兵以转移石从背后对国王派突袭，以及之后为了突袭敌方大本营，国王派作为诱饵亲自上最前线发动猛攻，与这两者的死伤相比，中立派与贵族派的损伤可说是微不足道吧。

「为了掩护这次的突袭作战，被调去前线担任支援部队的弓箭手和魔法师也说敌人已经撤退了。」

警备兵敬佩地点头说着，此时另一名警备兵自帐篷中走出。

「达斯卡大人与菲尔玛大人要接见你。可别失礼了。」

「这方面我不太有自信，我会尽量注意就是了……赛特，你在外头和伊耶罗一起等我。」

两兽同时轻鸣回应雷伊的话。看到那模样，两名警备兵如同刚才国王派的士兵，不由得浮现温馨的笑容。

不过，他们大概马上就回想起身为警备兵的职责吧，硬是绷紧了表情，开口说道：

「你进去吧。不只是达斯卡大人，大家都想听你的报告。」

听警备兵这么说，雷伊走进帐篷之中。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贵族投向自己的强烈目光。在发动突袭攻击之前来到这里时，也感受过几道类似的视线，但和当时相比，现在众人视线的压力强到无法比拟。

那视线的压力，当然也代表了贵族们对雷伊带来的报告有多么重视。

也因此，达斯卡抛开了琐碎的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

「雷伊，既然敌人已经撤退，要判断突袭已经成功应该没错？」

「是的。突袭成功了。」

短短一瞬间，雷伊迟疑着该回答击杀敌方总帅的是自己或是西米那鲁，但在这之前，贵族们的感情已经喷发。

「太好了！也就是成功击退贝斯提亚帝国军了吧。」

「亚立乌斯伯爵狗急跳墙的豪赌竟然……」

「唔嗯～早知如此，就算来硬的，也该多塞几个人参加突袭部队吧。」

吵闹的几个人之中，有数人将视线投向雷伊。

自那些眼眸抛出的视线包含了複杂的感情。让相当于贵族派象徵的艾蕾娜参加突袭部队，最终为这场决定战争胜败的突击有所贡献，这是事实。

然而，雷伊与艾蕾娜立场不同。儘管在这场战争中声名大噪，但终究只是一名冒险者，就中立派立下的战功而言，压倒性地低于贵族派。

「早知如此，该乾脆派出『雷神之斧』吧？」

「『雷神之斧』虽然是强大的战力，可是将狮鹫与雷伊视作两人一组来考量，还是这个选择比较好吧。况且要求雷伊参加突袭部队是总司令官下的命令，要额外添加其他冒险者，即便是达斯卡大人也有其困难吧？」

「不对，正因为是冒险者才有可能额外加进去。如果是骑士、甚至是贵族的话肯定不可能，但冒险者的话……」

中立派贵族谈论着早知如此就该如何会更好的话题时，贵族派的贵族对中立派贵族投出了形形色色的视线。

这次是国王派──更进一步说是亚立乌斯伯爵的算计，多方势力才彼此协调，当下在场的双方势力领导者达斯卡与菲尔玛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也事先叮咛派系的成员避免引发争执。

更重要的是，面对贝斯提亚帝国军这个敌人，彼此不合作肯定会输……换言之有可能会送命，实在顾不了那么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艾蕾娜不愿意与雷伊敌对，而菲尔玛也为了实现艾蕾娜的心愿而努力，但是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之后就会回到一如既往的敌对关係。

特别是贵族派，为了缩减与国王派之间的势力差距，过去不时骚扰中立派也是事实。现在暂时止歇的骚扰行为，日后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再度开始吧。

同时，最受到贵族派成员注目的就是雷伊。有着那份实力，却至今仍停留在C级……虽然算不上低等，但显然与其实力并不相符。

既然有这等程度的实力，只要能拉进自己的阵营，肯定会是强大的战力。菲尔玛也认为，考虑到艾蕾娜的思慕之情，可以乾脆把雷伊收进贵族派……甚至是提拔他成为凯雷贝尔家的直属家臣。

（等等，或者是迎接进来当作我的继承人，也满有意思的吧。）

菲尔玛如此想着，而这时达斯卡突然开口：

「对了，雷伊，打倒敌方总帅卡斯托姆将军的人应该是你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无疑是你参加突袭部队前，我们聊到的最大战功。」

「……不是。」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雷伊一时语塞，但他立刻就否认。

「很遗憾，到了最后，击杀卡斯托姆将军的是率领突袭部队的西米那鲁大人。」

「……到了最后啊？」

大概是理解了言下之意吧。达斯卡浅浅一笑，一旁的菲尔玛也露出了同样的浅笑。

「既然这样，击杀总帅的最大功臣不是雷伊，而是西米那鲁先生啰？」

「……是这样没错。」

「换言之，这下子我就没理由把你想要的那个传家之宝赏赐给你了吧？」

虽然对这个说法表示接受，雷伊还是不由得微微皱眉。

在和艾蕾娜与西米那鲁套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事情会如此演变，话虽这么说，拉鲁库斯边境伯爵家代代相传的魔法道具还是很有魅力。

达斯卡愉快地观察着雷伊的反应，菲尔玛则像是对达斯卡的个性无奈地叹息。

难以言喻的沉默充斥在四周，但没过多久，达斯卡便打破沉默开口：

「雷伊没夺得击杀总帅的头号战功，这是事实……就当成这样吧。不过，考虑到雷伊立下的其他功劳，即使算不上头号功臣，也排得上第二吧。因此，虽然功劳无法取得传家宝，但我会给你同等的魔法道具当作报酬。」

大概是达斯卡这番话超乎意料吧，雷伊不由得回望那威严的脸庞。

四周的贵族之中，中立派瞪大了眼，贵族派则愤恨地看向达斯卡。

赐予不及传家宝但是与之同等的魔法道具，可以当作对雷伊的功劳评价相当高，同时也是为了牵制其他贵族，不让他们有机会挖角。

当然，像这样在本次战争中暂时僱用雷伊还没问题，但达斯卡不认为能提拔雷伊成为自己的家臣。

同时也是在绕着圈子暗示雷伊，自己如此重用他，要他别离开基鲁姆。

他很明白雷伊是超乎常理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安分待在自己的麾下，而且就算强行提拔他为部属，达斯卡也能轻易预料雷伊将引发不必要的骚动。

这招牵制让贵族派的诸位对达斯卡投出怨恨的视线，可是他本人看起来毫不在乎那些目光，只是愉快地与雷伊交谈。

时间回溯，在雷伊为了报告突袭部队成功而赶往米雷亚那王国军的国王派时，贝斯提亚帝国军开始撤退，在提欧雷姆的率领下移动。

若问他们是前往何处，当然是笔直往故乡贝斯提亚帝国移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得知卡斯托姆将军战死后，提欧雷姆撤退时故意绕了远路，绕过了成为战场的大本营所在位置。

而且还不是稍微偏离，而是大幅绕路，沿着广大的瑟雷姆斯平原的边缘移动。

虽然装载了补给物资的辎重部队一起同行，但食物上并没有余裕。考虑到数万兵力的粮食与军马所需的粮草，很显然必须相当省吃俭用。当然也有许多人对此表示不满，然而听了提欧雷姆的理由，他们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根据我的情报，卡斯托姆将军被敌军突袭部队狙杀了。而突袭部队中包含了创造出火龙捲、人称深红的人物参加。他驾驭着能飞行的狮鹫，既然他也在场，击败卡斯托姆将军一事，非常可能是由他回报大本营。

就这样直接全军撤退，万一那个火龙捲再次出现在我们的扎营地，各位觉得下场会如何？」

撤退的部队大部分属于主力部队，虽然火灾旋风是出现于前线部队密集地带，距离主力部队相当远，但众人还是亲眼目睹了那情景。

把人像是叶片般被卷到天上，抛入半空中蹂躏。

幸好因为隔了一大段距离，没有亲眼目睹火灾旋风焚烧人体的情景，可是众人已经透过自身双眼充分理解了火灾旋风的恐怖之处。

至于被编入主力部队的前锋部队倖存者会怎么想，就更不用说了。

光是想像自己撤退时那道火灾旋风再度出现，牙齿便打颤到嘴巴合不拢，双臂抱紧自己的身躯以压抑颤抖，甚至有不少人连站都站不住，腿软而瘫坐在地面上。

有些人虽然不到这种程度，却也脸色惨白，对贝斯提亚帝国军而言……不，对于参加这场战争的所有人，深红这异名已经等同于死神。

对于公主将军这异名，由于艾蕾娜的美貌，除了恐惧之外，心怀憧憬的人也所在多有；然而面对大肆展现压倒性力量的雷伊，心中怀有恐惧与敬畏之外感情的人少之又少。

帝国军指挥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遵循提欧雷姆的指示，赞同大幅绕路以避开卡托姆斯将军原本的所在，以求平安回到贝斯提亚帝国。

「话说回来……这样日后不方便与米雷亚那王国开战啊。除了狮鹫之外，还有他本人怪物般的战斗力。」

在瑟雷姆斯平原上前进时，希安丝压低音量，对身旁的提欧雷姆说道。

虽然两人都乘坐在马上，但因为主力是步兵，为了配合部队的步调移动，前进速度相当慢，不需要在意疲劳这一点让希安丝觉得幸运。

「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龙骑士似乎大多都被那家伙打倒了。派出最精锐的龙骑士，却连拖延时间的效果都没有，老实说，目前实在想不到对抗手段。

最稳当的只有不与他交战吧，可是就算使用手段让他远离战斗地点，因为他还有狮鹫的帮助，距离也几乎不成问题。」

提欧雷姆等人第一次亲眼见到的狮鹫就是赛特，不过在贝斯提亚帝国的历史中，留有数次遭遇狮鹫的纪录。正因为知道书籍纪录的知识，两人能轻易想像那惊人的飞行速度。

雷伊与赛特，如果只有其中一方也许还有办法，但这一人一兽总是共同行动，成为令人头疼的根本原因。

「对我们而言，最有益处的选项就是让他背叛吧……」

「问题在于如何让他背叛。一般来想，就是地位、金钱或女人之类的吧？」

短暂思考希安丝的话语，提欧雷姆马上摇头。

「根据情报，他身为冒险者过去已经达成数次重大的任务，似乎不缺钱。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对金钱并不执着。

至于地位……这也很难说。毕竟他持有那种程度的力量，只要他愿意，要成为拉鲁库斯边境伯爵的重臣也不困难，况且若是雷伊本人表态想被僱用，不管是国王派或贵族派，别说是拒绝了，反倒会互相竞价争夺雷伊才对。剩下就是女人……」

话说到这里，他在脑海中列出雷伊的情报，但立刻摇头。

「没用吧。完全没有喜好女色的报告。而且情报中甚至连恋人都没有，要用女色诱惑他想必有困难吧。听说他和基鲁姆冒险者公会的柜檯小姐交情不错，但也仅止于交情不错。要是知道雷伊的喜好，也许还能用美色诱惑他……」

这种时候，运气好的是威尔不知道艾蕾娜与雷伊的关係。

虽然知道艾蕾娜对雷伊抱持好感，但是威尔对雷伊心怀憎恨，认为有一天能利用这一点，因此并未透漏这份情报。

「喜好的女性啊……既然在本次战争如此大出风头，雷伊接下来还会愈来愈引人注目吧？况且常言道英雄好色，只要搞懂他的嗜好，挖角成功的可能性也许不是零。况且据说年龄才十五岁，在这年纪对女性萌生强烈的兴趣也很正常。」

希安丝如此回应时，提欧雷姆突然将视线转向她，直盯着她的脸。

「……有什么事吗？」

被这样大剌剌地端详似乎让她不快，希安丝反瞪向提欧雷姆。

「没什么，只是觉得妳亲自去诱惑的话，雷伊说不定会轻易上钩。」

听了提欧雷姆的话，希安丝表情没有分毫改变，直盯着他。

也许是认定自己的身分是骑士，提欧雷姆这句话出乎她的意料吧。

虽然有着近乎面无表情的缺点，但希安丝的脸庞称得上相当工整。她本人毫无打扮自己的想法，因此喜好的服装风格实在称不上华美，不过这方面纯粹是个人喜好问题。

经过训练而紧绷结实的身体几乎毫无赘肉，体态有如敏捷的猫科野兽般。儘管身材纤瘦苗条，但提欧雷姆也认为这属于个人喜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