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發生變化的心

如果眼前突然出现喜欢的人，该如何反应才好呢？虽然很高兴，但我的脑子却一片空白。我根本想不出什么机灵的话，没料到在反应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勉强挤出的竟是丝毫感觉不出帅气、像个老头子会说的话。

「呵呵……你在说什么？」

讨厌，也太可爱了吧。

不，慢着。很少直接对我笑的夏川竟然笑得那么灿烂……？这是天崩地裂的徵兆吗？长久以来，她总是对我显得很不耐烦，甚至大发脾气，俨然一副严厉女神的形象；然而，今天竟然对着我微笑……？喂喂，莫非妳是来接我的吗……我应该没有累到头昏眼花吧。

「不是啦，因为今天搬了不少重物的关係。」

……等等？难道说这是最棒的结局？我努力工作的模样被夏川看见了？世上有这么幸福的事？※阿忠你还真奇怪……临终之际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我觉得阎罗王大概赢不了现在的我。慢着，我为什么要下地狱？（译注：《龙龙与忠狗》里忠狗的名字。）

「嗯……我有看到，所以我知道。」

「啊，是吗……咦？」

是时候了吗？

她是不是一直在找和我说话的机会……咦？别开玩笑了，我为什么如此难以置信？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表情对我吗？高兴的表情、快乐的表情、开心的表情，她的每一种表情我都很熟悉，但在我的记忆中，那些表情几乎都不是对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距离不好说话，夏川又一步、两步地慢慢朝我拉近距离。不，那个……该说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做好心理準备的话，只会显得丑态百出。如果离得太近，我的眼睛会因为太过神圣而融化──咦？

「你忙了一整天……身上都是汗味。」

「──！？」

诱惑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让我的脑中染满一片桃红色。一阵眩晕的感觉让我几乎要站不住脚，我强忍下来后勉强保持理性。

夏川把脸凑近我的胸口，就像是靠在上面似地。不知是否为下意识的动作，她数度把手贴在我的胸口，接着后退一步，对我微微一笑。不，稍等一下，即使从零距离后退一步，也完全是最近距离啊。好猛好猛好猛好猛。我今晚要睡不着了。这太不妙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夏、夏川。」

「？怎么了？」

咦，为什么她的反应那么普通？向着我的刺跑到哪去了？没有自觉吗？这个暑假的前半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

在我面前微微歪着头的夏川，看不出平时对我发脾气的样子……仔细一瞧，她的髮型似乎有些凌乱，身上微微出汗，汗水滴在肌肤上的部位显得十分娇媚。往上翘的头髮在阳光的反射下变得闪闪发亮。夏川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吐出的气息在仰视着我时直接吹在我的脸上，我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想退缩。浑身颤慄。呆若木鸡。

身后是长椅，我根本无处可逃。久违不见的夏川带来的刺激太强烈了。只是单纯地久别重逢……？莫非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如果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为何自己会下地狱了。抱歉了，全国的DK（男高中生）。看到没，很羡慕吧。我死了。

「那个，等、好近。」

「咦？啊……对、对不起。」

夏川似乎终于察觉到和我之间的异常距离感，于是又后退了一步，对我面露微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我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口了。听说寿命会因为感到幸福而延长，但血压过高的我，寿命反而缩短了不少。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现在的夏川看起来似乎喜不自胜。

「呃……妳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咦？」

「不，就是，感觉妳很温柔……该怎么说呢，一脸很舒服的样子。」

「咦！？」

这个形容方式太糟糕了。夏川听了我这句话之后似乎有些动摇，开始不停地摸自己的脸。真可爱……是天然呆吗？我想跟妳结婚。

啊，糟糕糟糕。千钧一髮。夏川实在太有魅力，我差点就忍不住要下跪求婚了。我还没领到三个月的薪水，所以买不起戒指。不，不是这个问题吧？我是笨蛋吗？靠打工赚的钱，三个月完全不够。至少需要两年的薪水。为了夏川我可以去银行借钱买更大的戒指！不对，这不是问题啦……！该适可而止了吧我……！

欸，夏川小姐？我知道妳心情好的原因喔？其实跟我没关係，只是妳今天碰巧心情好而已吧？告诉我，夏川之所以是女神的理由（哲学）。

「我、我只是觉得涉和往常一样，所以才放下心来。」

妳想要我怎么做？

咦，妳是那种觉得我和往常一样就放心的类型？这还真巧，我也是那种觉得夏川和往常一样就很放心的类型。所以说完全不能放心啊。是疯了还是单纯因为夏川是女神的关係？看来现场投女神一票的人佔压倒性的多数。

「是、是吗……妳怎么了？感觉像是慌张跑出来。」

「呃……那、那是，就是那个……」

「……？」

夏川被我一问，顿时变得语无伦次。她连忙双手乱挥否认，并不时抬头偷看我的表情。这时如果催促她快点回答就太瞎了，不放过女神大人一字一句的我是不可能犯下那种错误的。没错，这是神谕。渺小的我愿意满足女神大人的任何要求。

「──因为……和涉……」

「什么？」

「因、因为我还没和涉说到话啦！」

我在呼吸吗？※有

咦，那是什么可爱的理由……难道妳急忙跑出来是为了找我……？天底下有这种事？和佐佐木说话不是更好吗……？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和我说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有什么顾不得面子的理由吗……？

「呃……所以妳有什么事要说？」

「什、什么事……我倒想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话？」

咦，为什么……？难道我不说话会让妳觉得没有礼貌之类的吗？我可是顾虑到妳的感受才不去打扰妳们欸……对佐佐木也是一样。就夏川的未来这层意义上来看，我觉得这样做比较恰当。算了，先把我的感情搁在一边吧。

「好、好不容易久违地见上一面……让人家好寂寞……」

「也太可爱了吧？」

「讨、讨厌啦……！你老是这样！」

我情不自禁地透露出自己的心声。没办法啊，谁教夏川那么可爱，害我什么感想都说出来了。所以说啊，妳别鼓起双颊摆出一副都是我的错似地──咦？「鼓起双颊」？慢着慢着，这是什么可爱的表情……！请妳适可而止好吗！我真的要去买订婚戒指向妳求婚啰！？无所谓吗！？我真的要向银行借钱买十万日圆的婚戒啰……！

……冷静、冷静啊我。夏川的可爱又不是现在才发现的。今天看起来也很可爱。用游戏来比喻的话，就算可爱度99的家伙变得更可爱，也不可能再向上增加，因为上限值只有99，意思一样。结论是，夏川一直都很可爱。好，冷静。

「哎不好意思，夏川，因为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这、这样知道。」

「……唔……」

唉，我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不是心灵之类的问题，而是夏川的可爱让我全身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声。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全身酸痛？夏川的可爱要让我变成肌肉男了唷……

正当我因满溢的情感而感到头晕目眩时，我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转了一圈，反而使我冷静下来。

「──是啊。好久不见，夏川。」

「唔、嗯……好久不见。」

我一脸平静地这么说，这个样子似乎逗得夏川眉开眼笑。我对她如此开心的表情完全没有现实感。和我说话……很开心、吗……？我搞不懂。这是女人心还是因为夏川本身的缘故？若要说我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只能说我此刻超级幸福。真奇怪……以前为了看到这样的笑容，我可是费尽了各种苦心，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虽然还称不上是理想的关係就是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如果夏川打算彻底抛开「这样的感情」而和我往来的话，说不定我也会忘却对夏川的狂热情感，终有一天成为她的朋友──咦？

「……」

「……」

夏川突然又朝我走近。她走到我面前，轻轻地伸出手，用手指捏着我的袖子。

近距离仰望的眼神似乎带有一丝不安……而且，还有一种像是期待什么事的直率。彷彿伸手就能轻易地抚摸她的秀髮，脸稍微贴近一些就能轻易地与她相吻。

……想太多了吧？

「那个……夏川。」

脑中响起的紧急状况呼叫声愈来愈强烈。之前芦田从家庭餐厅回家路上给我的建议，好不容易才让几乎要崩溃的我得以支撑下去。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知道有个人喜欢自己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也对，这句话未必只套用在我的身上。对夏川来说，只要是喜欢自己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即使此刻在这里的熟人不是我，也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勇气便油然而生。

可能会被她讨厌。可能会被她甩开。儘管怀着这样的恐惧，我仍试着用被捏住袖子的那只手，轻轻地扶在夏川的肩膀上。

她没有抵抗。

这个距离很不妙，我想悄悄地牵起夏川的手。即便如此，夏川依然捏着我的袖子，似乎是在诉说着，不管我对这个动作如何解读，她也绝对不会放手。也许是男人的丑陋吧，我觉得此刻的夏川简直就像是我的女人。我故作平静，像是压抑着即将萌生的邪念和无法抑制的热情，缓缓地吐出这句话。

「夏川……要不要找个地方聊聊。」

「！唔、嗯！」

夏川突然换了个表情把手鬆开。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一股喜悦和强烈的恋恋不捨的感觉向我袭来。虽然脑中明知「不能这样」，但我的内心依然存在着强烈渴求夏川的慾望。不是哪种情感较为强烈，而是在我的脑中互相混杂、纠缠不清。

「欸──？这不是小爱和小佐城吗！」

「喔……」

「啊……！」

就在我觉得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会这样称呼我和夏川的只有一个人。我们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那张好几周不见的脸孔，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得救了。

那个人──芦田，大概是社团活动刚结束，穿着制服的她揹着大大的运动背包，朝我们走了过来。

「圭、圭……！」

「哇哇，小爱妳怎么了！？等、等等、我现在一身汗臭味！」

夏川沖向芦田，飞也似地朝她扑过去。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知所措的芦田不停地眨着眼睛。她似乎很在意自己流了满身汗。不过，看来夏川完全不在乎。

被两人抛在一旁的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刚才夏川捏住的袖子。我的眼前还飘蕩着甜蜜的香气。

彷彿脑浆被溶化，灵魂被抽离的我，此刻只能瘫坐在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