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 告白的一方

佐佐木希望涉能够认真听，涉说了一句『我本来是打算稍微认真一点的』佐佐木一下子就沉下了肩膀。『这样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实感，好像是对他妹妹的事情有着头绪。

「嘛、……那还算是次要的」

佐佐木站了起来，又一脸认真地看着涉。涉没有看着这个样子的佐佐木，而是一边摇晃着手上的饮料一边回答。

「看来你并没有就这样接受斋藤同学。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什么啊这家伙』我是这么想的」

「说回来，我们也还没有开始交往呢」

「哈？不是已经交往了吗？在教室里聊得很热烈嘛」

「那是————」

佐佐木支支吾吾地。

我也抱有和涉同样的疑问。佐佐木被斋藤告白是在今天的中午，那么在教室里，打扮成狗模样的佐佐木和斋藤说话已经是文化节第一天的东西收拾完的时候了。如果在互相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还能做着这样的事，那么很自然地可以认为佐佐木已经接受了斋藤。

另外，我也很在意涉的话。好像在说佐佐木和斋藤交往是不好的事情一样？一想到他仅仅是因为嫉妒而说出那样的话，我心里就越发觉得寒冷了。

「…………让我保留回答，让我再考虑考虑，我是这样说的……」

「欸……」

佐佐木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向喜欢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是无比需要勇气的，对錶白的人自身来说，哪怕说它的沉重程度是等同于一生一世也不为过。然后呢、竟然说着『保留』这样话……？

怀着不知道能否被人接纳的心情、抱有害怕被拒绝的恐惧，在这种状态下，可以说在教室的时候斋藤还能面对着佐佐木，这也太坚强了不是吗？相比较起来，说不定在表白的时候被直接拒绝的话反而会更加轻鬆。这样一想斋藤的事，心里就有一种被紧紧地勒住的感觉。

第一次对佐佐木涌现出了不能接受的感觉。但是，看到那能从涉的位置看到的佐佐木的那严肃的侧脸，刚要涌上来的热马上就消失了。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

圭沉默着。从上面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她应该没有睡着，大概是在认真地听那两个人的对话吧。

「……这样啊」

涉这样说着，然后将上身向后倾。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责备，我觉得他像是接受了什么似的说了出来。话虽如此，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感觉。

也许有什么特殊情况。不管我自己的情感在如何动摇着，佐佐木的情况还有心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我多么义愤填膺，也不能从这里冲到那两个人的面前。我决定像涉和圭一样，静静地倾听。

「首先是，你为什么没有拒绝呢？告诉我，说实话，即便是给出保留这个回答，都让我感到意外。」

「……」

「……」

涉会说那种话那就代表着是有什么理由的。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口气，以及就那样接受了的佐佐木的反应，我确信了，一定有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东西吧。虽然我不是圭，但还是有点羡慕那种关係。

「因为佐佐木，你不是……」

「佐城，别说了」

「……哈？」

「已经、够了，不要再说了」

「哈啊！？」

第二次反问时用的是有些严厉的声音，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佐佐木。但他并没有生气，怎么说呢，感觉似乎更像是困惑。

「……为什么？难道，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表——」

「不，我没有表白」

「……」

涉对着毅然决然地说着的佐佐木耸了耸肩，他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感到有点困惑。

『表白』这个词又出现了。而且根据听到的东西来判断，那应该不是在说佐佐木和斋藤之间的事情，是在说除斋藤之外的另一个女生。这样推测下来的话，就是佐佐木在斋藤向他表白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一直喜欢着的女生。但是，现在已经放弃了。

「……小爱」

「没什么，只是这姿势有点累而已」

离开紧贴着的墙壁，我坐到了圭的身后。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膝盖，像是在保护自己一样。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有着相似的记忆吧。

「说痛快了吗...？」

「嗯，痛快多了」

「我曾经一厢情愿地向夏川表达自己的情感，一直持续到了一种惹人生厌的程度。但是那样还是不行，所以我接受了、释怀了。也因为这样， 我和夏川才有了如今的关係」

「——！——……！」

突然出现的自己的名字让我心跳加速。恐怕，那就是现在的涉不带有半点虚伪和掩饰的真心吧。

曾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的一个曾在同一所初中的女生，那时候涉说他和我的关係『已经结束了』。但是，那时候的我并没有觉得这其中包含着涉自己的想法。

听了那句话之后，我只是想着『如果结束了再重新开始就好了』这样简单的想法。因为曾经那段我一次又一次拒绝涉的日子，或许已在涉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甚至现在也还在继续给他带来着痛苦。

但是，涉在和我接触时却什么也没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害怕深入地去思考。对于一直以来只会拒绝的我来说，涉有着太多我不明白的地方。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普通正常，但心里说不定在哀嚎和悲鸣。对于总是战战兢兢地跟他说话的我，还没有踏入涉的深处的那份勇气。

但是，涉接受了。

对于这个事实，彷彿是拔出了一根深插在我心底里的刺一样。我感到一阵刺痛，但我觉得这是不能忘却的痛楚。

「我不认为当时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地就接受。同样、现在的你也是」

「——那么佐城、你就应该考虑一下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不同吗...？」

「那时候你有情敌吗？ 有比自己更先喜欢上夏川，并且一心一意待在那附近的人吗？至少，我是从入学的时候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咕呜……」

涉发出了一种简单而又惊慌的声音。我往里面偷偷地看了一下，涉好像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脸微微发红。连我的脸都不由得变得很热。当时的涉只会说些肉麻的台词，和现在的涉相比是无法想像的。趁没人看见，我用双手向脸颊扇风。

「就是这么回事，我和你的区别就在这里。我明白了自己没有可以趁虚而入的地方」

「不、没有这回——」

「有啊、因为是我自己这样想的，而不是由你来告诉我的——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接受，不如说是一下子痛快了很多」

「……」

虽然很害羞，但确实是这样。涉的恋爱和佐佐木的恋爱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要给它们进行优劣之分的话是没有正确答案的。佐佐木所喜欢的人现在肯定也被那个情敌所珍视着，而且，那个她也会想要去回应他的想法吧。(ps: 这一章夏川都不知道佐佐木说的是她，如果理解错了可能会有点看不懂这段，我姑且提一下)

「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有是有、没有啦。」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面对涉那不协调的回答。佐佐木微笑着拍了拍涉的肩膀，这样吐槽道。本来应该是佐佐木来找他商量的，但不知为何，现在气氛上好像是他在安慰涉。

「——小爱，你能够接受吗？」

「欸……」

「我说的是你和小佐城的事情」

「……」

小声这样说着的圭，以一个四肢着地的姿势回头问我。圭一定也是听了涉和佐佐木的话之后有了一些想法吧，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圭一直都在近距离看着我和涉。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接受不了。

原因是我这彆扭的性格。当时我陷入了混乱，一直在想着为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不想去注视着涉，无论什么时候耗尽他的爱意，然后被他讨厌都不奇怪。明明是自己拒绝了他，却又将手伸向了他那离开的背影，再怎么想都是任性而已。而且，这一点至今也没有改变。我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将这只手缩回去，从那唯一的一次，自己从涉的后背感受到的那份温暖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忘掉这令人安心的触感。

「……」

「———这样啊」

我害羞地摇了摇头，圭觉得有趣地笑了。

再次看向对面，涉正吃着佐佐木给的营养果冻。

在他离开瓶口时，又开始说话。

「总之，我理解你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你打算保留给斋藤的回覆肯定也跟这个有关。肯定是这样，因为我头脑聪明所以知道会这样」

「你到底在争什么啊……虽然确实就是那样。」

涉从稍微认真的对话一转，想要一边开玩笑一边推进话题。仔细一看，他把右手放到了后脑勺。那是涉想要矇混过关时的动作。一定是刚才的话题流向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东西吧———和我一样。

佐佐木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避开映射在脸上的夕阳。我看出涉像是鬆了一口气一样，身体放鬆下来。是为什么呢，我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佐城你是怎么样，但是就算是放弃了，也不代表感情变冷了吧」

「啊……？」

「我放弃的理由不是因为感情变冷了，而是因为其他的理由。以前我就一直这样觉得了，要过很久才会喜欢上其他人。不，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

涉瞄了佐佐木一眼，然后满脸愁容地低下头。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我看着他那彷彿还在隐隐作痛的表情，我甚至不敢去揣测他的内心。涉也抱着和佐佐木相似的心情吧。这么一想，觉得高兴的同时又感到揪心。

「斋藤把我叫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在文化节这样的节日，斋藤把我叫出来想做什么，我多少还是能够猜到的。虽然我觉得可能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但还是傻乎乎地高兴起来，期待着，同时又想着如果她向我表白的话我该怎么拒绝」

「……」

「什么啊、闭嘴吧，太差劲了吧？」

「……就算是不打算交往，只要是男生都会有点高兴的吧」

「你真是太差劲了」

「去你的」

两人以粗鲁的言语回应着，但那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是佐佐木一边骂着涉，一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容。那表情简直就像在说『你来骂我一下吧』。

理智和感情的碰撞产生了矛与盾，两个自由的自己。我就像被自己勒紧了自己的脖子一样浑身瘫软。冷静的自己思考着如果能保持着感情该有多好。我记得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虽然涉是那样说了，不过，觉得因为是男生用「最低」两个字全部捆绑到一起是不对的。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即使不是男生的我也有这样的亲身经历。

「但是斋藤那直视前方的眼神和诚挚认真的话语，改变了我的想法。」

「嗯？」

「儘管她的手、脚、眼睛都在颤抖。儘管如此，斋藤还是鼓起勇气对我说着 为什么喜欢我 以及 想要和我怎么样 类似这样的」

「……」

「还说着『虽然对这种事没有自信、不擅长做这种事。但是，我的心情不会输给任何人』什么的」

「等、等一下……等一下、停停停」

「什么？」

「『什么』你个头啊」

涉噘着嘴阻止了佐佐木。说实话这对我来说也很感谢。我试着冷静下来。现在心里扑通扑通的，要受不了了。看了看下面的圭也明显地红着脸。佐佐木过于详细的情景说明，让斋藤坚毅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虽然她不是像圭那样和我关係要好的人，但我觉得现在的我可以全力拥抱斋藤。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準备好茶和点心，一边和圭叽叽喳喳然后一边听斋藤说。话说回来，这件事连涉都可以听吗？

「明明没答应和人家交往，你却记得这么清楚……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想炫耀吗？对我来说，这可是最残暴的事情。」

「不，听我说完。」

「这是什么…新型拷问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看着冒着青筋快要哭出来的涉，我心中过大的躁动声稍微缓和了一些。佐佐木的恋爱故事，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我也很想仔细听一听呢，但涉似乎对此感到很痛苦。这是性别的差异吗？如果我堂堂正正地在那个地方，也许会毫不客气地向佐佐木提问。

「虽然那时候的我有点伤心，但确实被斋藤的率直的心情打动了」

「是吗」

「我很高兴，没想到她能这么为我着想」

「噢、」

「但是——即便如此，斋藤对我来说也不是那种特别的存在」

「什么意思啊你这家伙？」

「你懂的吧？」

「不懂！不巧的是我从来没被人那样表白过」

「小、小佐城……」

『呜呜呜』，圭用捏出来的声音假装哭泣。涉吶喊的内容太过悲伤。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坐立不安。说实话，对于没有看过这类事情的我来说，耳朵和胸口都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户的反射，我觉得佐佐木身上好像有一道光。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伤害那样的孩子，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回应她……」

「那OK不就好了」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人家那么认真地告白，明明不喜欢还答应交往，太失礼了吧？」

「……所以就保留了？」

「……」

涉目瞪口呆地说，佐佐木沉默着点了点头。涉垂着眉，似乎说不出话来。一改刚才静静倾听的姿势，现在是一脸不耐烦地歪着嘴。用不着那么凶吧……。

「……那为什么要找我商量呢？选错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身边只有佐城有过恋爱经验」

「我这边的恋爱即使是恋爱，也只是失去的恋爱呢。不过，偏偏要选择全战全败的我啊……」

「即便如此，你还是很认真的吧……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