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千年前的佛德赛返回现代地球之际,孝太郎和可蓝遇上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可蓝的太空船『摇笼』发生故障,无法在太空中飞行。
故障的地方其实只是一个小零件。只要取得替代品,五分钟之内就可以修复完毕。偏偏那个零件是两千年前的世界无法取得的工业产品,因此孝太郎只好等待产品问世之后,才能回到现代的地球。
两千年的等待需要两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停止时间的技术,以及长达两千年的时间不会受到打扰的土地。『摇笼』满足了前者的条件,至于后者,可蓝早就相准了一个适合的地方。
贝德利欧特别领地。孝太郎和可蓝决定将『摇笼』隐藏在之后白银公主阿莱亚亲自指定的不可入侵领域,然后冻结舱内的时间,静待两千年的时光飞逝。
「完成了。」
「真的吗?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舱内的时间已经静止了,没感觉也是很正常的。」
孝太郎并没有两千年时光迅速飞逝的实感。他只是看着可蓝忙碌地操作『摇笼』的控制面板,完全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变化。
「我还以为船体会发光,或是剧烈摇晃呢。」
「你口中的变化应该都发生了。只是我们的时间已经停止了,无法感受外界的变化。」
「所以外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世界?」
「没错,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蓝的太空船『摇笼』利用空间跳跃的原理分离了舱内与舱外的时间。舱内一次呼吸的时间,相当于舱外的两千年。孝太郎所期待的闪光以及摇晃在一开始确实持续了好几秒钟,然而换算成舱内的时间之后,显然不是人类的知觉所能感受的短促。严格说来,孝太郎的感觉是正确的。
「不过并不是刚刚好的二十年前。」
可蓝忙着透过控制面板处理时间移动的善后工作,同时向孝太郎说明目前的状况。包括『摇笼』的状态确认在内,可蓝的工作可是多如乱麻。
「怎么说?」
「刚刚好的二十年前正值阿莱亚陛下即位两千年的纪念仪式,难免会有閑杂人等出入,所以我特地将时间稍微提前了一些。」
「原来如此。」
在阿莱亚的命令之下,贝德利欧特别领地严禁人为的干扰与破坏,却并非禁止进入的领域。特别领地是由巴多姆西哈家族负责管理,定期巡视的士兵自然是免不了的。除此之外,历史性的电视节目偶尔也会在不影响当地环境的原则之下前来取景。
尤其二十年前的佛德赛正值阿莱亚继承皇位之后的两千年,取材摄影的记者一定会比往年增加许多。因此可蓝特别错开时间,避免閑杂人等的干扰。
「我到外面看看情况,你继续忙吧。」
「拜託了。」
于是孝太郎留下可蓝,独自离开驾驶舱。可蓝必须处理时间移动之后的相关事宜,确认四周环境是否安全的工作自然落在孝太郎身上。
『可别跑太远了。』
孝太郎从驾驶舱进入居住区之后,可蓝的立体影像立刻浮现于附近的空间,跟着孝太郎一起移动。
「好啦,我知道你这个人就是怕寂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儘管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丢下敬爱的可拉莉欧萨殿下,独自一人先行离去呢?」
『……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宰了你……』
可蓝主要是透过立体影像支援即将离船的孝太郎。只要孝太郎待在『摇笼』的附近,就可以透过立体影像与驾驶舱的可蓝通话,也可以自由使用船内的各项装备。之所以提醒孝太郎别跑太远,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然而孝太郎不但刻意装傻,甚至还藉此挪揄了可蓝一番,此举顿时令可蓝大为光火。而且正值可蓝为了孝太郎的离船感到有些孤单的敏感时机,胸中的怒气更是瞬间爆炸,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语气或是眼神,都比平常更加兇恶。
『回到现代之后,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好呀,顺便指导一下佛德赛的运动吧。」
『我就是讨厌你那张嘴巴!』
孝太郎一边听着可蓝的抱怨,一边穿越居住区,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着气压锁——亦即太空船的出口一路前进。只见孝太郎面前的舱门纷纷自动开启,显然是出自可蓝的手笔。
「算了吧,我现在没有跟你为敌的意思。」
『那就给我少说两句,不要动不动就惹我生气!』
可蓝的话声甫落,最后一道舱门也同时在孝太郎的面前开启,温暖的空气顿时从『摇笼』外面吹了进来。
——真的已经过了两千年的时间……
道别阿莱亚等人的时候正值冬季,空气很冷。透过气温的改变,孝太郎清楚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嗯,我也有应该检讨的地方。」
『真是……对了,行动之际务必谨慎,可别重蹈两千年前的覆辙。』
「这点我知道,不过……可蓝,我必须跟你说声抱歉。」
『为什么?』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走出舱门来到外面的世界之后,跌坐在地的少女赫然映入眼帘。只见少女惊讶地睁大双眼,獃獃望着孝太郎。
——提亚……?
孝太郎也是难掩内心的讶异。突然出现的少女固然令孝太郎吓了一跳,真正的原因却是出在对方的外表跟孝太郎记忆中的某个少女十分相似,只是身体大了一圈,长相更为成熟,头髮也比较长。考虑到时代的差异,两人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物,相似度却令人为之惊讶,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女是个考古学家,这也是她出现于此地的原因。
研究主题是佛德赛传说中的英雄青骑士。追溯青骑士的生平、揭开青骑士神秘的面纱,正是她的研究目的。
一般人研究青骑士的时候,多半都会以白银公主阿莱亚所留下的手记为主要的参考文献。不过阿莱亚的手记并不完整,必须以其他的资料补全不足之处。
然而就算搜集再多的资料,还是有两个失落的环节。
青骑士从何而来?
又消失于何处?
青骑士的出现与其生平,至今仍清晰得令人惊艳。即使经过了两千年,其事迹仍深植于佛德赛的历史及国民的心中。然而出现之前与消失之后的足迹却是遍寻不得,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又消失于何处,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因此考古学家提出了许多假设。光是青骑士的出身,就有来自偏远国境以及贵族私生子的说法。至于功成身退之后的下落,则是有衣锦还乡、战死沙场以及阴谋暗杀的假设。说法千奇百怪。
然而每一种假设都欠缺决定性的证据。即使是广为大家所接受的假设,也没有複数的史料可资证明。
偏偏阿莱亚的手记对于青骑士的出身与消失只字未提,彷佛是为了刻意隐瞒青骑士的身分——这就是少女考古学家研读手记之后的观感。
若阿莱亚真的是刻意隐瞒青骑士的身分,那么在阿莱亚的指示之下成为禁地的贝德利欧特别领地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就是少女考古学家向有关单位提出申请,进入贝德利欧特别领地展开调查的原因。
通常这种申请是不可能过关的。贝德利欧特别领地是阿莱亚赐予青骑士的领土,受到同样是阿莱亚赐予青骑士的特权所保障,就算是皇族的成员,也不得擅自闯入。
然而少女并非毫无胜算。
佛德赛即将举行阿莱亚即位两千年的纪念大典。为了彰显阿莱亚的伟大,有关当局策划了许多以白银公主和青骑士为主题的纪念活动。此时此刻若有任何考古学上的重大发现,自然可以带来锦上添花之效。
而且全体国民都对即位两千年的纪念大典十分期待,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白色与蓝色的装饰。纪念电影也纷纷上映,其中更是涵盖了许多少女考古学家的研究成果。
只要善用这股风潮,自然可以获得舆论的支持,进而影响议会的决策。基于政治的考量,探索贝德利欧特别领地的议题早就在檯面下积极运作。
除此之外,创造出既成事实也是重要的关键。只要先一步找到任何『有关青骑士的新发现』并大肆宣传,一定会获得人民的绝对支持,到时舆论自然会倾向于展开大规模调查的一方。
因此少女考古学者秘密来到贝德利欧特别领地。然而她所目击的景象,却已经不是『有关青骑士的新发现』能够涵盖的层面。
这里是贝德利欧特别领地之中规模最大的洞穴,过去是青骑士与白银公主所使用的据点之一,同时也是与反抗军作战的军队秘密藏身的地点。洞穴本身就是一个现成的遗迹,拿起铲子随便往地面开挖,多半都会找到两千年前的杯盘之类的古物。
洞穴的最深处,伫立着阿莱亚在战后所设置的石碑,上面刻着这样的文字——
『愿消失于天际的骑士永享安宁,不受任何人的侵扰。』
佛德赛的人民普遍认为这几行文字代表阿莱亚对阵亡将士的哀悼,石碑更是象徵着祈求和平的意义。
因此当神秘物体撞倒石碑,自石碑后方的岩壁现身的时候,少女考古学家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根据先前藉由科学方法的年代检测,少女考古学家知道石碑是两千年前的遗迹,石碑本身以及文字雕刻的风化程度更是提供了明确的佐证。
「这怎么可能……」
因此自石碑后方的岩壁出现的物体,理论上应该也是两千年前的产物,否则便于理不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出现在石碑后方的物体,却是一艘小型太空船。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位于船体侧面的气压舱门。如今当着受到惊吓跌坐在地的少女面前,气压舱门正缓缓开启。
「我不明白……不过这一定就是答案……」
百万岁月,千万里程的彼端。
这句台词在少女的心中不断迴响。眼前的景象虽然令人无法理解,少女的心裏面却十分清楚,自己正见证了佛德赛历史上的千古之谜。
气压舱门的巧遇,以及少女所持有的年代检测资料,在在显示孝太郎就是青骑士本人。出现在两千年前的石碑后方的这个事实,代表了两千年前就已经存在的证据,更是无从抵赖。
「时间的移动……您果然就是雷欧斯大人!」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只是破坏了青骑士与白银公主的邂逅,只好充当青骑士替身的人。」
「可是既然代替青骑士完成了许多历史所记载的事迹,代表您就是这个世界的雷欧斯大人……呀,真的是青骑士呢!」
喜上眉梢的少女不忘拿着照相机对準孝太郎,频频按下快门。此时此刻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巧遇偶像的追星族,完全不像是学识渊博的考古学家。
「我真的不是青骑士……」
「别再装傻了,就乖乖地承认吧,贝德利欧。」
「你还敢说。就是因为你称呼我为贝德利欧,才会被她抓住了把柄。」
「唔……这、这个嘛……」
孝太郎和可蓝此时已经处于半放弃状态了。少女是个考古学家,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更何况现在连物证都有了,两人更是百口莫辩。
就在孝太郎和可蓝摇头叹息之际,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的少女心满意足地来到两人的身旁。
「呵呵……雷欧斯大人居然是外星人,这可是惊人的大发现呢。」
少女将照相机抱在胸前嗤嗤地笑,看起来就像是得到生日礼物之后兴高采烈的小孩子。
「能不能暂时别将这件事公诸于世?」
既然已经被少女识破,孝太郎和可蓝已经不再隐瞒身分,但仍有一点坚持不肯妥协,那就 是希望少女不要将这件事情对外公开。
「为什么呢,雷欧斯大人?」
少女面露疑色。清澈的双眸流露出一丝的聪慧,显然不会被虚言所迷惑。看来必须採取正攻法说服她才行。
「因为……可蓝,交给你了。」
孝太郎本想亲自说明,却又打消了主意,将说服少女的重责大任託付给能言善道的可蓝。
「真是……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依赖我……」
略感不满的可蓝伸手调整眼镜的位置,这才向少女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曾经在过去的世界保护历史不受改变了吧?」
「是的。两位在阴错阳差之际回到过去,却找不到雷欧斯大人。为了回到原本的未来,只好代替雷欧斯人人完成历史的使命。」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这个时代也是过去的世界。」
「所以你们也不希望这个时代的历史受到改变?」
「是的。在我们未来的时代之中,青骑士的真实身分依然是个历史之谜。」
「只要我将这件事公诸于世——」
「历史就会出现改变,我们也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甚至连我们会变成怎样,都是一大问题。」
一旦少女公开发表今天的发现,二十年后名叫里见孝太郎的地球人就是青骑士本人的事实,将会成为佛德赛皇国人尽皆知的基本常识。如此一来,提亚侵略一○六号房的可能性趋近于零,孝太郎也无法成为青骑士。可蓝更是不可能来到地球,藉由超时空反发弹的力量,跟孝太郎一起回到过去。
到时候身在此地的孝太郎和可蓝将会如何,恐怕就没有人说得准了。可能只是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可能是更严重的后果。无论如何,都不是两人所乐见的局面。
「至少在我跟贝德利欧回到过去的世界之前,能不能请你替我们保守秘密?」
「可是……」
考古学是少女毕生钻研的学问,对于青骑士的生平事迹更是抱持着一分特殊的情感。然而将青骑士的真实身分公诸于世,却又会对青骑士的存在造成莫大的威胁。面对这种左右为难的问题,少女顿时陷入了挣扎。
「意思是要我沿着铺好的轨道一路走下去吗?」
「很遗憾……但这是我跟贝德利欧的衷心期盼。至于要不要这么做,就端赖你的决定。」
孝太郎和可蓝必须回到二十年后的世界,不可能留下来监视少女。因此少女接下来会怎么做,两人确实是无从知悉。除了动之以情之外,真的是别无他法。
为了详细说明事情的原委,孝太郎和可蓝邀请少女进入『摇笼』,接着又以两千年前取得的茶叶泡了一壶红茶。
「这该不会是已经绝种的路布斯托利红茶吧?」
「绝种?」
「是的!这种红茶的茶叶取自路布斯托利树。大约在八百年前,因为感染了境外移入的病毒,原种早已悉数灭绝,只剩下抵抗力较强的亚种存活至今……想不到我居然能够喝到已经绝种的路布斯托利红茶,真是太咸谢你了!雷欧斯大人!」
「……喂,可蓝,我们最爱的红茶好像绝种了耶。」
「放心吧,我早就留下研究用的种子了。」
「种子?真的有吗?」
「当然。要不要带几颗回去?」
「给我给我!拜託你了!」
在少女考古学家的眼中,『摇笼』的居住区简直就是一座宝山。未来的新事物与过去的遗物充斥其中,到处都是意外的惊喜,让她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少女尤其对席格那汀和孝太郎的盔甲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一直在这两样物品的旁边绕来绕去,说什么都捨不得离开。如今更是一边啜饮早已绝种的红茶,一边鑒赏出鞘的席格那汀,併流露出满足至极的表情。
「……贝德利欧,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