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與結果

奇依被带到位于春风市郊外的某间废弃建筑。真耶夺走了屋主的所有权状以及记忆，这阵子除了真希以外，几乎是无人出入，屋子本身的髒乱自然是可想而知。屋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蜘蛛网随处可见，简直就跟鬼屋没什么两样。

真耶将奇依带到建筑物地下层的广大空间。这里原本是停车场，如今却成为真耶施行魔法仪式的祭坛。

祭坛的面积大约十公尺见方，大部分是以特殊染料所描绘的多重同心圆所构成的几何图案，也就是一般人认知中的魔法阵。魔法阵的角落安放着一台机器。相较于点缀魔法阵的烛台以及其他的古典装饰品，机器设备的造型却十分先进，看起来格外突兀。奇依就被囚禁在机器设备旁边的牢笼之中。机器与牢笼以许多管线联繫，一看就知道两者之间会互相影响。

「咦……这孩子的确拥有一定程度的灵力呢，看来血缘果然是不会骗人的。在灵子力容器的作用之下，说不定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操纵装置的同时，真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祭坛的作用在于扩大真耶的魔力，藉以施展更强大的魔法。真耶打算对整个春风市施展魔法，召唤出可怕的魔物。

奇依所扮演的角色，则是辅助仪式进行的触媒——简而言之，就是祭品。首先利用机器设备吸取奇依的灵力，等到累积的灵力逼近上限的时候，再以魔法阵的术式将庞大的灵力转换成魔力。仪式结束之后，耗尽灵力的奇依将会失去生命，真耶则是会得到莫大的魔力。

原本祭坛只有魔法阵和充当触媒的牢笼，如今却多了一个机器设备。这台机器是真耶跟地底人——也就是大地之民交易而来的战利品，拥有暂时储存灵力的功能。有了这个机器之后，触媒本身的条件门槛也跟着大幅降低。过去真耶只能镇定天生拥有强大灵力的对象——例如佳苗的女儿，如今只要是类似奇依这种具备些许灵力的人，就已经可以满足真耶的需求了。真耶对眼前的成果大为满意，兴高采烈地进行仪式的準备工作。

「……大哥哥……」

相较于心情大好的真耶，牢笼中的奇依显得格外安静。一开始虽然拚命挣扎，身材瘦小的奇依却不是真耶的对手.而且牢笼也十分坚固，根本无法逃脱。小小年纪的奇依无计可施，只能静待外界的救援。

「……大哥哥应该去拯救他的母亲了吧……」

然而奇依却对外界的救援不抱任何希望。孝太郎优先拯救的人应该是他的母亲，而不是奇依。而且奇依心裏面也很清楚，要孝太郎同时救出自己跟母亲，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就对了，大哥哥……失去母亲的感觉真的很寂寞……找到星星之前，都必须忍受一个人的孤独……」

奇依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失去母亲的痛苦，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四处寻觅母亲的温暖。如果孝太郎真的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他就得面临撕心裂肺般的剧烈哀恸。因此奇依宁愿牺牲自己，也希望孝太郎优先拯救自己的母亲。

「……奇依已经见到了母亲。就算真的死在这里，奇依也能前往母亲的身边……可是大哥哥不一样……在找到母亲的星星之前，都要过着孤独寂寞的日子……所以……拜託你不要拯救奇依，大哥哥……」

奇依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备，不过心裏面却一点也不害怕。即将与母亲见面的念头稀释了内心的恐惧，现在的奇依只希望孝太郎选择拯救自己的母亲。

「你倒是很冷静嘛，一点都不害怕吗?」

相较于真耶所接触过的其他祭品，奇依的反应显然是大为不同，心生好奇的真耶忍不住跟奇依聊了起来。

「当然害怕，不过平安获救所代表的意义更加可怕。」

「你以为那个男的会找到这里吗?别傻了。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接近这里。」

真耶对这间废弃的建筑物施展了Sanctuary——也就是驱逐外人的魔法。这种魔法不但可以阻绝电磁波、可见光以及音波，还会在附近居民的心理层面植入不想接近这个地方的潜意识。如同Sanctuary的字面含意，在魔法的作用之下，这间废弃的建筑物就等同于不可侵犯的圣地。

这也是真耶急着回到此地的原因。即使是实力高强的魔法使，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找到施了魔法的圣地。虽然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就能找到合适的地点，却会错过施行仪式的时间。当真耶带着奇依逃入此地的时候，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是哦……那就好……」

孝太郎不会出现——奇依闻言，顿时鬆了口气，脸上也露出释怀的微笑。孝太郎一定会在中途放弃，转而前往拯救母亲吧。如果真耶所言不假，奇依所害怕的事情当然不会发生，这就是她露出微笑的原因。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自己都快没命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难道你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吗?」

「……当然有。好吧，我会尽量让你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死去的。」

「嗯……谢谢……」

眼前的小女孩不禁让真耶的心中产生莫大的敬意。

——这孩子长大之后，一定可以成为大地之民的领袖，率领族人努力地存活下来。

比较地上人与地底人的客观条件之后，如果地底人的激进派在政治斗争当中取得胜利，向地上人全面开战，真耶认为大地之民将会因此而步上灭亡之路。

即使拥有先进的科技，大地之民的人口也只有区区一万人而已。战争的结果并不只是取决于科技和武器的优劣，人口总数以及经济力量才是真正的关键。即便拥有再优秀的兵器，也不可能毫无限制地使用下去。区区一万人的人口和经济力，根本就不是地上人的对手。激进派的军事行动就像是现今的恐怖攻击，顶多只能取得局限性的胜利，无法撼动地上人的根基。

弛和其他的激进派成员看不透这层道理。就算是心知肚明，高傲的自尊恐怕也让他们不愿面对事实。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一旦选择开战，大地之民将会被贴上恐怖份子的标籤，在不会对地上世界造成重大影响的情况下逐渐灭亡。

然而真耶却从眼前的小女孩身上看到大地之民的未来。高度的智慧与明确的觉悟。虽然还有成长的空间，却无法掩饰优秀领导人的资质。

因此真耶才会对奇依抱持着几分敬意。不过这并不代表真耶愿意放了奇依，毕竟真耶也有明确的目的和觉悟。然而基于对敌人的敬意，真耶决定让奇依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死去。这不是出于同情，而是一种近乎惺惺相惜的情感。

思及此，真耶立刻转身背对奇依，对机器做进一步的调整，并开始咏唱魔法。上述的举动，都出自于真耶对于奇依的宽容。

然而，奇依的命运就在这段特地腾出的时间内改变了。

「嗯……?」

正在进行调整的真耶突然回头望着入口的方向。

「不会吧……已经找上门来了吗?这么容易就突破结界……」

真耶察觉到敌人突破魔法结界、入侵建筑物的气息。

「可恶，居然挑在这种时候!」

真耶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倚靠在一旁的手杖。她必须在仪式进行之前打倒敌人。

若不是真耶为了减轻奇依的痛苦而进行额外的调整，此时此刻的奇依恐怕早就成为仪式的祭品了。奇依的聪明伶俐，显然救了自己一命。

「不会吧……」

真耶的自言自语传入耳中，奇依马上就猜到入侵者的身分。然而奇依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她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奇依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大哥哥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设于地下停车场的祭坛。现身于此的人物，正是奇依殷切期盼、却又不愿见到的孝太郎。

孝太郎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可蓝的讯号发射器功不可没。发射器的讯号是重力波的一种，不受驱逐魔法的影响。当初创造驱逐魔法的魔法使虽然知道电磁波和可见光，却对重力波欠缺完整的认识，因此这种魔法并没有阻挡重力波的设定。

「我来救你了，奇奇!」

现身于停车场的孝太郎看见奇依平安无事之后，内心不禁鬆了口气。然而奇依脸上的表情却蒙上一层阴霾。

「大哥哥，母亲呢?大哥哥的母亲现在怎样了?」

「我準备带着你一起去救人。」

嗡!

孝太郎手中的金属短棒前端突然冒出一道闪亮的光束。金属短棒正是当初芙蕾亚与玛古斯方进行最后决斗的时候所使用的其中一把光束剑，孝太郎从可蓝所列举的清单当中选择了这种武器。一方面是因为孝太郎不擅长使用远距离攻击武器，不过可蓝的大力推荐才是主要的原因。

「这样子根本来不及!大哥哥，时间不多了，你快点离开这里啊!」

「我会儘快打倒敌人，带着你一起去拯救母亲。」

孝太郎以骑士剑的要领举起手中的光束剑。剑尖画出美丽的弧形，直指眼前的真耶。光束剑的重量较轻，重心的位置跟传统的骑士剑大不相同，不过孝太郎还是打算以佛德赛的剑术对抗真耶。

「为什么跑来救我?如果大哥哥的母亲因此而丧生，我、我……!」

奇依还是希望孝太郎儘快赶去拯救母亲。她自己也很明白，孝太郎几乎不可能达成这项两全其美的承诺。到时候不但孝太郎的母亲难逃死劫，甚至连孝太郎本身也有可能命丧此地，这绝对不是奇依所乐见的结果。

「没关係，本来就应该这么做。把你救出来之后，再去拯救母亲。」

「大哥哥……可、可是……」

孝太郎也不知道这种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如果颠倒顺序，说不定双方都能得救。即使如此，孝太郎还是将拯救奇依视为第一优先。

之所以这么决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若一定要提出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孝太郎还记得母亲死于车祸的原因吧。她是为了保护冲出马路的孝太郎而不幸丧生的。母亲为了保护眼前的小生命不惜牺牲自己，或许孝太郎也想实践母亲的精神•不过这并不是明确的认知，孝太郎八是不忍心弃奇依于不顾、不愿眼睁睁秆着奇依遭遇不幸。

「还真是被看扁了呢。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弱吗?……Twilighe Wing、Recall•Precast•Category Alpha!」

真耶的手杖前端形成大镰刀的刀刀，全身也笼罩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之中。这些光芒都是真耶事先咏唱的强化魔法获得解放之后的产物，数量高达十种以上。在这些魔法的加持之下，真耶的肉体能力获得大幅提升，更胜于先前跟孝太郎交手时的强度。

「小朋友，想打倒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句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看到孝太郎手中的武器之后，真耶认为更上一层的强化是必要的，因此现在的她并不是容易打倒的对手。

「……或许吧，不过我还是会儘快打倒你的。」

孝太郎并不是不了解真耶的实力。光是从灵波的状况来判断，就可以清楚得知真耶现在的实力更胜于以往。

——速度大概跟芙蕾亚兰殿下不相上下，攻击力与提亚相仿。整体实力说不定还在房东之上，果然是个棘手的敌人。

孝太郎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光束剑的剑柄。面对真耶这种等级的敌人千万不能大意，小小的疏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小朋友，儘管放马过来吧!」

真耶舞动手中的镰刀。肉体能力大幅提升之后，巨大的镰刀在真耶的手中显得格外轻巧，现在的真耶看起来就像是正在挥舞指挥棒的乐仪队队长。

「来吧!」

一般的小动作对付不了这种程度的敌人，因此孝太郎採取正面攻势。就算只能倚靠剑技，他也必须打败对手。

「TINY Memory Flah•Modifer•Touch Trigger!」

孝太郎才刚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火红的大镰刀周围顿时散发出蓝色的光芒。这就是真耶擅长的暂时性失忆魔法。

「又来了!」

孝太郎不知道这就是丧失记忆的魔法，他只知道当镰刀发出蓝光之后，就会发生无法解释的怪事。基于安全起见，最好是跟镰刀的刀刃保持一段距离。

——我相信你，可蓝!

然而孝太郎却键而走险，直接以手中的光束刀攻击真耶的镰刀。真耶见状，立刻採取防御态势。她打算以镰刀接下孝太郎的攻击，趁机发动丧失记忆的魔法。

锵!

孝太郎的光束剑果然被真耶的大镰刀挡下，接下来登场的就是丧失记忆的魔法。

「这把剑……难道……!」

「可蓝，真有你的!」

然而孝太郎的记忆并未丧失。蓝色的光芒在接触光剑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并未作用于孝太郎的身上。趁着真耶大惊失色的空档，孝太郎展开了连续攻击，利用被大镰刀阻挡的态势原地转了半圈，以剑柄攻击真耶的腹部。

「Quick Cast•Force Field!」

叮!

孝太郎的剑柄击中真耶紧急启动的魔法护盾，使得这记攻击硬生生被盾给阻隔开来。于是孝太郎纵身往前一跳，远离大镰刀的攻击範围。

咻!

真耶瞄準孝太郎的背部挥出大镰刀，然而孝太郎的第一波攻击已经破坏了真耶的平衡，这一刀并未命中孝太郎。

「很好，就是这样!」

孝太郎拉开距离之后，再度举起手中的光束剑。真耶也以大镰刀对準了孝太郎，却难掩内心的惊讶。

「真是不可思议，这把剑到底有什么机关?」

一开始真耶还以为孝太郎的长剑只是类似伸缩式警棍的武器，因为长剑本身并没有魔力。

如果长剑拥有魔力，或许真耶会将剑刀视为魔力的延伸，就跟大镰刀的构造一样。偏偏真耶感受不到任何魔力，自然将长剑视为现代科学的产物，顶多只是将发光的伸缩式警棍当成电击棒而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如果孝太郎手中的武器真的只是伸缩式警棍，丧失记忆的魔法应该早就启动了才对。然而魔法并未作用于孝太郎身上，这就代表了长剑的剑刃并不是实体。剑刃与剑柄并未相连，魔力的能量自然无法传递。可是长剑本身确实没有魔力，既然如此，不具实体的剑刃又是从何而来?真耶知道地球的科学技术无法製造出没有实体的长剑，如今这种长剑却出现在真耶的眼前，大大混乱了真耶的认知。

严格说来，这种结果早在可蓝的预料之中。当初从孝太郎口中得知接触大镰刀就会发生怪事的事实之后，可蓝就建议孝太郎选择光束剑为武器。光束剑就像是超短距离的光波炮，剑刀本身是以高密度的能量形成的，并未直接与剑柄连结。简而言之，就像是水枪与水之间的关係。就算剑身接触对方的大镰刀，理论上应该是不受影响——这就是可蓝的推论。

「你果然是个惊奇不断的人，不过这种武器也未免太犯规了吧?」

即使真耶身为一个魔法使，也想不到孝太郎的武器居然是外星人的产物。

——难道是将魔力密封在剑刀所形成的力场之中?不过这么做就能完全隐藏魔力的气息吗?又有什么好处?慢着……该不会是大地之民的科技产物吧?

真耶试着以自己的常识归纳出一个结论，却反而得到严重偏离事实的结果。

「说那是什么话。你自己的镰刀难道就不犯规吗?」

「看来我们是扯平了。」

「没错!」

两人的休兵并未持续太久。既然归纳不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就应该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对于两人而言，儘快打倒眼前的敌人才是当务之急。

孝太郎的光束剑与真耶的镰刀在空中来回交错，刀刃的能源互相撞击，激起巨大的闪光。

「我已经好久没遇到像你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比我厉害的人还多得是!」

「是吗?我可不想跟那些人为敌!」

「算你聪明!」

光束剑可以抵挡大镰刀丧失记忆的魔法，孝太郎的压力自然比初次对决真耶的时候轻鬆不少。然而，真耶的速度还是在孝太郎之上；至于料敌机先以及战斗技术方面，则是孝太郎佔了上风。两人可说是斗得难分难解，谁也不让谁。

——情况不妙!再这样拖下去，母亲就死定了!

孝太郎的内心十分焦急。母亲发生意外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逼近，自己却被真耶绊住，无法赶赴现场。孝太郎急着想要结束战斗，却又欠缺打破僵局的实力。

——眼前的局势对我不利……继续跟这个小子比拚蛮力，肉体的强化迟早会自动解除……到时候我就输定了!

孝太郎固然焦急，真耶也平静不到哪去。真耶的肉体能力是魔法撑起来的，一旦长时间大量消耗魔力，就无法维持强化状态。利用佳苗的女儿所获得的魔力依然储存在真耶的宝石之中，真耶固然可以利用这些魔力来延长强化的时间，然而失去这些魔力之后，真耶的梦想可说是又更远了一步了。因此真耶说什么都要儘快打倒孝太郎，绝对不能动用宝石的魔力。

——看来也只能赌一赌了!

——长期抗战对我不利，一定要速战速决!

孝太郎和真耶同时打定主意，一口气缩短彼此的距离。

『一决胜负!』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手中的武器在半空中交会。

锵!

大镰刀和光束剑激发出灿烂的火光，真耶和孝太郎再度展开近距离的对峙。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Quid Still Cast•Multiple Thunder Bolt•Modifer•Maim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