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與徒弟 九月八日（三）

过去的魔法少女彩虹娜娜是个异常痩弱的女子。原本她的身材就十分娇小，弥补肉体残缺的人工义肢又无法发挥应有的功效，迫使她在行动之际不得不弯腰驼背，更是让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格外瘦弱。再加上迟缓的动作，简直就跟老婆婆没什么两样。

娜娜所使用的人工四肢之所以效能不彰，主要是因为佛沙里亚魔法王国的科技水平十分落后。简而言之，就是魔法的存在阻碍了科技的发展。人类所能掌握的资源十分有限，若要让魔法技术发展，科技方面自然会推迟许多。偏偏人工义肢的製作与科学的知识息息相关，研发者必须对人体的构造十分了解，才能模拟关节的活动以及肌肉的运作。如果对其一知半解，只是模仿人体的外型所製造出来的零件，便很难达成人类那般自然的动作；一旦装上这些义肢，人体的动作就会像傀儡人偶一般，变得非常不自然。就这层意义而言，娜娜的行动虽然跟老人家一样迟缓，行走之际却还保有人类自然的姿势，几乎可说是一大奇蹟。这也是娜娜付出无数的血泪以及汗水之后所换来的成果。

「大家好，我叫做娜娜。」

声音带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韵味，却也不失少女的可爱。娜娜的实际年龄大概是二十岁出头，一想到这种声音竟然是出自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女子之口，孝太郎等人不禁对眼前的人物感到困惑，同时也报以无限的同情。

「由莉佳平时麻烦你们照顾了。」

「娜娜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启蒙恩师，往后还请大家和睦相处。」

由莉佳搀扶着娜娜的身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孙女搀扶着老奶奶。

——难怪由莉佳这么热心，很难想像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竟然变成这副德性，真是太可怜了……

见到两人的模样之后，孝太郎终于明白意志薄弱的由莉佳为什么愿意坚守魔法少女的身分，正面挑战黑暗彩虹的成员了。不单纯只因为娜娜是她的救命恩人，因为身为魔法少女的使命，以及自己害娜娜丧失了身为女人的诸多幸福所产生的歉疚感，都是让当时的由莉佳萌生战意的动机。

——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她……这么做不但是为了娜娜，也是为了由莉佳。

孝太郎已经决定要帮助娜娜了。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孝太郎还是愿意在必要之际为娜娜做点什么。就在孝太郎的视线从由莉佳到娜娜身上的时候，这才发现娜娜也正直视着自己。

「果然是你。」

「呃？」

孝太郎无法理解娜娜的说词，脸上顿时露出讶异的神情。只见娜娜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开始揪起自己垂落的头髮。由于有好几根手指都是义肢，动作显得格外笨拙僵硬，花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终于将右侧的头髮揪成一缕发束。

「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所以不记得我了吗？」

「啊……」

见到梳起单边发束的娜娜，孝太郎这才想了起来。娜娜的样子，让孝太郎想起了在十一年前的世界所遇见的神秘少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外貌虽然有些改变，却还保有当年的风采。

「你是我在深山中遇见的那个女孩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好久不见了，善良的死灵使。」

发现孝太郎还记得这件事，令娜娜感到十分欣喜，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于娜娜而言，那天晚上的巧遇是相当特殊的经历，即使是十一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是记忆犹新。不过娜娜不确定孝太郎是否也是如此，因此当她发现孝太郎竟然还记得自己的时候，内心的喜悦自是不难想像。

「原来你就是娜娜。」

当时孝太郎在入夜之后的深山巧遇娜娜，在奇依——亦即现在的奇莉华遭到绑架的时候，受到娜娜的帮忙。这些孝太郎当然也还记得，他并不是会忘恩负义的人。而且对于穿越时空的孝太郎而言，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往事罢了，自己的记忆力可没差到会忘得一乾二净。

「里见，你认识娜娜？」

「也称不上认识。从过去的世界回到现在的途中，曾经在十一年前的世界短暂停留并接受她的援助。就在年幼的奇依——奇莉华遭到绑架的那个时候。」

孝太郎话才刚说完，站在附近的奇莉华立刻变了脸色。只见她快步跑向两人，焦急万分地连忙询问道：

「你说是我被绑架的时候……难道她就是在小巷中帮助大哥哥抵挡坏人的少女吗？」

奇莉华无法对眼前的状况视而不见，顿时失去平日的冷静，甚至连从未在其他人面前使用的『大哥哥』三字，都忍不住脱口而出。其慌乱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嗯。当时她替我挡下被真耶操纵的傀儡，我才能离开现场，及时把你救出来。严格说来，她是我们两个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啊，不对，咳咳。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现在轮到我们报答她的恩情了。」

「你就是当时的小女孩？」

听见孝太郎和奇莉华的对话之后，娜娜立刻辨识出奇莉华的身分，嘴角浮现一抹欣喜的微笑。

「是的，感谢你当时的协助。」

奇莉华也笑着向娜娜低头致意。她并未见过娜娜，却曾经从孝太郎口中得知这号人物的存在，如今救命恩人就在眼前，自然是不能失礼。

「别这么说，拯救他人本来就是我的使命。」

自己所拯救的人，如今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对于娜娜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欣慰的事情了。即使失去了战力，娜娜依然深怀魔法少女的善心。

「对了，早苗，娜娜是佳苗伯母的朋友喔。」

「妈妈的朋友？对哦，差点忘了你认识妈妈。当初也是透过这层关係吗？」

「是的。佳苗伯母曾经跟娜娜一起对抗邪恶的势力。」

「就跟现在的我们一样吗？」

「没错、没错。」

从由莉佳的口中得知重要的情报之后，早苗连忙来到娜娜的面前，十分难得地躬身行礼。

「我是东本愿早苗，家母过去承蒙你的照顾。」

「哎呀……早苗，你终于恢複健康了。」

辨识出早苗的身分之后，娜娜对于早苗痊癒一事感到无比欣慰，彷佛感同身受似的。对娜娜而言，佳苗既是姐姐也是挚友，眼见她的女儿顺利克服了病魔，娜娜也将其视为自己的喜事一般高兴。再加上当年娜娜独自的力量不足以拯救早苗，如今心头的重担终于落地，更是增添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解放感。

「嗯，这都是由莉佳和大家的功劳。」

「原来如此。」

早苗正经八百的表情只维持到寒暄之际，当娜娜展露欢颜的时候，她立刻又恢複平常的模样。因为早苗变得更加活泼健康，娜娜也比较喜欢她的这一面。

「你是妈妈和由莉佳的朋友吗？」

「是的，两位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友人。」

「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朋友。遇到困难的时候，儘管跟奇蹟少女早苗说一声吧，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很期待。」

「嗯，交给我就对了！」

早苗的个性单纯，说起话来更是毫不掩饰，让娜娜很快便对她敞开心房。再加上早苗又是佳苗的女儿，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只见早苗跟娜娜互相握手之后，立刻跑回孝太郎的身边。

「孝太郎、孝太郎！」

「怎么啦？」

「快点帮助娜娜吧！」

「你不是已经表明帮助娜娜的立场了吗？」

「所以才要动用我的许可权，命令你加入拯救娜娜的行动。」

「……说的方式不一样，感觉也差很多呢……不过，我也正有此意。」

隶属于里见骑士团的紫色家事大臣·东本愿早苗。挟着莫大的权力以及发言权，早苗俨然成为治疗娜娜任务的主导者。

「我说孝太郎啊。」

「嗯？」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似乎也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至今为止都默默在一旁看着众人互动的提亚，做出最后的结论。

娜娜不但在孝太郎、奇莉华和早苗陷入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而且还是由莉佳的师父。提亚和露丝虽然跟娜娜没有直接的关係，却跟其徒弟由莉佳颇有交情。就这点而言，真希、静香和晴海的情况也是相同的。

娜娜本来就是由莉佳的救命恩人，过去又那么照顾由莉佳，提亚毫不犹豫就决定选择治疗娜娜，应该说非得倾尽全力治疗不可。即使事关佛德赛的机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提亚，你说得没错。」

「我可不想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真受不了你……娜娜。」

「是。」

「事情就是这样，你愿意接受我们的治疗吗？」

三坪房间的全体居民已经达成了共识，大家打算设计出最精良的人工义肢，协助娜娜回归正常的生活。就算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要让娜娜活出二十齣头年轻女子的人生。如果娜娜无法过着三坪房间的全体居民共同期待的生活，大家一定会将娜娜这件事压在心头，未来也无法过得幸福。因此这么做不但是为了娜娜，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万事拜託了，各位。」

或许是对众人的心意有所察觉吧，娜娜犹豫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娜娜的身体大约有一半以上的部位都被魔法製成的义肢所取代，主要是因为她在对抗黑暗彩虹的时候，彻底释放集中于体内的魔力，结果引起了大爆炸。当时娜娜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想不到却幸运地存活了下来。然而失去了一半的身体以及魔力集中点的她，难以继续履行魔法少女的职责，只好黯然退出彩虹之心，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如今娜娜正在『青骑士』接受精密的身体检查，以便製作全新的义肢。只见她换上了诊疗服，横躺在大型的病床上，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检查身体的精密仪器。

「人工义肢的精密度不佳，造成脊椎骨变形弯曲。设计新的义肢之际，必须将这点列入考量。」

「巴多姆西哈，不如替娜娜进行全方面的三次元扫描如何？脊椎骨的矫正程度，就以同年龄的女性平均值加以推算即可。」

「遵命，可蓝殿下。」

可蓝和露丝负责以科学方式分析娜娜的身体。娜娜的崭新肉体基本上是以佛德赛的人工义肢所构成的。佛德赛的科技水平远胜于地球，相较于由魔法构成的粗劣义肢，一定可以赋予娜娜更贴近于真实人体的人工义肢。

「奇莉华，娜娜体内的灵力流向乱成一团。」

「这可不行。不但会影响日常生活，也无法正确感应周围的灵场。」

灵力的相关项目，就由奇莉华和早苗这两位灵力专家负责。两人一改平日那种不正经与嘻嘻哈哈的态度，以认真而严谨的态度执行手边的工作，一心只想协助娜娜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卡玛拉、可玛拉，能够利用灵力迴路修正灵力的流向吗？」

『应该可以呵。』

『不过大姐头，所费不赀呵。』

「钱不是问题，直接从我的个人资产扣除即可。」

『真大方呵！』

『不愧是大姐头呵！』

「早苗，能够将灵力的流向作成图表吗？只要做卡玛拉和可玛拉的探测器无法辨识的部分就够了。」

「嗯，交给我吧，我来试试看。」

佛德赛的先进科技确实能够轻易製造出行动自如的人工义肢，然而若单纯以科学知识来製作，到头来也只能做出机械结构而已。为了能感受到微风的轻拂、温暖的阳光以及草木的芬芳，这时大地之民的灵子力技术就派上用场了。除此之外，魔法的辅助也是必要的因素，举凡消除义肢运作的声响，抑或是改变机械结构的外表，都是魔法的强项。

简而言之，三坪房间的少女打算结合佛德赛与大地之民的技术，再辅以佛沙里亚的魔法，创造出跟人体几乎不分轩轾的替代品。最终的目标在于让娜娜成为真正的人类女子，而不是各种机械设备所组成的生化人，这也是三坪房间全体少女共同的心愿。

「嗯……既然都要做了，我希望外观部分也能有一定的水平。真希，有没有办法透过魔法的力量，让人类的皮肤细胞维持在健康的状态？」

「当然可以，只要持续针对身体施展恢複魔法即可。若只论皮肤，那用少部分的魔力就能完成。只要从灵力与魔力的转换装置拨出少量的魔力，就不成问题了。」

「那就儘速培养所需的皮肤，覆盖在义肢之上吧。否则机械结构被人看见，岂不是大为扫兴？真希，过来帮忙吧。」

「是的，殿下。」

提亚和真希正在讨论如何让义肢的外表更趋近于人体的方案，希望不要让义肢显露出人工製作物的感觉。虽然这只是心态的问题，但对于精神层面而言，却是不容忽视的重点，或许也能说是女孩子的体贴吧。由于外表的拟真度必须结合科学技术和魔法力量才能达成，因此这项重责大任就由提亚和真希负责主导。

剩下来的三名少女——亦即由莉佳、晴海和静香，她们的任务与提亚&真希组十分相似。

「我的服装原本是娜娜的，可是已经修改过了，现在跟娜娜的尺寸不合。」

「既然如此，乾脆替她设计一套新的服装吧。就以由莉佳的服装为基础，添加一些成熟的元素如何？」

「说得也是。娜娜已经二十岁了，早已脱离魔法少女的阶段。」

三人打算替娜娜设计全新的服装。由于娜娜行动不便，目前穿着的是重视运动机能的衣物；然而身为一位年轻的女子，娜娜当然也想换上一身亮丽时髦的服饰。由莉佳是COSPLAY研究社的社员，晴海是编织研究社的社长，静香对于时下流行的风潮多所涉猎，三人对这项任务当然抱持着强烈的使命感。

就在三坪房间的少女们埋首于各自的任务之际，唯独一人置身事外，并未参与娜娜的改造计画。这个人是在场唯一的男性，也就是孝太郎。只见他套上围裙，独自在厨房默默地处理食材。

『青骑士，为什么不加入大家的行列？』

孝太郎的行为引起亚尔奈亚的兴趣，于是它透过孝太郎右手背上的徽章，提出内心的疑问。孝太郎暂时停下手边的下厨工作，用看錶的姿势看着右手背上的徽章，微微一笑。

「亚尔奈亚殿下。即使换上了机械的义肢，那依然是女人的身体。我是个大男人，这时参上一脚很失礼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男人的细腻与体贴吧。我常常为了这件事，被可爱的小侄女骂得狗血淋头呢。』

透过手背上的徽章，孝太郎清楚感受到亚尔奈亚欢欣的笑声。其实透过徽章的沟通不需要实际的言语，孝太郎之所以开口说话，主要是因为他还不习惯在脑海中交谈的沟通方式。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可是準备替娜娜打造真正的身体呢！」

『细腻与体贴之外，还加上坚强的决心啊。所以你才会主动下厨？』

「这也是非做不可的重要工作啊。」

『其实你穿上围裙的模样倒也挺适合的。』

「啊哈哈。亚尔奈亚殿下，感谢您的讚美。」

无论是娜娜的身体扫描，抑或是人工义肢的测量与设计，就代表会目睹娜娜赤裸的身体与三围等资料。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在男人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裸体，因此孝太郎才会主动接下跑腿打杂的工作，这么做也是出于他的细腻与体贴。而且遗憾的是，孝太郎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像其他少女身怀绝技，就算直接参与娜娜的改造计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就回去工作了。」

『嗯。打断你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两人之间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孝太郎调整身上的围裙，继续埋首于食材的处理。亚尔奈亚透过静香的眼睛打量着孝太郎的模样，忍不住以孝太郎听不见的内心话喃喃自语。

『这男人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呢。』

亚尔奈亚的声音传入了寄主——也就是静香的耳中。静香觉得既欣喜又愕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叔叔也这么认为？」

『嗯。』

「其实在尊重女性的男人面前，就算被看见身体，女孩子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

『这也是一种细腻和体贴吧？』

「没错没错。偏偏里见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完全被男女之间的礼教限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