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治能够理解孝太郎跟自己的爱情观为什么存在着南辕北辙的差异。事实上,回溯孝太郎过去的人生,自然就可以找到答案。
孝太郎历经了母亲的意外死亡,以及随之而来的家庭危机,因此对于恋爱对象的选择显得格外慎重。他不希望女友步上母亲的后尘,与父亲之间濒临决裂的亲子关係也让他对男女朋友之间的亲密关係产生了挥之不去的阴霾。孝太郎会想先确定对方是个有责任感的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贤治的看法就不同了。贤治能够体会孝太郎的顾忌,因此他习惯在随时可以抽身的前提下与对方交往,藉以判断对方是否具备责任感,是不是值得长期交往的对象。面对同样的问题,贤治的处理方式显然比孝太郎实际多了。
因此就某方面而言,孝太郎和贤治的看法其实是一致的。孝太郎是基于本身的经验使然,贤治则是从孝太郎的身上获得了启发。两人的做法乍看之下似乎截然不同，本质却是如出一辙,因此就算为了这个问题发生冲突,也不会对两人的友谊造成负面的影响。原因很简单,孝太郎和贤治都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衡突罢了。
不过身为孝太郎的朋友,贤治多少有些挂心。孝太郎已经升上高二了,多少也该谈场恋爱。情人节当天,孝太郎收到了好几份巧克力,大可从赠与者当中锁定女友的候选人。因此贤治认为现在正是孝太郎鼓起勇气,踏出人生第一步的时候。
「孝郎,我知道你总是把我当成油嘴滑舌轻浮滥情的小白脸。」
「难道不是吗?上个月被你用掉的那个女孩子应该还在哭泣吧。」
「这不是重点。也罢,我承认自己是个轻浮滥情的小白脸,不过你自己也是大有问题。」
「我?」
「没错,世界上可不是只有滥情的人才会带来不幸。像你这种一板一眼的老顽固,也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的。」
「没那回事吧?一板一眼才是真性情的日本男儿。」
「唉……真是败给你了。」
两人的对话依然毫无交集,贤治只好吐露出孝太郎所不知道的秘密。
「孝郎,虽然至今为止一直没跟你说,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的关係失恋多少次了?」
贤治也有男性的尊严,因此他一直不愿在孝太郎面前提起自己的糗事。如今他却毅然将尊严放一旁,当着孝太郎的面前吐露不为人知的秘密,代表他是发自内心替孝太郎设想。
「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那是因为对方发现你是个花花公子的关係吧。」
「并非如此。事实上我主动表白的对象之中,因为喜欢你而不能跟我交往的女孩子并不在少数呢。」
「那只是拒绝你的藉口吧。」
「你的意思是一堆人都拿你当藉口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中一定有几个人是真的喜欢你!」
咚!
激动之余,贤治握紧拳头往教室的桌面一敲。班上同学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两人身上,不过很快又四处散去。贤治和孝太郎已经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大家早已司空见惯。
「就算是真的,也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係?动动脑筋吧。你从未跟任何人交往,也就是说喜欢你的女孩子到最后都是不得不选择主动退出。」
话说到这里,贤治突然压低了噪门。以只有孝太郎听得到的声音说着：
「……因为她们察觉到隐藏在你笑容之下的某种特质,才选择了放弃。明白吗?你的毫无作为，就是让她们陷入不幸的主因。」
「……阿贤……」
贤治的声音虽然不大,眼神却是十分严肃,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你身边早就有个女朋友,那几个女孩子也不会经历不幸的恋情了。孝郎,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若真的有喜欢的对象,就应该採取明确的态度,否则无论对谁都是不幸。这就是贤治的思考逻辑。
「……唔……」
若是平常的孝太郎,大可对这种话题嗤之以鼻,然而贤治认真严肃的神情却透露出他是真心诚意替孝太郎着想的讯息。因此孝太郎也不好一笑置之,只好乖乖地正视这个问题。
「例如我们家的琴理如何?她对你颇有好感。而且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自夸,琴理可是相当可爱呢。」
「琴琴啊……」
松平琴理,小名琴琴,是贤治爱护有加的妹妹。琴理是个喜欢撒娇的女孩子,小时候总是跟着孝太郎和贤治跑来跑去,一旦落了单,就会哇哇大哭。孝太郎还记得气喘呼呼的琴理紧跟在后的模样。
基于这种娇弱的性格,贤治自然对琴理的恋人条件订出高规格的标準,孝太郎刚好是符合条件的少数人选之一。而且贤治也对孝太郎的为人十分放心,打从心底愿意将亲爱的妹妹託付给孝太郎。如果孝太郎和琴理真的成为男女朋友,无疑是同时解决了贤治的两桩心事。
「琴琴是个好孩子,不过最近很少跟她碰面,没什么感觉。」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新年的时候吧?」
「好像是。」
在贤治的认知当中,大约只是半年前的事情,对于孝太郎而言可就不一样了。若将前往过去世界的时间考虑进去,严格说来已经一整年没见面了。孝太郎不排斥琴理,然而一年前的记忆实在说不得准,更何况琴理也未必就能够接受孝太郎。
「既然很久没见面,那就不勉强了。不过就算暂时将琴理搁在一旁,你那边也得给个交代吧?」
「我那边?」
「不要装傻,就是那几个女孩子。」
「是哦……」
顺着贤治所指的方向看去,三坪房间的少女们顿时映入眼帘。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几名少女正聊得起劲,唯独离孝太郎最近的由莉佳例外。由莉佳吃饱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如今正趴在桌上睡起了午觉。
「最近你跟她们的感情似乎愈来愈好,是因为戏剧公演的关係吗?」
「这个……算是吧。」
孝太郎不经意地打量着少女们。察觉孝太郎的视线之后,早苗立刻回过头来,兴高采烈地朝着孝太郎挥挥手。其他少女见状,也纷纷向孝太郎投以微笑,然后继续先前未完的话题。
「照这个情况看来,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会吗?大家只是把我当成好朋友罢了。」
「你这个人就是太主观了,试着替她们打分数吧。得分最高的人,就是最有希望的对 象。」
「打分数?怎么打?」
「个性以及外表视为基本分数,若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再另行加减就是了。五十分算是普通朋友,七十五分可以当成女朋友,一百分就是论及婚嫁的对象了,大概就是这样的基準吧。」
「嗯……大概明白了。」
「就试试看吧。先从趴在桌上睡觉的虹野开始如何?」
「由莉佳吗?好，我试试看。」
贤治指着距离最近的由莉佳。打量着由莉佳的睡相, 孝太郎开始在脑中打起分数。
——由莉佳的外在条件并不差,事实上还挺可爱的。不过个性就不行了,不但弔儿郎当,意志力又十分薄弱……
在孝太郎的主观认知当中,由莉佳的外表虽然获得高度的评价,分数却被一无是处的个性拉了下来,落到了朋友的标準之下。
——然后再针对印象深刻的地方加分或是减分……
外表以及个性是基础分数,加分和减分的判断自然没什么困难之处。孝太郎回想起认识由莉佳之后所遭遇的种种,依序在分数上做出增减。
——刚开始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不过现在冷静回想起来,很多地方都是出自我的误解……最近的表现又有许多可取之处……
由莉佳意志薄弱,又欠缺魄力,孝太郎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然而相处一段时间之后,随着由莉佳的逐渐成长以及孝太郎的误会修正,印象顿时为之改观。这阵子由莉佳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找不到可以扣分的地方。弔儿郎当的缺点虽然还是改不掉,遇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却总是能成为足以託付重任的忠实战友。
「……好了」
「总共几分?」
「别急，先让我计算一下。」
各项的评分结束之后,孝太郎依序将分数加总起来。
——咦……?等、等一下，这怎么可能……?
孝太郎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基础分数虽然被减了很多分,之后的得分却呈现一路攀升的趋势,在第一次戏剧公演的阶段突破朋友标準的五十分。到了第二次戏剧公演的时候,更是以惊人之势迅速增加,轻轻鬆鬆突破七十五分和一百分的关卡。接下来更是持续维持高得点的加分趋势。
——慢、慢着慢着,这不太对劲吧?
大惊失色的孝太郎加上最后一项的得分,那就是为了奖励由莉佳考试进步,请她吃章鱼烧时的两分。于是由莉佳的分数计算完毕,但最后得出的数值却大出孝太郎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是计算错误,可是不管算了多少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这怎么可能……」
「结果如何?」
「并、并不是想像中的分数。」
孝太郎故做镇静地回答,内心却是澎湃汹涌,久久难以白己。
由莉佳的得分是三百二十二分,这是经过多次计算之后所得出的数字。
这个甚至足以跟由莉佳结婚三次还有剩的高分数,确实并非孝太郎所预期的结果。而且按照得分曲线来判断,未来还有继续往上攀升的趋势。
「是哦，真可惜。」
「嗯、嗯……也是……」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
不过,还有更足以令孝太郎动摇的现实。
除了由莉佳之外,三坪房间的少女还有八人。
孝太郎认为其他八人的得分应该都跟由莉佳差不多,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就在孝太郎为了全新的难题陷入沉思的时候,趴在桌上午睡的由莉佳也被挥之不去的恶梦所苦。恶梦的内容大致上就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由莉佳突然遭逢意外,结果死于非命。而且不只一次而已，前后总共有三次之多。第一次是粮食用凿活活饿死，第二次是被不知名的野兽袭击,结果力竭而亡。最后一次则是死于炸弹。
「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倒楣——!」
就在赤红的火焰蔓延四周的时候——由莉佳清醒了过来。
「咦……?」
「由莉佳,你怎么啦?」
「真、真希!」
人就在附近的真希睁大双眼,一脸疑惑地打量着由莉佳,似乎被由莉佳突然其来的叫唤吓了一跳。除了真希之外,其他少女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于是由莉佳便老实地回答问题。
「在这么短又吵闹的午休时间也能睡到做恶梦……虹野由莉佳,你果然是个人才。」
奇莉华微微一笑。这的确像是由莉佳会做的事情。
「这不叫人才,这叫做笨蛋。」
「早苗,这么说就有点……」
早苗一副不屑的模样。露丝试着替由莉佳缓颊,脸上却也露出无奈的苦笑,显然有几分同意早苗的说法。
「由莉佳，到底是什么恶梦那么可怕啊?」
性好八卦的静香闻言，双眼顿时为之一亮,很想知道由莉佳到底梦到了什么。
「梦中的我行走于黑暗之中，结果遇上了意外当场死亡，而且还一连三次……」
「意外?食物中毒吗?」
早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食物中毒。就由莉佳日常的表现来判断,这是最有可能的死因。
「才不是呢!分别是饿死、被怪兽吃掉以及死于爆炸之中!」
「还不是差不多。」
「完全不一样好吗?」
由莉佳涨红了脸,大声提出抗议。以前的由莉佳或许只会为了大家把她当成笑话看待而感到生气,现在却不同了。不想在喜欢的对象面前遭到误解的情感化作强烈的羞耻心,促使由莉佳鼓起勇气化解旁人对自己的误解。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之前玩过的电动。」
在场少女之中,唯独提亚的反应有些不同。只见提亚眯起双眼频频点头,一副怀念往事的表情。
「电动?怎么说?」
提亚的说法立刻引起由莉佳的注意。于是她暂时将羞耻心抛到脑后，向提亚寻求进一步的说明。
「就是以前我常常跟孝太郎一起玩的洞窟探险的游戏。」
「啊!」
这句话立刻唤醒了由莉佳的记忆。
还记得不久前,提亚和孝太郎常常一边拌嘴,一边在电视游乐器里面的广大迷宫之中四处探险。
「之前在打电动的时候,确实发生过跟你的恶梦十分类似的场景。」
「真的吗?」
「嗯。印象中『由莉佳』身上所携带的回覆道具数量不足,没多久就死了。『由莉佳A』好像是被怪物杀掉的吧?至于『由莉佳B』——」
「我也想起来了!」
啪!
面带微笑的早苗双手一拍。
「『由莉佳B』是在提亚的胡乱操纵之下误触陷阱，结果就被炸死了!」
「啊!」
由莉佳的脑中顿时浮现出当时的景象。
印象中那款游戏的难度颇高,必须同时操纵多名角色,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迷宫。结果提亚懒得替游戏的角色取名,直接套用一○六号房少女们的名字,其中魔法使就取名为『由莉佳』。偏偏提亚的玩法不利于魔法使的生存,常常玩到一半就不幸阵亡,新创的角色就继续沿用原先的名字,成为『由莉佳A』和『由莉佳B』。包括最早的『由莉佳』在内,前后总共有三名魔法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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