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振／新生活

1

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一丝亮光，听不到半点声响，是片纯粹的漆黑——

明明睁着眼睛，却只见着黑暗；明明竖着耳朵，却只能听见些微的声音。

纵使挪动手指，也摸不到任何东西。不对，现在根本是连自己有没有在挪动手指的感觉都没有——

他——几濑鸢雄发现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甚至有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伴随「啪」地一声宛若触电的响音，一股刺痛和猛烈刺激神经的感受袭向全身。

鸢雄因痛楚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前充满亮光，并从另一侧伸来一条白色手臂。

总觉得那是认识的人的臂膀，是某人要把他拉到身边的手臂。鸢雄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抓住对方——没想到，右手却是一片漆黑。

感觉那条黑色手臂不是人类的手——上头覆满黑色体毛，五根手指的指甲全都锐利无比，简直就像野兽。

鸢雄用手触碰自己的脸后，他才终于发觉自己的脸已经不是人形。

向外突出的嘴巴、直直竖起的耳朵，整张脸也长满和手臂相同的毛。

某人自光芒中伸出的手——渐渐远离。鸢雄急忙伸出手臂，想要赶快抓住，但是完全没有碰到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会抓不到那个人的手，如果有什么东西能伸到那边就好了……！

思考至此，掠过他脑海的是形状弯曲的突起物。如果认真想像，手臂就会生长并伸出那个突起物吧，那样应该就能触及那只手了。

——不行。若是伸出突起物……伸出刀刃〈blade〉，就会伤了那个人的手。

重要的人越离越远，能够拉近双边距离的，就只有异形刀刃——

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你的刀刃能延伸至任何地方。但是，你的刀刃会伤及一切——』

那道声音发出冷笑，最后还这么说：

『——因为你，已经放弃当个人类了。』

2

——早晨。

鸢雄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盗汗量非比寻常。

他只坐起上半身，恍神地环视房内。呼吸急促，心跳飞快，自知整副身躯都在颤抖。

看见蜷着身子睡在房间中央的黑狗还吓了一跳，不过那是他的搭档「刃」。

它当初还是一只小狗，但在前几日的事件中已经长为雄壮的大型成犬。当然，它是用异于常理的生长速度才变成如今这副样貌……

鸢雄用力深呼吸，并用手捂住脸，这才发觉手上沾有水滴。那是眼泪。

——刚刚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场无法名状，犹如幻影的恶梦。鸢雄调整呼吸，待心跳回归正常后，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该下床了。

这么决定后，鸢雄拉开原本盖在身上的被毯。这时手突然摸到——软绵绵的东西。

「嗯？」鸢雄察觉手部传来一股奇妙的柔软触感。他感到费解之余，看向床铺侧边。

「嗯——……」

…………

瞬间，鸢雄的脑袋一片空白。

怪了，真是奇怪，旁边怎么会睡了个女生呢？她身上还只穿一件白衬衫。令人脸红心跳的白皙双腿，就这么映入健全的青少年双眼。

——是皆川夏梅。

我认识这个女生，但事情依旧奇怪。她应该是睡在同栋公寓的不同房间才是。鸢雄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甩了甩头，还顺便揉了揉眼睛。

他眨眨眼后，再次确认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等等……干嘛拿走啊……」

她边睡边抱怨，还打算把被掀开的被毯盖回自己身上。

慢着慢着，该等等的是你吧。你是什么时候进到我房间来的？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问题在于这个女生干嘛钻进我的被窝啊？

冷静，我得冷静！来做个比刚才更用力的深呼吸。

不行——我冷静不下来。有个穿着白衬衫，身姿娇艳的少女躺在一旁，对正值青春期的鸢雄而言，可说是大饱眼福——不，根本是有害身心。可能是因为她放下平常总是挽起的头髮，才让人觉得妩媚。而且，或许是睡相不好，衣着看起来相当凌乱。

总之，先叫醒她好了。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

鸢雄摇了摇睡在身旁的少女的肩膀。

「喂、喂，醒一醒。」

「……唔，再让我睡一下……因为昨天唔嗯唔嗯……」

昨天怎么了！昨天我做了什么吗？歪了好几次头，依旧想不起来……算了，换个衣服，就到公寓的共用楼层好了。就这么办。

现在不叫醒她，把床让给她睡才是明智之举。

鸢雄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到衣柜前。

他叹着气脱掉睡衣，就在準备拿出衣服的时候——

传来「叮咚」的门铃声——同时，耳里也分秒未差地传来玄关大门开启的声响。

「嗨，几濑，你起床了吗？」

鲛岛！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同伴鲛岛纲生。从玄关传来偌大的说话声，害得鸢雄紧张到全身爆出冷汗。

「嗯？什么嘛，还没起床啊。真是的，我来叫他好了。」

除了鲛岛的说话声，走廊还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都是你太晚起，我就和鲨鱼一起来了。」

也听到拉维妮雅的声音了！看样子，魔女拉维妮雅也和鲛岛一起来到鸢雄的房间了。

「喂，皆川夏梅不在她房间耶。应该说，为什么我得这样跑腿……」

连银髮少年——瓦利都一起来了？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惨了！皆川夏梅现在睡在我的床上！而且我刚好脱掉睡衣，现在可是裸着上半身的状态！

如果被人看见这个场面，真不知道会被讲成什么样子！

「鸢雄真是的，早上偶尔就是会爬不起来呢。」

——唔！这、这个是青梅竹马纱枝的声音！也就是说，不只鲛岛和拉维妮雅，连最不该撞见这个场面的人都来了！

「唔嗯……呼啊……不要一大早就鬼吼鬼叫的嘛～～」

好死不死，后方传来有人睡醒的说话声。

已经脱下睡衣——半裸的鸢雄回头一看，恰巧与只从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夏梅四目相交。

鸢雄的表情不断抽动。

「…………」

夏梅则是一脸僵硬，好像还不太能理解眼前状况的样子。

她来回看着半裸的鸢雄和自己的立场之后，惺忪的双眼缓缓转醒，脸也越来越红。她突然紧抱被毯，遮住半张脸，接着瞥看鸢雄几眼后，感觉很害臊地用被毯遮住了整张脸。

咦？她那是什么反应……

如果是平常的她，明明会大发雷霆，狠狠地把枕头丢过来才对。面对夏梅出乎意料的反应，鸢雄也感到困惑。

「你趁我熟睡时，对我出手了吧……」

夏梅露出感觉有点遗憾的苦笑。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我才、才没有！你听我说——」

「别担心，我不会责备几濑同学喔。毕竟你正值青春期，而且我听说男生就是会有一段怎么也按捺不住的时候……」

这个女生完全误会了……事情这样发展非常不妙。

「等等，慢着慢着。事情不是那样——」

想要解释的鸢雄，裸着上半身不知不觉就往夏梅身旁越靠越近。

「嗨～～！鸢雄～～！」

打扮得像个小混混的少年——鲛岛纲生豪爽地打开房门。在他看见房内的情况后，笑脸也僵住了。

眼前的光景是躺在床上的少女面容泛红，而半裸的少年正在朝她逼近。

看在外人眼里，再怎么想都会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鬼吧。

「……啊。呃——请问我打扰到两位了吗？」

鲛岛平常讲话绝对不会这么客气。他现在的憨傻表情跟那张兇狠的脸孔一点也不相衬。然而接着踏进这里的是——

「几濑鸢雄到底在干嘛？我想赶快吃早餐……」

正当瓦利就要目睹现状时，站在他背后的人——拉维妮雅连忙用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喂，我什么都看不到耶。」

「对小瓦来说，这画面还有点太早了。」

「什么？连我这个继承魔王血统的人也不行吗？这样啊……」

然后，最后进到房内的人是——

「……鸢雄？」

纱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最不该撞见这个场景的人看到这个状况了。鸢雄用手捂住脸，连个借口都说不出来。

……就鸢雄的一天来说，这是个最糟糕的开始。

3

那天的早餐气氛有够尴尬。

在所有人都能自由进出的公寓空房中，可以看见鸢雄涨红着脸叹气，皆川夏梅也是晕红了双颊的画面。

夏梅还拿饵餵食停在肩上老鹰。那是她的老鹰，名叫葛利芬。

鲛岛坐在他们对面，咬着早餐的吐司，来回看着鸢雄和夏梅。

一只已经先吃饱的白猫，蜷着身子睡在他的腿上。那是他的猫，白砂。

拉维妮雅静静地喝着汤——瓦利则拿吐司抹了调味酱、美乃滋、番茄酱还夹了厚实的火腿蛋之后，大口享用。

可能因为是假日的早晨，大家都是穿居家服。鸢雄上身穿着T恤，下身则是短裤；夏梅是小可爱搭热裤；鲛岛虽然和鸢雄一样都穿短裤，不过上衣是件坦克背心。原本放下头髮的夏梅，如今也挽了起来，完全恢複成平时的髮型，似乎就是鲛岛口中的「像鸟一样的头」。虽然她之前才气到大喊「你想说这我是鸟头吗！」而已……

拉维妮雅穿着便服，瓦利也是一身与平时相同的打扮。T恤加短裤，颈部绕着围巾。

就只有他们穿着平时的装扮。看来应该是準备了好几套相同的服装吧。

这样的五人笼罩在莫名的沉默之中。汤匙和叉子碰撞的铿锵声，听起来都格外响亮。

鲛岛可能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抽动着额角开口说：

「你们够了喔，这是一场误会吧。几濑跟皆川之间没发生任何事情不是吗？」

在鲛岛心中，对刚才那个场面已经有了定见。

可能是平常就知道夏梅少根筋的个性，当性格正经的鸢雄只是说了一句「都是误会」，鲛岛便释然了。

夏梅则是感觉相当尴尬——她还不断偷瞄着东城纱枝。

「……重点不是那个啊。我真的对东城同学感到很抱歉……」

纱枝和鸢雄的视线一对上——两人都涨红了脸。夏梅应该是在顾虑鸢雄和纱枝，然而他们虽然是青梅竹马，却从未面对过这类事情，同时也感到很难为情。

鲛岛轻搔脸颊——

「哎，他也是男人，外遇个一次没差吧？几濑，你应该也想多和几个女生发生关係才是啊？」

很顺口地就这么接话。

「咚！」夏梅往桌子探出身躯，手刀随即垂直落到鲛岛的头上。鲛岛被手刀击中后摁着头顶，夏梅则是抱头念念有词。

「你是白痴啊！当着他们的面，真亏你说得出那种话耶！唔——！事、事情不是这样的喔，几濑同学、东城同学！我是昨天半夜去上厕所！结果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几濑同学的床上——」

讲到这里，她感觉害羞地用双手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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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不出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