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1
幸福是会如此唐突地分崩离析,少年才八岁就知道了这点。
——在倒地不起的母亲身下。
黏糊糊的血液沾满了少年全身。迅速失去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母亲体内流出。
面对这彷彿是生命本身的液体,少年拚命用手收集着。
明知、这是比任何行为都要无意义的事情。
杂乱的阳光刺得人晃眼,将少年漆黑的影子映照在坡道上。
四周仿若时间静止般寂静。理应十分喧嚣的嘈杂声,少年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倾注了所有祈愿舞动着双手。收集血液。收集、收集,想要把它们还回去。
就像、是要让时间本身倒流一般。
就像,是要让本应幸福的今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一般。
Episode 27
誓护瞅了瞅千秋,然后仰视教会。
年代颇远的三角屋顶的尖塔上,矗立着一根白色的十字架。这教会,自己印象很清楚。
就是小丘上的教会——先前誓护通过「通道」穿越到的那个教会。
被由宇带来带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教会却是在能够了望城镇的半山腰上。单凭这么点时间,是不可能长途跋涉到这里的。恐怕,是利用了自己不知道的「通道」吧。
「进来吧。」
大门洞开。千秋催促道。可是,誓护没能马上回应他。
警戒心还不能消除。
脑海中浮现的,是千秋杀害教诲师的那副场景。
「没关係的哦。走吧,桃原君。」
由宇拉了拉手。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人看不到丝毫恶意。
确实,驻足不前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誓护把魔书从皮套中取出,抱在左臂中,进入了礼堂。
与外面看到的一样,礼拜堂内部也是古色古香。需要仰视才能看到的顶棚、积了灰尘的彩画玻璃、相当有年岁的长椅行列——
随后,视线停留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像看怪物般,投来刺眼的视线的金髮少年。
一个是抱着坏掉的陶瓷娃娃,目光空洞的少女。
少年坐在长椅靠背上、少女则坐在祭坛上看着誓护。
「是海王和亚托莉。」
千秋注意到誓护的视线,便介绍道。少年似乎叫海王,而少女应该叫亚托莉了。
包括千秋和由宇,这里有四人。他们就是由宇所说的「伙伴」吧。
被这不知是敌是友、行为怪异的四人包围,誓护感到很不舒服。就好像被讨债的给围住一般。抱着魔书的手也更用了把力。
「桃原。把你叫到这里来是——」
誓护打断了千秋的话。
「烧死爱川氏的是你吗,千秋?」
千秋一动不动地盯着誓护。表情冷静而平稳。
「是『我们』,桃原。」
果然。誓护闭上眼睛,昂起头对着天花板。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救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
誓护不由得回头看向由宇。这直觉带来的行动果然是正确的。
由宇露出蕴含悲伤的微笑,然后低下眼睛。
千秋也像是寻求确认般看向由宇。虽然看上去很是辛酸,但由宇还是点了点头。
千秋似乎已做好觉悟,道出原委:
「爱川氏早就已经精神错乱,以那一天为分界。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错乱……?」
「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是玩具。」
——什么意思?
心头涌起厌恶感。不想去理解千秋的话语,是本能在拒绝着。
「……你明白吧。他把由宇当成是虐待对象。而且,还是用很噁心的方法。在由宇的家里,你没看到那些噁心的『器具』吗?」
器具。光听就觉得噁心了。
「由宇的存在被消除了。由宇的性别、存在,全被扭曲了。」
这就是,由宇外表是「少女」的理由。
千秋似乎满是悔恨,眼镜后面的目光也低垂下来。
「由宇一直是一个人熬过来的。我们想要去解救由宇。作为伙伴、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仅此而已。」
所以杀了他吗?所以把爱川氏烧成了灰烬吗?
誓护混乱了。自己内心的某处,一定想认同他们的举动。他们只是想复仇。想反抗成年人的恶意。这哪里不可以了?
然而,另一边,冷彻的自我却在否定这一切。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了吗。他们的所作所为,招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认同的、不幸的结局。
誓护心里虽然越来越难受,可头脑却还冷静地工作:
「……那么,又把来现场搜查的教诲师——给杀了吗?」
单刀直入。
然而,千秋脸上却没什么不安,淡淡地相告:
「我们只是,排除了试图加害我们的『敌人』罢了。」
「狡辩啊,你这是。」
「你没有指责我们的权利。我们做的和你所作的,又有什么区别?」
誓护哑口无言。结果,被单刀直入将了一军的反是誓护。
保护谋反的公主,击退冥府刺客的行为。
确实,誓护的所作所为,和千秋相较没有大的差别。不仅如此,誓护甚至在谋划着与冥府开展一场战争。
话说回来,誓护想到。
千秋知道誓护的事情也太多了。
「……你知道到哪里?」
「留学生安妮·莫奈不是人类的事?还是——」
面对誓护的问题,千秋以质问的形式回答:
「她正在被冥府追捕的事?」
「…………!」
果然,了解到这么深啊。
在千秋的背后,能感到有某种强大的存在。蠢动着的、某种东西。然而,却无法抓住其真身。
先前,由宇称其为「那一位」。那一位。纵火者。究竟是谁?
「……真是吃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警戒心一下子膨胀起来。在不由自主摆出架势的誓护面前,突然一名少女站了起来。是那名为亚托莉的、抱着坏掉的人偶的少女。
她伸出双臂,自己的样子也像个坏掉的人偶般。
「……这样知道。」
她凝视着誓护前方,礼拜堂中心的位置。
接着,那里就像海市蜃楼般,浮现出朦胧的影像。
(记忆残滓!?)
誓护惊愕万分。下意识地把意识投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的指环——依旧沉默。并没有启动「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的样子。也就是说,是誓护之外的谁,编纂了这里的记忆残滓,将其播放了!
(是那女孩的异能吗?)
亚托莉空洞的眼瞳中寄宿着妖冶的光芒。甚至还飘散出妖气模样的东西,就如教诲师们所发散出的一样。看来,誓护的猜想没有错。亚托莉也持有异能,能记录、播放记忆残滓。
礼拜堂中所映照出的,是学校的中庭。能看到誓护和艾可妮特的身影。这是昨天白天,艾可妮特被男学生叫出去之后的一幕。
「亚托莉,已经够了。」
千秋插进来,声音中充满担心。没过多久影像也消失了。
亚托莉眼睛中失去了光芒,变回原本空虚的表情。她果然还像是个人偶一般,啪嗒一屁股坐回了祭坛。
千秋转向誓护,轻轻地低下头:
「抱歉偷看你的举动了。可是,我们有这么做的必要。」
「……为什么?」
「我们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敌人』。」
「————」
千秋从正面盯着誓护,用他一如既往灌注着诚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成为我们的伙伴吧、桃原。」
Episode 33
「看好了,在这儿呢。」
奥德拉在城镇的夜空中飞跃,从一幢大楼跳到另一幢大楼。
他明明一只手拎着莉可莉丝,可简直像没有耗费魔力。仅凭身体能力,竟能激发出此等速度。
艾可妮特拼尽全力追逐着他。她将魔力变化为浮力以抵消重力,还将全身肌肉强化,得以高高跃起。速度上为了能不跟丢奥德拉而提升了不少,可呼吸却也急促起来。
奥德拉就这样飞行了数公里,在一个杳无人烟的体育场降落了。
没有照明的体育场,宛如幽深的谷底。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彷彿是一排排的墓碑。铺满人工草坪的赛场,此时也如同死国的平原。
奥德拉选择这地方,是因为不会引起人们注意吧。教诲师间的战斗极为引人注目。在这太阳才西沉不久的时分,若是在城中鏖战,天知道会招来何等程度的混乱。
对于艾可妮特而言也不是很差的环境。这儿足够宽敞,也没有天花板。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施放闪电了。
艾可妮特警惕着奥德拉的攻击,也降落在赛场的一端。
奥德拉正双手叉腰堂堂正正地站在赛场中央。莉可莉丝匍匐在他的脚边,好像是被随手丢在了地上。
莉可莉丝按住喉头,激烈地咳嗽着,看上去相当痛苦。她挣扎着在地面爬行,试图离开奥德拉。奥德拉完全没有在意,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兴趣,任由莉可莉丝逃离自己。
「莉可莉丝!」
艾可妮特按捺住想要跑去确认安好的冲动,只是喊了一声。
「我……没、事的……大、小姐……」
莉可莉丝在苦痛中气喘不已,但还是坚强地回答了一句。
艾可妮特心里的导火索被点着了。名为愤怒的烈焰在体内翻腾。
「哼……就算道歉我也不会饶了你这混蛋。居然敢绑架我的侍从呢。」
她身体四周火花四溅,脸上却装作没什么大不了似的瞪着奥德拉。
「愚蠢的男人……以为只要踏入这里,躲开魔书就能取得胜利吗?真是天大的笑话。还有你丢下莉可莉丝也是。手上有人质的话,好歹还能有些胜算。」
奥德拉莫名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耸了耸肩笑起来:
「你以为本大爷是为了取胜才抓了人质的?真没想到竟然把我想得这么下作。而且,你也太自大了点吧。对本大爷而言,要解决你一个人而已,想想也用不着什么人质啊。」
「……那你为什么要把莉可莉丝……」
「想试试你啊。你会对这家伙执着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