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面战 五月二十二日（六）

可蓝向军部要求的三天宽限期被许许多多的準备工作所填满，其中包括了『青骑士』的紧急修复、寻找地面的避难场所、以及安排跟随提亚一起前来地球的平民登上『胧月』。

经过反覆的情报收集和多次讨论之后，奇莉华终于决定人员的配置。

首先提亚、露丝和孝太郎驻守于宇宙中的『青骑士』，这种安排也是出自将艾法莉亚和提亚分置两地，避免同时受到敌方攻击的考量。万一战况真的不甚乐观，至少提亚和露丝还可以直接逃离地球。至于将孝太郎部署于宇宙，则是基于整体的考量。如果地面陷入苦战，孝太郎得以利用传送的方式前往支援；如果敌人在宇宙出现，孝太郎也得以在『青骑士』正面迎战。

由于从地面传送至宇宙的作业十分困难，将孝太郎部署于宇宙自然是最保险的做法。

可蓝负责驾驶『胧月』，带着所有的平民远离可能沦为战场的空域。由于『胧月』拥有先进的匿蹤性能，被捲入战争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因此可蓝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船上的平民，视情况提供孝太郎等人必要的协助。

其余六名少女留在地面保护艾法莉亚，奇莉华的部下也会提供支援。不过奇莉华和她的部下都是崇尚和平的稳健派，擅长战斗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必须分兵牵制蠢蠢欲动的激进派，仓促之间也只能凑出十几名的援军。加上六名少女之后，顶多也只有二十余人的兵力。奇莉华估计敌军的人数大约在五十名上下，六名少女的战力虽然强大，区区二十人的兵力是否能够保护艾法莉亚，显然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决战的战场，奇莉华选定在吉祥春风市近郊的某座小山。当初的考量点有两个，除了避免城镇遭到破坏之外，可以事先设下陷阱也是奇莉华的考量之一。理论上当然是距离城镇愈远愈好，不过距离太远的话，敌人极有可能投入多于预期的兵力。为了这种有点远又不会太远的距离拿捏，奇莉华可说是煞费苦心。

露丝略带紧张的声音，传遍『青骑士』空蕩蕩的舰桥。

「殿下、里见先生。先前接获报告，地面部队已经完成配置。」

「总算是赶上了……」

朝着操作席上的露丝看了一眼之后，提亚瘫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可蓝虽然争取到三天的时间，大家却没有把握在敌人来袭之前做好所有的準备。幸好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所有的準备工作总算是及时完成，接下来就是静待敌人的出现了。

「这次的对手是艾雷克斯，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叽。

孝太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显示地面状况的荧幕。确定最后的项目也如期完成之后，这才找了张椅子坐下，回过头来看着提亚。

「怎么说？」

「可蓝已经离开了好一段时间，对方却迟迟未採取行动，代表那个家伙显然将战后的局势列入考量。若是一般的骑士或军人，早就已经杀过来了。」

在孝太郎的眼中，艾雷克斯是个冷静又工于心计的人物。之前在古代佛德赛的种种历练，让孝太郎获得了识人的能力。尤其艾雷克斯的长相酷似曾经让孝太郎陷入苦战的德克斯多洛，也在无形中让孝太郎增添了几分戒心。

「面对这种敌人的时候，千万别执着于眼前的小胜利，否则极有可能出现旗开得胜却后继无力的情况。」

「……」

听了孝太郎的建议，提亚不禁瞪大了双眼。不过这并不代表提亚不明白其中的含意，纯粹只是为了身为骑士、身为战场指挥官的孝太郎恰如其分的发言感到讶异。

「怎么啦，提亚？」

「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冷静……」

在提亚的认知当中，孝太郎虽然有过几次战斗的经验，却从未接受过战争的洗礼。这次的大战无疑是孝太郎的初次上阵，然而孝太郎的态度却异常冷静，彷彿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

——糟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

直到现在，孝太郎才惊觉自己的言行举止过于沉稳，早已超越了高中生的程度。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可能让自己突然转回高中生的思维，于是孝太郎只好胡乱编个借口，试图矇混过关。

「经历过那么多次的战斗，多少也学到了一些。」

「……说得也是。抱歉，我又在胡言乱语了，别放在心上。」

幸好提亚也就此打住，并未继续深究。即将展开的大战让提亚心烦意乱，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孝太郎不自然的言行上面继续打转。

「殿下、里见先生！地面出现异常的动静！」

露丝的报告也立刻让提亚将孝太郎的言行抛到脑后，脸上的表情也浮现出一丝紧张。当然，孝太郎也是一样的。

「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作战领域周边来回巡逻的两架无人侦查机，接连失去了联繫！」

「两架侦查机接连失去联繫？这绝对不是意外或是野兽的杰作！提亚，敌人出现了！」

「嗯！」

寂静的舰桥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大型荧幕同时显示来自各方面的情报，警示音和人工语音传遍舰桥的每一个角落。

「侦查机失去联繫之前，侦测到微弱的重力震动！应该是地面的部队正从滞留于地球轨道上的船舰接收武装支援！」

所谓的武装支援，就跟提亚和露丝从『青骑士』召唤出各种武器的方法相同。看来艾雷克斯应该是利用传送至地面的武器破坏无人侦查机。

「艾雷克斯，原来这才是你的如意算盘！」

「什么意思？」

「他打算同时从宇宙和地面发动攻击！」

「原来如此。地面部队需要支援，否则一定会全军覆没！」

经过孝太郎的提醒之后，提亚顿时察觉了艾雷克斯的作战计画。

目前『青骑士』伪装成小行星，以无动力的状态绕行地球。从无数的小行星之中找出『青骑士』的下落无疑是大海捞针，于是艾雷克斯决定引诱『青骑士』主动现身，因此才会特地从太空船将武器传送至地面，连续破坏两架无人侦查机。这便是艾雷克斯所传递的讯息。如果『青骑士』依然按兵不动，三艘太空船就得以倾全力支援地面部队。留守地面的少女们绝对抵挡不住地面部队以及太空船的联合攻击。一旦艾法莉亚的生命受到威胁，提亚和『青骑士』势必得採取行动。

「露丝，敌舰的位置是？」

「正在计算！」

露丝的一双小手在操纵面板的键盘上飞快舞动，试图从传送武器的通讯波锁定发送讯号的太空船所在位置。

传送武器之前，双方必须透过重力波进行通讯。遭到破坏的两架侦查机以及『青骑士』都拦截到当时的通讯波。通讯的内容虽然无法解读，藉由通讯强度以及方向来推算，还是可以计算出发信源的位置。

「计算出来了！三艘船舰都躲在月球的背面！」

露丝以立体影像显示计算结果。即使是对科学不甚熟悉的孝太郎，也一眼就看出艾雷克斯的企图。

「原来如此，的确是最合适的战场！」

「月球延着地球的轨道绕行，因此从地球的表面无法直接观测月球的背面。如今三艘太空船就躲在观测死角，即使战况再怎么激烈，也不会被地球人发现。人工卫星的存在固然是个问题，不过观测月球背面的卫星并不多，佛德赛的先进科技就足以应付。总而言之，艾雷克斯打算将『青骑士』引诱至月球背面与其一战。

「『青骑士』!解除伪装，动力全开！利用短距离空间扭曲航法，立刻赶往月球轨道！」

『遵命，公主殿下。』

接获露丝的报告之后，提亚立刻下达移动的命令。明知这是艾雷克斯的陷阱，提亚却别无选择。

「提亚，把我的盔甲拿出来！我来控制『青骑士』的舰体！」

孝太郎的盔甲原本就是『青骑士』的操纵装置一部分。穿上盔甲行动之后，舰体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青骑士』是人型的宇宙战舰，这种操纵方式可以更精确地改变手臂的武器以及腿部推进器的角度与方向。在佛德赛的宇宙战舰当中，也只有『青骑士』具备这种特殊的性能。

「慢着，孝太郎！你去支援地面！」

然而孝太郎的要求却被提亚一口回绝。敌方有三艘太空船，我方只有一艘，如果不利用『青骑士』的特殊性能，胜率微乎其微。明知如此，提亚还是要求孝太郎支援驻守于地面的六名少女。

「为什么？这么一来，你们不就——」

「先听我说！『青骑士』的速度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立刻抵达月球背面！万一地面部队在这段时间全军覆没，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所以你必须立刻前去支援！」

『青骑士』具备「空间扭曲航法」这种空间跳跃的能力，大可在一瞬间移动至月球背面。

不过直接闯入敌人的阵营之中恐怕会立刻遭到击沉，因此通常都是移动至与敌人保持一段距离的位置，之后再以一般的航行方式到达目标区域，多少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地面部队在航行途中全军覆没，等于是输掉了这场战争，因此提亚才会要求孝太郎前往地面，设法争取一点时间。

「……我明白了。提亚，自己小心。」

强行压抑内心的不安，孝太郎决定听从提亚的指示。

「我明白，不会硬拼的。到时候大概就是释放干扰通讯的电波，儘可能地四处逃窜吧。」

话虽如此，提亚也知道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孝太郎更是对其中的风险十分清楚。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其他的选择，因此也不再继续争辩。

「露丝，提亚就拜託你——呃，我似乎没必要叮咛你这种事。」

「不，我会牢记在心的。」

咔咻。

露丝话才刚说完，舰桥的地板突然开启，维持直立的蓝色盔甲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孝太郎即将穿上这套盔甲赶赴地面。

「……孝太郎，离开之前，先对我们说几句话吧。」

「说几句话？」

回应提亚的同时，孝太郎钻进自动敞开的盔甲。于是盔甲关闭正面的装甲，配合孝太郎的体型进行调整，配置于盔甲各处的马达顿时发出嗡嗡的声响。透过全身关节的调整，藉以减轻孝太郎的负担，这就是每次盔甲启动之前必须执行的程序。

「激发我们的斗志，替我们加油打气。」

「说得倒是很容易……这真的很难开口耶。」

「不管，快说。」

提亚心裏面很清楚，此时此刻恐怕就是今生的诀别，因此才希望孝太郎跟她说上几句话。

就算是一般的家常话也行，毕竟提亚需要的只是孝太郎的心意。

「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再一起玩你喜欢的电动吧。」

「……这可是你说的喔，不许反悔。」

提亚的期待并未落空，隐藏在言语之后的心意差点令她感动落泪。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泪水，报以灿烂的微笑。

「当然。对了，露丝。」

「是。」

「想想看你要什么吧。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嗯。」

「……知道了。我有一个挂念许久的心愿，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露丝的双眸浮现泪光，不过大敌当前，可不能如此软弱。于是露丝连忙拭去泪水，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

「……不公平。为什么我只能打电动，露丝却是什么愿望都可以？你对露丝偏心，我要求你立即修正这个差别待遇！」

「废话，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穿上盔甲的孝太郎朝着舰桥的出口前进，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孝太郎準备搭乘小型救生艇赶赴地球，因此必须离开舰桥，前往设置于他处的救生艇发射口。

「我可是你的公主！你应该对我更好一点！」

「没错，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

「傻瓜。」

通过舰桥的出入口之后，孝太郎再度回过头来看着提亚和露丝。

「……提亚，无论何时、无论何处，现在的你随时都可以向我提出心中的愿望。」

「这……」

孝太郎冲击性的发言传入耳中，提亚顿时为之一愣。因为太过惊讶了，她甚至连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都忘得一乾二净。不过待在原地发愣的提亚很快地就恢複意识。发现出入口的自动滑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提亚连忙向即将消失在门后的孝太郎大声喊话。

「既、既然如此，一定要活着回到我身边！」

「遵命，公主殿下。」

留下简短的回应之后，孝太郎便消失在自动滑门的另一侧。

「殿下，太好了。」

目睹自动滑门关闭之后，露丝向提亚笑了笑，然而提亚却显得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对他说些更感性的话呢……」

孝太郎就要上战场了，提亚在临别之际的赠言却只顾着自己，完全没有替孝太郎着想。

想到这里，提亚就感到无比懊悔。

「呵呵……就留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嗯……说得也是。如果还能见面的话，我一定会说出口的。」

提亚笑了笑，轻轻地眯起双眼。

既然主动跳进陷阱，再度见面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提亚更是非赢得胜利不可。

战胜之后与孝太郎重逢，以皇女的身份慰劳孝太郎的辛劳。唯有全力以赴，才能达成这个心愿。

提亚小小的心中充满了强大的决心。

就在搭乘救生艇的孝太郎开始进入大气层的时候，驻守地面的奇莉华等人正準备与叛军的地面部队展开战斗。负责保护艾法莉亚的晴海也在第一时间接获这项消息。

『晴海，战斗就要开始了。很遗憾，我只能帮到这里。』

向晴海通风报信的人正是可蓝。可蓝搭乘『摇笼』滞留于半空中，负贵监视整个战场的情况，一战事爆发，即使是高度匿蹤性的『摇笼』也难不会被迅速逼近的敌人所察觉，因此可蓝必须中断通讯，提升『摇笼』的高度。

「感激不尽，可蓝。后会有期。」

『祝各位旗开得胜。』

「嗯，谢谢。」

晴海二度致谢之后，与可蓝之间的通讯就此中断。于是晴海关闭手环的通讯功能，回到艾法莉亚的身边。

「艾法莉亚陛下，战斗似乎就要展开了。」

「嗯……」

艾法莉亚凝视窗外，两人正躲藏在即将成为战场的山丘之中的小小山庄。这个山庄隐蔽于茂密的林木间，放眼望去应该只能看到微暗的森林。不过晴海知道艾法莉亚所注视的并不是窗外的林木，而是部署于森林另一端的奇莉华等人。即使看不到战友的身影，艾法莉亚依然在内心替他们暗自担忧。

「这么多无辜的人为了我们被捲入战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