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東與西

动机──这是一种不论身处何种立场，都会不断驱使自己前进的原动力。小孩从身体深处无限涌出的动机就是跑去外头玩，国中生则是儘力驱使谜样的奇幻想像并设法将其化为现实（※一部分人）。至于青春期这个过度阶段则会让人觉醒出若有似无的爱情，一想到倾慕的对象，就会产生火烫烫的慾望并升华为自身的原动力──尤其是男生。

所以我到底想说什么，简言之──

「恋爱还真伟大啊……」

伴随着这种幼稚的感想，我的视线落在眼前这张纸的右上方。

「──『第六十五名』吗……」

迎来地狱般的期末考，儘管发出噫噫呀呀……这样的叫苦声，还是勉强撑过去了。痛苦超过一个等级后反而会给人带来快感，所以说那些前几名的家伙都是被虐狂啰？

记得春季末那时也有期中考，以结论而言我的名次掉了。印象中那次应该是三十二名，不过，那时用功对我而言并不怎么痛苦就是了。

原因我心里有数。那个时候，「要赶上夏川」的钢铁意志依然存在。况且这间高中本来就是不错的升学学校……要不是执着于夏川，我根本不可能录取这里。这回期末考的念书量很明显比上次减少了，但说穿了还是动机消失的缘故。

现在的我要是再考一次这间学校，结果恐怕会不太乐观……六十五名这个名次还得多亏以前留下的基础，但下次还能保持差不多的成绩吗……不妙啊，下回我真的要重新振作才行了。

「小佐城这次考第几名？」

「哇喳！？」

「揉掉了！？」

冷不防有人从后面偷看，我当然会这么做。我又不是为了给别人欣赏才摊开这张成绩单的。尤其是芦田这家伙总是会马上跑来损我，我才不会露出破绽。

我忿忿地仰头瞪着从后面座位伸长脖子偷窥的芦田。大概是察觉出我的警戒心吧，芦田这才笑着道歉并把上半身悄悄缩回去。

「我七十四名喔！」

「咦？」

本来以为只是要乖乖撤退的芦田主动暴露自己的名次。因为她的音量还不小，就算我没刻意去听也会钻进耳朵里，明明我没兴趣了解芦田的名次，现在却被强迫知道了。

不过，那个，嗯？她的意思是那样吗？我都说了自己的名次所以你也要说……铁定是那样没错吧。

……嗯，好吧，反正百名以内的之后学校都会公布，既然我还赢过芦田也没必要在此示弱。

「看吧，我险胜妳。」

「六十多──这样也不算很前面吧……小佐城，我记得你上次名次好像更高？」

「我、我忘了。」

「不，你明显动摇了。」

为何这家伙会对我的期中名次有印象啊……当时我们也才认识两个月而已耶？是情报网吗？所谓只限女生之间的情报管道……？咦，所以说难道其他女生也能知道我的名次……？

「喔呵──我本来以为你一定在五十名以内的，所以才故意问你，结果还真意外啊～」

「这、这么说来妳自己七十六名又作何感想？」

「是七十四名喔，这点千万别搞错了。」

「知道了啦。」

看来芦田对自己的名次好像满自豪的。喂，不用在那边「欸嘿」地沾沾自喜吧，妳的名次还是比我低有什么好骄傲的。

「上一次我第几名！你还记得吗！？」

「我记妳的名次干嘛。」

「两百二十名！这简直是超大进步嘛！」

「谁教妳以前那么笨。」

「过去式！！你用过去式我姑且原谅你！！」

哎呀，看来这位女同学真的很嗨啊，一定是跟我不一样，期末有好好用功的缘故……近来芦田虽然给人一种排球社活动很忙的印象，但学业这部分还是有确实努力。好，我决定了，我的动机也不能输给这家伙。

「嗨，佐城！你第几名！我两百三十名。」

山崎则是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

「唔哇真了不起。」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这只是自言自语罢了。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忍不住迸出这句话。

个人成绩发表的几天后，教室后面墙上贴出了学年名次表。有同学喜不自胜地急着爱现，也有的同学不想给别人看见而故意遮起来，至于我对名次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甚至就连考试本身我都不愿再去回想。

我之所以会忍不住发出刚才那种噁心的感慨，都是由于第二名的缘故。没想到那里竟然印着我的偶像兼女神「夏川爱华」这几个字，她依然一如往常是个成绩优异的才女啊！

之前期中考的时候我三十二名，记得夏川则是二十七名。上回我就连準备考试的期间都没放弃纠缠她……而名次也果然很适合我跟蹤狂的身分，就在她后面没多远之处。

这回的考试夏川可是完全觉醒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用功。不，我是真的认为她很厉害，看来我上回对她的干扰是显而易见的。确实，包含国中时代在内，我记得她还没有考过这么高的名次。

「小爱！分一半给我！」

「分、分什么！」

毫无疑问排名在本班第一的夏川，被以芦田为首的同学包围起来。要是以前我肯定会设法挤到人墙的最前面，但现在我已经失去那种饑渴的勇气了，像这样远眺夏川害羞的表情也不赖嘛。呼……夏川妳也确实成长了嘛，身为粉丝真是无比荣幸。

「佐城。」

「啊？」

有人叫我促使我回过头，佐佐木正以莫名自豪的表情俯瞰坐在座位上的我。

「为、为什么你会跑来这间教室？」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班级吧……干嘛把我当成外人啊。」

真抱歉啊，我现在心情好得无法置信，就连面对你都感觉充满余裕。能像这样看到帅哥也没有任何恨意，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骗你的，我宁愿拿到一个两层都是白饭的便当也比碰到你好。

「怎么啦佐佐木，你的妹妹终于被人抢走了？」

「鬼扯什么！不对，我是要说期末的名次！」

佐佐木不是要讨论自己妹妹的事，真的吗？怎么可能……我一边觉得他在鬼扯一边浏览佐佐木递过来的学年名次表。我寻找佐佐木的名字，结果在比我高很多的位置发现了。

「二十九名……很行嘛。」

「对吧？看来佐城应该在很下面吧。你的功课是不是跟不上了？嗯？」

呜……这家伙竟然在挑衅！就连摆出讨厌的模样看起来都像一幅画，帅哥真是大混蛋！

这样事态可严重了。对于不帅的男学生来说，唯一的武器就是各种才华──意即学问。这项优势要是被足球社的帅哥抢走了那怎么能接受。看来诱发我动机的力量会比预期中更猛烈了！

「祝你以后所有的传球都造成越位……！」

「你说这种话也太没品了吧……」

真奇怪，虽然我心里焦急，但却完全没有跟他同场较量的慾望。

果然又是动机所造成的。这家伙突然来惹我生气，目的是为了跟我争夺夏川对吧？但双方的起跑线和能力差距都太遥远啰？况且我早就被夏川拒绝过许多次了，像你这种天生条件就佔便宜的人，根本不必对我这种人认真嘛……

「……你要对我炫耀是无妨，但想在夏川面前出风头，这种名次可是不行的喔？」

「唔……」

那女孩可是全年级第二。佐佐木对我吹嘘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更何况用功是一条艰苦漫长的道路吧？想要得到百分之百的优势唯有取得第一名才有用，听起来就很累人啊。

第一名那个人名字还真长啊……仔细看还夹杂着西洋文字。是留学生吗？留学生就给人一种头脑很好的感觉啊。

「嗯，你还是放弃念书，努力踢足球吧。罚十二码球时千万别出包喔。」

「不就说了读书这种事怎么能放弃──呜，在大赛前，你这家伙竟然给我施加压力……」

佐佐木才一年级就当上球队先发了？像他这样轻易把学长挤下去当先发，要是被人妒恨就恐怖了，不过我想佐佐木应该不成问题吧，毕竟他还有有希这位坚强的妹妹在身边！

◆

既然期末成绩都公布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暑假来临而已，我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天边。话说回来还得将考试成绩报告给家人才行……上回我因为成绩不错所以就稍微炫耀了一下……

……嗯，如果可以的话，这次还是抱持沉默吧。

我今天的午休时间很难得买了便当。因为夏川跟芦田要我吃比较像样的午餐的缘故。真啰唆耶点心麵包有什么不好……又便宜又美味，况且吃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坏处啊。

我从厕所回来后走到教室的中央──也就是夏川的座位。之前，去见爱莉的那天我在情势所逼下，做出了要继续陪伴夏川的宣言，不过她可没说会热情招待我喔。

去过夏川家的翌日────

『哎呀？小佐城要去哪里？』

『嗯啊？』

我拎着青色加白色的牛乳品牌，还有在便利商店买的午饭，正打算前往中庭长椅时，原本走向夏川座位的芦田把我拦了下来。我用眼神问她有什么事，芦田则无言地偷偷指着夏川的方向。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啊！』

双方四目相交，但夏川的视线马上躲开了。感觉颇为尴尬，我这才临时想起来。

我浑身冷汗直冒。自己昨天才做了某个承诺怎么一下就忘了。真没料到关于夏川的事我也会有轻易忘掉的一天啊，突然开始讨厌起自己了。一股谜样的悔恨让我无意识咬牙切齿起来。

『……啊？』

『啊哈哈──小爱果然很受欢迎呢。』

『……』

佐佐木带着白井同学跟其他几个女孩子──这一大票人坐在空位上，正在与夏川交谈。看到这样的光景我也觉得佐佐木果真很喜欢她。此时此刻在胸口内涌出的冷淡无比情绪究竟是什么，已不言可喻了。察觉到自己的不快后，我庆幸至少还能将这份不快放在内心独自消化掉，这已经算不错了。

『快去啊！你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小佐城！』

『妳们的脑袋是彼此连接的吗？为什么妳会知道这件事……』

我对夏川的一言一行，夏川通常都会转述给芦田。嗯，毕竟她们是好友嘛，或许在对话中会毫不保留地提到吧。夏川似乎对芦田抱以全方面的信赖。呜，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变成女生过……佐佐木啊，比起我，你真正的强敌应该是芦田才对，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跟芦田加入那个团体。

自从去夏川家的那天以后，我就有时在她附近吃饭有时到别的地方吃。之所以不是每天报到，是因为一旦我太过接近，就会被夏川觉得「啊，那家伙又开始纠缠了」反而刻意疏远我。

──正因如此，我现在才会单手拎着营养均衡的午餐走向教室中央。村田与古贺坐在靠中庭窗边的位置，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我内心对她们发出不怀好意的偷笑，并在这一大票人的边缘找了个空位坐下。夏川的时代真的来了啊……如今夏川已经超级受欢迎，我甚至连芦田都没法靠近了。

「啊，佐城同学。」

「妳好。」

饭星同学──她是担任本班班长的一位极其普通的女生，我个人对她的评价倒是满高的。对那些讲不听的低级家伙，她能发挥勇于公事公办的果断直爽性格，还会自己率先关心周遭的同学，营造班上和睦的气氛，可说是相当具备当班长的领导才能。最近我对她的作风更是格外认同。

然而其实她并不是什么特别可爱或八面玲珑的人。她会巧妙控制班上的气氛，不让村田或古贺那种家伙为所欲为。那种慢慢孤立闹事者的手段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据传还有个讨论群组，全是由这位班长所认可的女生所组成……不管是真是假，听起来都满恐怖的。

「……那边真热闹啊。」

「啊，现在大家正在热衷讨论爱莉呢。」

「咦？」

「今天要去的，是第二组人。」

所以那票人就是想去夏川家逗爱莉玩的吗？这么说来佐佐木有参与的那批是第一组。呼呼呼，事实上这些人已经是第三组啰太太。第二组人早就去过了您知道吗？他可是VIP喔，VIP。

「饭星同学也有兴趣吗？」

「至少我也会去。如果有机会见她的话，我当然不会错过。」

「咦，是这样吗？」

「身为『夏川同学的妹妹』也是爱莉受欢迎的理由吧。有些人只是想以此为契机跟夏川同学建立情谊。」

「这样真的好吗？」

听起来很像是记者的分析。难道饭星同学是营运单位……真没想到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在进行夏川百人交友大作战──哎呀，计画是叫这个名称吗？反正我都不知道还有人在偷偷摸摸进行这种事。我猜饭星同学这么做，应该不单纯是为了夏川的人际关係着想吧。

「妳是想营造班上的气氛吗？」

「也没那么夸张啦。只不过，我不想让怪胎成为班上的核心而已，那样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

虽然她是笑着这么说，却带着一种谜样的恐怖。我曾化身为猛烈追求夏川的小丑，跟村田、古贺也能正常来往，究竟算是「哪一边」的人……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免得心脏出毛病。

「佐城同学呢？总觉得你最近跟夏川同学的来往好像断断续续的。」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跟朋友有时聊天有时不聊，一点也不稀奇吧？因为这跟以前我常被质疑的情况刚好相反，所以我隐约可以猜到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过对不起我听不懂日文耶。

「哈哈哈，因为她身边这种气氛，让我觉得难以接近吧？」

「骗人，绝对发生了什么吧。大家都在揣测。」

「真的假的。」

好吧，这也不能怪其他人。毕竟我以前真的缠得太夸张了，要是到现在都没人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反而会觉得奇怪。大家铁定都在乱猜吧……「被拒绝了」这个答案过于理所当然……那么之后呢？是不是跟警方扯上了关係才会这样？讨厌好变态喔。

「我可是清白的喔。」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绝对没有沾染上邪魔歪道喔，嗯嗯。我是有染髮没错，但话说回来这次的黑髮评价好像相当不错，在社群网站上大家都给我按赞了。大概是我原先的轻佻气息被沖淡了吧，不过我可没说「完全消失」喔。是说我看起来真的那么轻佻不正经吗……？我觉得自己还满专情的耶。况且高中生染棕发不正是时下的流行，也没什么不好吧？

比起那个还是谈谈夏川吧。她终于发挥本领了……我只不过是放弃纠缠而已，就能造成如此明显的效果。说起最近的夏川好像也变得开朗愉悦多了，但我总觉得她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这就是女神真正的实力吗？真是恐怖的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