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哥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用没人会听到的音量咕哝。

我用双手遮脸，甚至开始逃避现实。

我鼓起勇气把手拿开直视现实。老爷脱去上衣上半身全裸，踩着跟巨汉一点都不搭的轻快步法，做着类似拳击练习的事。

然后奇奇先生宛如一名裁判，站在我跟老爷之间。

在中庭一角的遮阳伞下方，摆放着白色桌子，夫人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喝着梅尔世小姐泡好的香茶。

完全是观战模式。

我进一步将视线向上抬，就看见大小姐正从窗户那边俯视着中庭。

（都是因为昨晚说了那种话……）

事已至此，我再次涌现后悔不已的念头。

昨晚晚会结束后，我造访了奇奇先生的房间。

告诉他克莉丝大小姐对我们的训练很感兴趣，所以想要观战的意旨。

打开门听我说话的奇奇先生说：

「大小姐，观战……」

他用单手遮着眼睛背向我。我觉得在他用手遮眼的一霎那，看见他的眼角有在发亮的东西，是我的错觉吗？

奇奇先生继续背对我讲话：

「我明白了。那明天就在大小姐的房间看得见的中庭进行训练。来的时候别走错了。」

「了解。」

「明天是在大小姐的面前进行。我打算投入比起过往更多的干劲进行训练。你给我做好觉悟了。」

奇奇先生只说完那番话后便回到室内。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此中气十足。

虽然是透过窗户，但想必他是由于大小姐愿意把视线投向外界，而十分欣慰吧。

为了让自己能至少派上用场得好好努力，我重新立定决心。

不过奇奇先生超乎我的想像，太有干劲了。

「那么接下来就进行老爷跟琉特的模拟战。」

太有干劲的结果就是变成我跟老爷再次进行模拟战。

以昨天「我对上老爷」的模拟战为契机，大小姐开始对特训感兴趣。因此奇奇先生为了让她保持兴趣，而筹划了再一次的雪耻战吧。

想当然耳，完全没有顾虑到我……

我回想起昨天的恐惧，就宛若给刚出生的小羊打肌肉鬆弛剂那样喀喀地直发抖。另一方面，说到老爷他们——

「老公，你要加油喔。可是不能忘记要手下留情喔。你要是认真动起手来。会留下残骸才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问题！别看吾人这样，可是很擅长手下留情喔。证据就是昨天跟吾人进行过模拟战的琉特，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对吧！」

「真的呢。大概是太有干劲了，他看起来像在发抖呢。多么可靠的孩子呀。」

夫人，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看起来是在抖，但并不是为了抖擞精神，而是由于恐惧身体抖到停不下来。我可不可以就这样逃走避个风头，躲到傍晚为止呢？

自从老爷正式买下我以后，也算是为了训练，我没有再继续戴防止魔术的项圈。

项圈可以依据主人的裁量选择继续戴着或是拿掉。

当然也是有可能逃亡。然而只要透过手臂上的魔法阵，便能得知主人跟受到设定的人物双方的位置（以我来说就是克莉丝大小姐）。

我要是逃走，万一给人留下坏印象，说不定会被卖去其他地方。

不过只是躲到傍晚迴避掉跟老爷之间的模拟战，应该还会得到原谅！

我将视线投向现任主人克莉丝大小姐……

『爸爸、琉特，你们俩都要努力喔。我为你们加油！』

她从窗边拿出迷你黑板鼓舞我们。

跟她对上眼后她似乎很害羞，腼腆地轻轻挥动小手。

可恶！好可爱呀，真是的～～～！

我也露出笑容地挥手回应她。看样子我走投无路了。

奇奇先生以大小姐也听得见的声音大喊来说明规则。

「那么老爷跟琉特的模拟战要开始了。琉特如果能撑过老爷十秒钟的攻击就获胜。当然不仅仅是躲避，也可以进行攻击。老爷要是能在十秒内打倒琉特就获胜。你们俩都没问题吧？」

「嗯。」

「……是的。」

听见我们的回答之后，奇奇先生便退到夫人所在的地方。

奇奇先生高举右手，再次轮流看着我们。

「那么模拟战，开始！」

随着奇奇先生的信号，总而言之我先向后跳开。同时使用肉体强化魔术强化双眼与双脚。特彆强化躲避能力。这样子应该能够抢到十秒的时间——

「！」

我一回过神老爷便已在我的眼前，他正要挥起右手。

我分明有强化反射神经，却仍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倏忽之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简直就像电影底片把中途的部分都抽掉那样。

「喔～～～～～～～！」

我发出近乎尖叫的吶喊声，侧移一步躲掉了老爷的右直拳。

挥空一拳的老爷腋下有空隙，我该趁机追加攻击吗？

我跟老爷四目相交。

不行！得拉开距离！该往哪逃？后方、右边、左边，还是要带有出其不意性质的上方？

当我一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已经一心一意为了跟老爷拉开距离，而将所有魔力灌注在脚上向后方跳。

然而我又再次跟丢老爷的身影。

「！」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有个巨大的影子挡住了我背后的阳光。

我的全身狂冒冷汗。本能明确地预料到自身的死亡。

我还记得的事就到这边。

「办不到啦！不可能不可能。居然要跟老爷为敌逃上十秒。老爷的强已经是犯规等级的了。」

结果是老爷从我背后一击把我击倒。至于时间上经过三秒就败北了。

虽然立刻就对我用了治癒魔术，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中止了后半的剑术训练。

我被吩咐要休息到晚上。

到了晚会的时间，我跟梅尔世小姐一起负责服侍大小姐。

话题是今天下午的模拟战。

『不过对手是爸爸居然还能撑上三秒，还真是了不起呢。』

「我是四处逃窜才好不容易撑住……坦白说，真是逊毙了。而且竟然从今以后每天都要重複进行撑到十秒的特训。奇奇先生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故意垂下肩，大小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那副模样十分可爱。

她在迷你黑板上写下文字。

『下次不要拉开距离，而是缩短距离如何？只要能发觉爸爸的假动作冷静对应的话，我想肯定就能撑到十秒喔。』

「他有做什么假动作吗？」

『在一开始的攻击后，为了让你后退，他有加入追击的假动作喔。』

也就是说，纵然我想以自己的意志行动，可是一切全都逃不出老爷的手掌心啊。

（根本就像是驱猎（注：一种捕鱼方式，将海豚驱赶进张设好的渔网打捞起。以此种方式猎捕海豚，近年来受到极大争议）呢。）

老爷似乎是预测到我的行动，才能有那种超快反应。

不过真亏大小姐您能知道呢，明明没有使用魔术——当我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时，急忙按住了嘴巴。

我还没神经大条到会这样践踏别人的心理创伤。

「？」

大小姐歪了歪头。

我为了把已经到喉头的话敷衍过去，用着急的态度提问：

「还、还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吗？有了大小姐的忠告，也许我明天就能跨越十秒的障碍。如果还有发现什么事，请务必告诉我。」

大小姐没有感到我哪里可疑，她把自己察觉到的问题点、击败方法都传授给我。

越是贴身的近身战，手长与强壮至极的肌肉就会造成阻碍，以致于无法迅速出拳。光是如此这近距离战斗也确实很有一试的价值。

她也告诉了我其他关于老爷的小习惯。

如此，晚会变成了明天击败老爷会议的现场。

之后，我像昨晚一样造访奇奇先生的房间，向他传达大小姐明天也要观战的意旨。顺便把自己很在意的问题挑明了问。为什么大小姐并没有使用魔术强化肉体，却比起我更能看得清老爷细微的动作呢？

奇奇先生没好气地向我说明。

「吸血鬼的夜视力很敏锐，视力还有动态视力也很优秀。大小姐即使在一族当中，也算是眼力出类拔萃的。你来的第一天，夫人就说明过了吧。」

我忘记了。不过，那已经不是所谓眼力很好的程度了吧……

竟然能从自己在二楼的房间，不靠魔术辅助就仔细看清老爷的动作。

「大小姐的眼力，比起琉特你想像的要更加出类拔萃。」

奇奇先生显露出怀念的神情双手抱胸。

他说在大小姐变成家里蹲以前，在宅邸后头的森林里有个大蝙蝠的巢穴。

大蝙蝠是张开双翼足足有两公尺长的巨大蝙蝠。会掳走家畜、小孩，甚至是大人，把他们的血吸得精光。

森林距离宅邸约莫只有一公里。

判断有危险的老爷，决定加以驱除。

结果事态演变成要一口气驱除大蝙蝠。

老爷跟夫人用笑容压下了大家的反对，决定出门亲自刬除它们。

部下们都很惊慌，为了当护卫纷纷追在两人后头去了森林。

为了以防万一，身为警卫长的奇奇先生则留在宅邸中。

大蝙蝠不可能胜过老爷与夫人，过了一会儿伴随着爆炸声，整座森林都在撼动。

那是分出胜负的声音。不过倒霉的是，有一只大蝙蝠逃走了。

它朝着宅邸的方向逃。

就在奇奇先生要用魔术打倒它之际，大蝙蝠被人用箭射穿，掉在森林跟宅邸之间的平原上。

射穿大蝙蝠的就是克莉丝大小姐。

她手持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十字弓，用一支箭便射穿了在风力强劲的夜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展翅飞行的大蝙蝠。

而且还从準确地射穿了它直径不到五公分的眼窝，捣毁了脑子。

大蝙蝠的额头很坚硬，箭矢无法射穿。

因此需瞄準眼睛射击，这是射手的常识，可是还是个孩子的大小姐，在风力强劲的夜里，只用了一支箭便準确无比地射穿它。想要不感到战慄都很困难。

「我在被射穿的大蝙蝠尸体面前产生了信心，若是克莉丝大小姐有魔术师的才能，应该会成为超越老爷与夫人的卓越人才吧。」

奇奇先生沉静地垂下头，但随其又抬起头来。

「抱歉，最后那句你就忘了吧。总而言之，现在大小姐为了参观训练，正在逐渐变得积极。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琉特你就听小姐的建议，在明天的训练中，无论如何一定要突破十秒钟这个障碍。接着由于尝到类似于达成目标的感动，就能製造出让大小姐找回自信的契机了，你的责任很重大喔。」

「那在模拟战的时候，请您向老爷进言让他对我手下留情吧。」

我用闹彆扭的语气，尝试对给我施加额外压力的奇奇先生提出要求。

然而奇奇先生却用「那样就算不上是训练了吧」一口否决掉。

哎呀呀。还真的是面面俱到呢，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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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