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也来看我了吗?」 
这是发生在戴着白色能面面具的妖怪,最后一次来找我的那一天。 
他无声无息现身在黑暗中,俯视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我。 
『你有什么心愿吗?』 
被他一问,我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 
「……那不然,你喊我的名字。」 
否则我将再也不明白,自己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了。 
『……葵,你是津场木葵。』 
现在的我能清楚回想起,当时白色能面呼唤我名字的那瞬间。 
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代表世上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这究竟该喜还是悲。 
因为我知道只要产生「活下去」的执念,人生这段苦难将延续下去。 
『还有其他心愿吗?』 
「……我肚子饿了。」 
『想吃些什么?』 
「我想吃咖喱……」 
『咖喱……嗯……那是什么样的料理?』 
白色能面手拄着下巴思考,似乎不知道咖喱为何物。 
他当初有露出这么人性化的反应吗? 
我无意中回想起来了,莫名残留着印象。 
记忆中的面具渐渐有了具体的轮廓,清晰的声调与言语、散发的氛围,我都逐渐想起来了。 
现在我知道……他果然跟某个我熟知的妖怪非常像。 
「我想吃咖喱……我想吃妈妈做的咖喱。」 
『关于这点……很抱歉,我没办法帮上忙。』 
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他的语气很悲伤,沮丧地垂下肩膀。 
我知道对方是个善良的妖怪。 
『虽然没有咖喱……不过这个你拿去吃吧。』 
他将某个白色发光物体递来我嘴边。 
看起来像个白白的饭糰或是馒头。 
但却不属于任何一种我所知的食物,像是未知的某种东西…… 
『这个拿去吃吧。』 
他再一次用强烈要求的语气重複一次,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我虚弱地张开嘴巴,像是对命运垂死挣扎的动物,咬下了一口。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一半也是因为意识处于恍惚状态。 
不过那确实让我觉得是「美味的」食物。 
美味得令我不顾一切埋头狂吃。 
潜意识告诉我如果停止进食,绝对必死无疑。 
饥饿的痛苦与被母亲抛弃的空虚感,也被全新的某些感受所覆盖。 
心脏送出新鲜血液的同时,原本黑白的世界彷彿开始有了色彩,出现了生机…… 
『好吃吗?』 
「嗯……嗯,非常好吃。」 
『是吗,太好了……那位大人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 
那位大人? 
他的言语之中流露出放心。 
同时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懊悔。 
然后他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擦去我眼周的泪水,并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 
『我不会再来了,因为现在应该已没这必要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 
「我们,还会在某处再见面吧?」 
我想见你。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如果跨越生死关头的彼端有你存在,那我就要活下去。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在这个世界勇敢活下去。 
『……好好吃饭,打起精神……活下去……』 
在身影完全融入黑暗的前一刻,他转过身摘下能面。 
『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必定还能相见。』 
那张面孔,无庸置疑是带着深切微笑的银次先生。 
○ 
「咳咳……咳咳咳咳!」 
「葵小姐您还好吗?」 
「银次……先生……」 
这里是常岛另一面的海滨。 
银次先生下海拯救了被大浪捲走的我,把我拉上这里。 
他已变回往常的青年模样,不再是表演夜神乐时的女角。 
看我全身湿透还被海水呛到,他担心地抚了抚我的背。 
但是我…… 
「银次先生你听我说……」 
我缓缓开口说── 
「在黑漆漆的海底,我……见到了以前的你。」 
「……咦?」 
面对我毫无脉络的一番话,银次先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也当然了。我平复呼吸,抬起脸。 
接着我直直面向银次先生,不再犹豫地问出口。 
「我问你……你就是以前救我一命的妖怪吗?」 
「……」 
「你是不是戴着白色能剧面具,来找被关在昏暗房间的我,把食物分给我吃?」 
「葵小姐……」 
银次先生用动摇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垂低视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此时此刻我终于能确信。 
「为什么?」 
我紧紧抓着银次先生的手不放,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追问他。 
「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告诉我?」 
「……」 
银次先生抬起脸,但是仍紧皱着眉。 
「当时我确实持续去找您,并且送食物过去,直到您被人类救出……」 
蕩漾的细波发出微微的浪声,其中清楚传递而来的是……真相。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您所见到的妖怪并不只有我。」 
「……咦?」 
「最重要的是,準备『最后一餐』给您,救了您一命的……不是我。」 
「……」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以来断定当时的妖怪都是同一个,原来事实并不是这样吗? 
「在您小时候初次见到『戴着白色能面面具』的妖怪那一天以外,其他日子遇到的全都是我没错。总之………只有第一天不是我,而是另一位妖怪,只是我们都戴着同样的面具。」 
面具遗落在一旁,这是替这场仪式与我的过往牵起线的象徵。 
银次先生静静地拾起。 
「我只不过是在那位大人为您準备『改变命运的最后一餐』的数日间,代替他去见您。」 
……改变命运的最后一餐? 
「是的,依照命运,您原本应该饿死在原地,这要归因于罪孽深重的津场木史郎所背负的『诅咒』……」 
「这是什么意思?爷爷的诅咒?命运……我不就只是被母亲抛弃,一个人饿死而已吗?」 
「这只不过是诅咒所引发的必然结果。我说的诅咒是……假设当时您及早被救出,吃到普通食物而得以维生,死亡依旧会以别的形式等着您,所以必须从根本重新改写命运。」 
银次先生一点一点慢慢说着。 
他困惑而委婉地说着。 
而其中仍流露着一丝迷惘……犹豫着是否该现在告诉我真相。 
众多的事实令我一片混乱,现在仍无法理解。即使如此,我仍继续听银次先生说下去。 
「改写您命运的最后一餐,对当下垂死的您来说,是刻不容缓的急救措施。但那样食物非常难以入手,稀有程度远高过本次仪式所必须準备的宝物。然而那位大人还是为您弄到了。」 
「所以说……『他』是……」 
难道…… 
「他就是……大老闆?」 
「……」 
这个名字突然就脱口而出。 
不自觉说出口的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无法回覆您这个问题。」 
银次先生的回应仅仅到此为止。 
──『届时我必将娶你为妻,希望你……愿意爱我。』 
「……」 
我突然回想起这句话,胸口没来由地难受。 
垂低的视线正巧落在沙滩上,我就只是愣愣地望着。 
我所吃到的最后一餐……到底是什么? 
而你又究竟…… 
「到头来,我能做的也只有陪在葵小姐身旁,当您说话的对象……仅仅如此而已。在您痛苦与寂寞时,我只能无能为力地望着您。」 
「怎、怎么这样说……才没有那种事!」 
银次先生说的不对,对我来说并不是那样。 
所以我慌张地抬起头,拼了命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