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線追蹤 五月三十日（一）

来贺目前是静待审判的阶下囚，无法直接率领激进派的余党。基于同样的理由，来贺也不可能接触最新情报，因此他并未掌握激进派余党目前的动向。激进派的余党偶尔会派几个人透过管道面会来贺，顺便报告目前的情况，而且多半都是概要式的描述，并没有比较深入的细节。

「没办法，毕竟我是待罪之身。」

「不过激进派的余党依然仰赖你的指导，所以才必须跟你接触。」

来贺化名为马古兹，率领激进派挑起战端。他不但以过人的智慧替激进派指引道路，本身也是激进派的精神支柱，目前依然拥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激进派不能忽视来贺的存在，即使无法跟身陷囹圄的来贺直接对话，还是会透过管道报告大致的动向。对来贺的尊重，也成为凝聚组织的向心力。

「他们在报告之中，提到曾经跟地面世界的企业进行接触。」

「我方所掌握的情报，只限于是一家叫做Bell Tesla Electronics的企业。幕后应该另有藏镜人才对，不过这只是推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Bell Tesla……他们并没有提到企业名称，但从报告的内容来判断，似乎不是最近才跨足日本市场的外资企业。」

「……既然保有旧式灵子力技术，创立时间或许可以回溯至相关技术被开发出来之前的时期。这项情报应该颇为可信。」

遭到囚禁的来贺无法直接与激进派的余党对话，因此他只能经由对激进派的余党抱持着肯定的态度，但并未直接参与政变的大地之民辗转传达的方式取得相关情报。这样子多少会发生情报外泄的情况，因此比较重要的情报都不会出现在报告之中。这就是来贺不知道企业名称的原因。

「在该企业的支援之下，激进派目前好像正在规划新的据点。」

「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难怪我方所布下的侦测网一无所获。」

奇莉华也知道邦达利翁阵营的余党试图与大地之民或是佛沙里亚的反体制势力进行接触，所以才会提前布下警戒网，没想到劳尔昆的手脚更快。不过这并不是奇莉华的失策，只能说劳尔昆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当初劳尔昆的手法是藉由太空船的自爆来吸引目标企业自行上钩，而他们在这时早早就吸引到了有力的企业。结果就是奇莉华所布下的警戒网刚好跟劳尔昆阵营擦身而过。

「我对此事没有多做评论。毕竟手边的情报不足，无法做出判断。不过根据我自己的管道所搜集而来的情报来判断，置之不理的风险相当高。」

「真可怕。若判断结果是低风险，你又会再度起兵反叛吗？」

「并非如此。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此地。毕竟我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起责任。」

「意思是……如果他们很有可能被我们抓到小辫子，你就会选择闷不吭声？」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他们的动作太快了，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

若劳尔昆的目的不是破坏以及混乱，来贺就算没有逃狱的意思，多少也会提供一些建议。而且如果劳尔昆的手脚不要那么快──或者是透过太空船的自爆来物色合作对象时，运气稍微差了一点──来贺大概也会认为自己没有出场的必要，直接交给奇莉华来处理吧。然而这两项大前提都并未发生，所以来贺才会主动联繫奇莉华，否则大地之民势必将被捲入劳尔昆的破坏以及混乱之中，步上灭亡的道路。

「就结果而言，你等于是出卖了昔日的同志。这应该是非常沉重的决定吧？」

「的确，说不心痛是骗人的。不过我总不能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将大地之民的存亡当成赌桌上的筹码吧？」

来贺微微冷笑。他也不愿意背叛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志，然而遭到囚禁的状态下有太多无法掌握的情报，而且又不能站在第一线直接指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除非真的有几分胜算，否则他说什么都不能将大地之民推上火线。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

「……从报告者的管道反推回去之后，我已经锁定了情报来源。情报是从浦贺•答志那边出来的，表面上属于保守右派的阵营。」

「浦贺……原来是他……」

浦贺是跟稳健派与激进派都保持一段距离的中立派人士，向来主张从长计议，不应该妄下结论。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词，他私底下跟激进派是合作关係。如今来贺的政变失败，他终于有所行动了。

孝太郎等人的目的是逮捕劳尔昆，以及将劳尔昆麾下的部队无力化。另外防止灵子力技术以及魔法的外流，也是同样重要的目的。不管是地球还是佛德赛，像这种外来的技术一旦突然流出，势必会造成社会的动蕩不安。外来技术被少数人独佔的结果不但会重创经济发展，也会导致难以防治的犯罪以及恐怖攻击频频发生。技术的外流往往会导致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然而永远禁止技术外流是不可能的，因此艾法莉亚採取的对策是分阶段开放技术，将负面影响降至最低。简而言之，就是避免外来的技术集中于少数人手中。不一口气将佛德赛的科学技术导入地球，其实也是基于同样的考量。

「看来必须先追蹤浦贺的行动，藉以找出激进派余党的新据点才行。」

结合各方说法之后，晴海归纳出这个结论。与来贺之间的谈话结束，孝太郎等人来到甲麻家中的会客室，针对往后的行动召开会议。

「这个主意不错。目前奇莉华已经布下了警戒网，激进派的余党无法利用既有的工厂生产提供给劳尔昆的武器，势必需要小型的独立生产线。新据点的设置，也有可能是为了这种需求。」

提亚也赞同晴海的意见。从浦贺身上取得情报的方法不少，可以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或者是调查他的电脑以及随身物品。晴海的提议是远远地跟蹤浦贺，并且调查他去过哪些地方，算是所有方法当中风险最低的一种。也刚好孝太郎等人具备魔法能力，跟蹤使用灵子力技术的大地之民应该不成问题。由于目前浦贺这个人是唯一的线索，抓起来之后再严刑逼供的方法风险过高，最好是能不用就别用。而且正如提亚所言，新据点极有可能是生产武器的工厂，或许可以藉由过滤浦贺的行蹤来掌握物资的流向。基于上述理由，大家逐渐达成暂时让浦贺自由行动的共识。

「若要将灵子力技术运用在武器上面，势必得大量使用灵力转换器以及储存装置所需的材料，说不定对方会跟掌管这些材料的家族有所接触。」

孝太郎也赞同晴海和提亚的意见。灵子力技术的运用少不了某些特殊的材料。大地之民当中，负责生产这些材料的家族并不多。只要从浦贺这个源头下手，应该会有所斩获才对。

「我也有同感。这么一来，负责追蹤的成员就非常重要了……」

肯定了孝太郎的意见之后，奇莉华依序打量在场的伙伴。大脑以飞快的速度运转，试图找出最适合的人选。

「我我我、选我选我！我早就想玩这种间谍游戏了！」

这时立刻举手的人正是早苗。语气虽然轻佻了些，斗志却比任何人都更高昂。

「早苗，妳不行。」

结果孝太郎却摇了摇头。早苗见状，立刻鼓起双颊大发雷霆。

「为什么？该表现的时候，人家也会有所表现的！」

早苗的轻佻只限于表面，她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那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只是为了表达她也想要在大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尽一份心力罢了。

「妳误会了，早苗。我并不是对妳没信心。」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次的敌人不一样的关係。只要妳使用灵力，立刻就会被敌人察觉。这就跟闯进很多土偶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呵──早苗低调不来呵──』

『力量太强大了呵──』

孝太郎并没有嫌弃早苗的意思，这纯粹只是适不适合的问题。在灵子力技术面前，早苗根本无法遁形。除非早苗刻意压制，否则她全身上下所散发的灵力实在是太明显了。

「以后还有表现的机会，这次就替大家加油打气吧。」

「……唔，一言为定喔？」

「好啦好啦，一言为定。」

「那就好。」

孝太郎言之有理，早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退下。基本上灵力强大的成员几乎派不上用场，早苗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所以在早苗的影响之下总是释放大量灵力的孝太郎，以及在亚尔奈亚的影响之下同时提高生命力以及灵力的静香都是如此。

「这么一来……晴海和露丝或许比较妥当。」

追蹤或是潜入向来是真希的强项，然而真希发达的身体能力却成为这次任务的致命伤。由于身体能力特别发达的关係，真希的灵力也不算低，因此魔法组的人选就只剩下晴海和由莉佳。两者择其一，当然是整体能力更胜一筹的晴海雀屏中选。

露丝获选的原因，在于她擅长操作不需使用灵力的机器设备。灵子力技术特别适合用来对付有生命的物体，碰上没有生命的机器设备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其中又以匿蹤性最为关键，完全由金属零件组合而成的机器人不会被灵力所形成的监视网逮个正着。若对方的灵力跟早苗一样强大，或许反而会因为『不存在灵力的空间自行移动』的关係而被察觉，但一般军用的设备倒是没有这种能耐。另外可蓝其实也可以参与这次的特殊作战，然而她的身体能力实在是太低了，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名单外。

「慢着，我也一起去。」

孝太郎当然明白奇莉华的用意，也知道这两人十分适任，然而晴海和露丝的战斗能力着实令人担忧。由于两人都不是前卫类型，万一敌人恃强而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为了弥补这个弱点，孝太郎认为必须搭配能担当前卫的人选。再加上露丝不久之前才遭到狙击，更是让孝太郎放心不下。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与其让你去，还不如让真希顶替晴海的位置。不过这也是我亟欲避免的编製。」

奇莉华摇了摇头。负责追蹤的人数愈多，愈是容易被对方察觉，因此这个任务的次佳方案不是让孝太郎充当护卫，而是让擅长近身肉搏的真希取代晴海。然而若真的发展成正面冲突的局面，代表这次的任务宣告失败，所以最适合的人选还是生性谨慎的晴海与露丝。

「可是……」

「将军大人，请相信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达成使命，平安归来的。」

孝太郎还有话要说，却被露丝的笑容所阻。而且此时此刻露丝的发言，跟孝太郎过去经常挂在嘴上的台词如出一辙。孝太郎根本无从反驳。

「呵呵呵……里见，我们以前总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等你回来呢。」

晴海的这句话更是最后的杀招。这就是被留下来的人内心的感受。孝太郎闻言，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樱庭学姐、露丝……请两位务必小心。」

孝太郎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两人言之有理，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既然这次轮到自己等待，也只能默默接受。

「放心吧，将军大人麾下的骑士团可是全宇宙最强的。」

「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会利用长剑脱离战场。只要尽全力逃跑，一定逃得回来的。」

战斗的性质出现变化，孝太郎心如乱麻。然而正如她们过去对自己的信任，现在轮到自己信任她们了。孝太郎试着在心中说服自己，目送她们的离去。

晴海之所以被选入追蹤小组，主要在于谨慎小心的个性以及魔法的力量。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所使用的是古代语魔法。

『从我的体内现身吧，精神的精灵、生命的精灵！以众星的纺车、明月的织机，编织出神秘的面纱！覆盖万物！星月的薄绢！』

由莉佳以及真希所使用的现代语魔法确实存在着隐蔽灵力的种类。不过那并不是专属魔法，隐蔽灵力的功能只是魔法的附加效果。相较之下，晴海所使用的古代语魔法全都是晴海的即兴之作，具备直接隐蔽灵力的功能，效果硬是比现代语魔法高出许多。

「两具土偶，还过得去吧？」

『太精彩了呵──！即使在这种距离，用等级Ⅱ──军规探测器也只能捕捉到非常微量的灵力呵！』

『只要保持距离，就不会被对方侦测呵──！太厉害了呵──！』

考量到眼前的局势，晴海首先使用长时间隐蔽灵力的魔法。由于是长效型的魔法，难免会出现灵力渗漏的情况，不过只要跟探测器保持适当的距离，倒也不成问题。接着再视情况需要，合併使用时效虽短，却可以完全隐蔽灵力的魔法。不同的魔法可以搭配使用，这正是古代语魔法的强项。

「启动热光学迷彩。锁定目标，以十四B模式开始自动追蹤。」

『遵命，小姐。』

露丝则是命令在附近待命的小型无人战斗机起飞升空。机体比露丝平常使用的无人机小了一号，性能也略逊一筹。不过较小的机体不易被敌人发现，而且追蹤能力几乎是不分轩轾，属于牺牲战斗能力与机动性，换取追蹤以及索敌功能的特殊机种。无人机负责监视目标──亦即浦贺本人，露丝和晴海在保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从后跟蹤，并且调查他所行经的地点。

『两位就由我们来保护呵──！』

『保护淑女是骑士的责任呵──！』

两具土偶负责保护露丝以及晴海，同时也充当谘询的对象。土偶配备灵子力遮蔽装置，无疑是护卫的最佳人选，而且又具备灵子力技术的相关知识，可以在露丝和晴海遇到问题的时候提供建议。由于这两种角色都非常重要，两具土偶特地祭出它们的战斗装备──亦即好久不见的灵子刀以及灵波炮，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大地之民的都市虽然位于地底，都市与洞顶之间倒也十分宽敞，可以让露丝的无人机在飞行的时候保持足够的高度。无人机的摄影镜头总是正对着一名老者。老者的名字是浦贺•答志，年纪跟霞•甲麻相仿。晴海和露丝一直躲在后面，跟老者保持一段距离，不过在无人机的协助之下，倒也没有跟丢的疑虑。目前两人的跟蹤计画十分顺利。

浦贺•答志表面上是保守右派的人物，之前并未参与来贺所发动的叛乱。行事虽然低调，平时总是以建设性的正面言论鼓舞众人，相较于政坛的表现，本身的事业反而更为人所知。浦贺是推行地底水产养殖的第一人，在地底世界颇具知名度，也因此跟霞•甲麻结为好友，深受甲麻的信赖，与来贺之间也有不错的交情。他也是看着来贺长大的父执辈人物，因此当来贺遭到拘禁的时候，便经常抽空前往探视。当然是以慈眉善目的老者面貌，探视跟自己是忘年之交的来贺少爷。

话虽如此，浦贺的真面目却是激进派的成员，而且还利用外界的信赖进行政治上的运作。目前则是利用这份对他的信任，担任传递情报的角色。

「……若真如此，甲麻先生一定会大受震撼吧？」

晴海双目低垂，神情十分哀戚。甲麻的爱子来贺起兵反叛，恐怕是死罪难逃，如今相识多年的老友又背叛了他。一想到总是笑脸迎人的甲麻内心作何感想，晴海就不禁难过了起来。

『甲麻爷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早就将浦贺列入危险人物的清单了呵。』

『当初只是因为亲子之情，才没注意到来贺的阴谋呵！』

「没办法，这也是人之常情。」

知道这一切早在甲麻的掌握之中，晴海这才稍微鬆了口气。不过甲麻应该很难接受多年老友的背叛，这也是晴海无法真正放心的原因。晴海过去经历过许多事情，本身也继承了阿莱亚的部分记忆，然而有时候还是会以一介少女的视角看待事情。现在正是如此，对甲麻的不舍让晴海感到无比心痛。简而言之，就是善良过头的意思。

「请放心吧，晴海。甲麻大人经历过许多苦难之后才有今天，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意志可是比任何人都更坚定。」

露丝天生就是武将世家的女儿，比晴海更能体会甲麻的心情。稳健派与激进派之间的冲突不是今天才开始，早已延续了好几十年，所以甲麻经历了无数次的背叛，而且每次都重新站了起来。这也是因为历经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之后，甲麻知道世界上还是有绝对不会背叛的人。

「……说的也是，看来是我太不成熟了。」

甲麻的年纪比晴海大上许多，一生所经历的苦难不计其数，绝对不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晴海发现自己居然以一介少女的标準来衡量甲麻，顿时感到有些难为情。

「若连妳都这么说，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露丝不禁微微苦笑。相较于同一个世代的其他人，晴海的决策力以及见识都明显地出类拔萃，而且本身又继承了阿莱亚的部分记忆。如今晴海居然谦虚了起来，认为自己还不够成熟，露丝顿时狼狈了起来。

『晴海、露丝，浦贺进入另一栋建筑物了呵！』

『那里好像是交易市场呵！』

「不好，还是先办正事吧。」

「嗯，这个话题等一下再讨论。」

于是晴海和露丝收起了笑容。若情况需要，两人也必须跟蹤浦贺入侵建筑物。晴海和露丝的任务，现在才正要开始。

这几天浦贺拜访的地点大概都跟他檯面上的事业有关。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平常就是靠着这种平凡的生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若经常拜访跟私底下的事业有关的地点，真面目马上就会被揭穿。

『这栋建筑物好像是老牌酿酒商的仓库呵。』

『双方很早以前就共同经营一间小餐馆，应该跟这件事有关呵！』

不管浦贺拜访哪个场所，两具土偶都会像这样先提供大致上的情报。规模虽然有限，地底世界一样採取自由的市场经济主义，任何人都可以取得各大企业的公开资讯。所以接下来就轮到露丝出马了。

「晴海，準备窃听内部的讯息。」

「麻烦妳了。」

于是露丝利用手环操作无人机，开始窃听建筑物里面的谈话。大多数的情况是朝着窗户发射测量用的雷射光，读取玻璃的震动之后，再复原成声音的讯号。这种方法可以在远处执行，几乎不会被对方察觉。露丝现在也是选择这个方法。

『这一季的樽酒品质不错，来店消费的顾客个个都是讚不绝口呢。』

『小店可是创业三百年的老字号酿酒商，推出的商品当然都有一定的水準，哈哈哈。』

『相当有自信呢，不过这份自信并非言过其实。』

『浦贺先生可是外食产业的救世主，您的肯定是小店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