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4「被創造物 —交錯—」

1

这里是奈奈的家。静悄悄的住宅街中唯独这一个房间还透着小小的灯火。

而且点亮照明的地点还不是客厅，而是浴室。

「好了，那我要冲水啰，闭上眼睛。」

「……嗯，嗯。」

光裸着身子的卡鲁菈用力闭起眼睛。

莲蓬头对準她满是泡沫的头顶，轻柔地冲掉泡沫。

「奈，奈奈姐姐，还没好吗？」

卡鲁菈虽闭着眼睛却不断揉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髮精的泡沫进到眼睛里，她慌张到背后的翅膀频频拍动，屁股附近的尾巴也翘得笔直。

浴室里氤氲着热水的蒸气。

「好，结束了，头髮变得很乾凈喔！」

「是，是吗……？」

卡鲁菈拚命甩头想把水分甩掉，奈奈看着她这可爱的举动，同时帮她把残留在身体上的沐浴乳泡沫沖乾净。

「卡鲁菈，变乾净了吗？」

「很乾凈，很乾凈！头髮恢複光泽，身体也清洁溜溜喔！」

奈奈用更衣室的毛巾仔细擦拭卡鲁菈身上的水气，不只头髮还有全身，连同自称是龙型生化物的她所拥有的翅膀与尾巴。

「卡鲁菈，可以碰你的翅膀和尾巴吗？」

「可，可以……！」

龙型生化物微微抖了一下，大概是被浴巾碰到觉得痒吧。

就在这时——

『主人，衣服已经洗好又烘乾完毕了。』

拒魔犬叼着卡鲁菈的衣服走近。

「谢谢你，小斗，那顺便帮我把衣服放到那个篮子里。」

奈奈正要吹乾卡鲁菈的头髮并细心帮她梳整。

因为遭到雨淋而变得憔悴的容颜已经完全恢複，再洗过澡、清理了尘埃泥土后，卡鲁菈原本的纯凈把她的容貌映衬得愈加可爱。

「好，那来穿衣服吧。」

「嗯，嗯……」

龙型生化物把手伸进已经洗涤乾净的洋装。

她的这件洋装四处都有磨损的痕迹，原本奈奈想帮她準备其他衣服，但为难的是普通衣服不管怎样都会妨碍到卡鲁菈背上的翅膀。

关于这点，卡鲁菈原本穿的衣服早在背部开了洞，翅膀可以从中伸出，款式会选洋装应该也是为了方便她的尾巴从裙子下方露出来吧。

「……好香。」

「那当然啊，才刚洗过嘛。」

卡鲁菈低头让鼻子凑近衣服的胸口处，一次又一次地闻。这种孩子气的举动看起来挺有趣的，奈奈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这样好像以前的小斗喔，那时它常常在闻我衣服的味道。」

『主人，您，您在说什么啊！』

「往事就先放一边吧。吶，卡鲁菈，这件衣服是你的姐姐帮你準备的吗？」

「……嗯。」

穿好衣服的卡鲁菈点了点头。

姐姐——听到这个字眼，小女孩的脸庞多了一小抹阴影。

「……奈奈姐姐。」

「嗯？」

「奈奈姐姐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要对卡鲁菈这么温柔呢？」

「就因为我是人类啊。」

「咦？」

龙型生化物的小女孩发出疑问。

奈奈一面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一面回答：

「生化物是陪伴人类一起生活的生物啊，人类做不到的事就请生化物帮忙，相反的，伸手帮助变弱的生化物就是人类的责任啊，遇到困难时本来就要互相帮助嘛。」

「…………」

「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我听喔？」

「……但是奇里榭姐姐她……」

「嗯。」

卡鲁菈怯生生抬眼看着奈奈。

这名生化物带着踌躇的眼神，哀伤地继续说：

「奇里榭姐姐……一直交代卡鲁菈不要相信人类，因为卡鲁菈不像姐姐那么强，所以人类就打算把我『废弃』……」

「……废弃？」

奈奈可是学园研究机构的学生。

她想像得到生化物製造过程中的「废弃」暗示着什么。

——违法废弃。

基于生化物的生命伦理观点，人类对于生化物管理制定了严密的法规，禁止单纯以「失败作」为由就扼杀生化物，对中央统合树发出的内部通告制度如今也做得很彻底。

「所以奇里榭姐姐……救了卡鲁菈，可是却害奇里榭姐姐被许许多多的人类追捕……代替卡鲁菈承受很多痛苦，却还是一直守护我…………」

「——」

到了这时候，奈奈终于察觉她误会了，卡鲁菈仰慕的姐姐奇里榭并不是製造她的人类，而是同种生化物。

由于从研究所逃脱，所以一直遭到人类追缉。

和卡鲁菈同样是龙型生化物，明白这一切之后导出的真相——

『主人，那个名叫奇里榭的生化物，难不成是……』

「嗯。」

奈奈微微点头，对拒魔犬想说的话表示赞同。

已经无须怀疑了。

被SIREN指定为Ω种的最强最兇恶的生化物，又正好是入侵第三卫星都市的流浪生化物，毫无疑问，红色标记就是卡鲁菈的姐姐。

「但是……奈奈姐姐明明是人类……却对卡鲁菈很好……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奇里榭姐姐说的是事实，可是我又觉得奈奈姐姐不像在说谎……所以，卡鲁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眼角浮现出泪珠。

生化物低下头，发出不成声的呜咽，双肩激动地簌簌颤抖，看到她这副模样——

「对不起。」

奈奈温柔地抱住这个小小的龙型生化物。

「卡鲁菈没有错，我也很能了解你姐姐的心情。对不起，我想……一开始做错事的一定是人类（他们），所以卡鲁菈的姐姐会讨厌人类也是理所当然。」

「…………」

「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相信，人类并非全都是坏人，至少像我就想和卡鲁菈还有奇里榭姐姐交朋友，如果我的道歉能让你们改观，不管几次我都愿意道歉，因为是人类做了坏事啊。」

「……嗯，奈奈姐姐是很好的人，卡鲁菈明白。」

少女闭上眼睛，让娇小的身体靠过去。

这样的举动应该就是这名龙型生化物付出最大信赖的证明吧。

……原来如此。

……所以卡鲁菈当初清醒时才会那么害怕。

姐姐告诉她人类是危险的生物，一直以来都在逃离人类。

这样的孩子看到自己当然会感到害怕。

同时。

「——————」

她心想，当初是多么悲伤的错过啊。

被所有生活在SIREN的人畏惧的红色标记。

她的真实面貌不过是个遭到人类背叛，为了守护独一无二的妹妹而从研究所逃亡出来，然后就一直躲藏下去的姐姐，一个比任何人都还温柔的姐姐。

「吶，卡鲁菈。」

奈奈鬆开抱紧对方的手，注视着龙型生化物的小女孩。

「我想和你姐姐见面，因为既然卡鲁菈是个这么乖的孩子，那么只要和你姐姐谈谈，她一定也能够理解。」

「唔！不，不可以！那不可以……奈奈姐姐……」

卡鲁菈睁大眼睛，反过来紧抓住奈奈。

她的大叫声慢慢愈来愈衰弱无力。

「奇里榭姐姐……不行的……她绝对不会听奈奈姐姐的话，她说人类说的全是谎言……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利用，她总是把人类不可能和生化物共存挂在嘴上，生化物不是被支配……就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只能一直逃下去……」

「嗯，你姐姐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所以——」

「不过，再继续这样下去，卡鲁菈和姐姐就会永远过着这样的生活喔。卡鲁菈是因为在雨中走动所以才感冒的对吧？为了逃离人类而被姐姐带着走。」

「…………」

龙型生化物的小女孩沉默地低下头。

「卡鲁菈和你姐姐如果愿意，可以住在我家喔。」

『主人！』

「嗯，我是认真的。」

拒魔犬吃惊地大叫，奈奈则缓缓对它点头示意。

招待凶暴的红色标记进到自己家中，一般人绝不会有这种念头，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被允许。

然而——

「老实说，人类大概也很害怕你姐姐。」

「……嗯，卡鲁菈明白。」

「所以要马上和好或是互相理解恐怕有点困难，所以我想还需要一段时间。」

等到人类忘掉红色标记的恐怖。

等到奇里榭对人类的憎恶减轻之日。

这只能靠时间来解决，但如果奇里榭和卡鲁菈一直都是流浪生化物，这样的「时间」永远都不会造访吧。

所以得要有人提供她们容身之处。

能够让这对生化物姐妹不须在意人类目光，度过平稳时光的地方。

「……但是，奇里榭姐姐……」

「嗯，我会加油喔，所以卡鲁菈也来帮忙说服你姐姐，好吗？」

奈奈把手放在卡鲁菈的肩膀上。

拚命忍住指尖呼之欲出的颤抖。

……哪有可能不害怕。

……谁知道红色标记究竟伤了多少人类。

儘管如此，如果她能够成功说服奇里榭，身边的人也就不需要再畏惧红色标记。

对人类而言、对奇里榭与卡鲁菈而言，这个方法应该能够通往最美好的未来。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