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藍斯•枚路提亞

由于琉特他们用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APFSDS）击中蓝斯，他无法维持魔法阵。

结果魔法阵碎裂四散，失控的魔力将全世界染成白色，蓝斯的意识也在那里中断了。

──然后，当他一回过神，他连上下都搞不清楚。

蓝斯•枚路提亚存在于连自己的手脚都无法确认的黑暗之中。

（失败了。仪式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即使他想发出声音，但嘴巴跟喉咙却动不了。

由于手脚跟头部都无法活动，他只能一味地在内心不断吶喊着诅咒的话语。

（从一开始别想着对琉特复仇，直接举行仪式的话……不对！错的是琉特阻挠了仪式！明明前世对我弃之不顾！事到如今居然才来装成是正义的伙伴！可恶，一般来说要是稍微有罪恶感，怎么可能有办法下手阻挠啊！可恶、可恶、可恶！）

蓝斯的理论破绽百出。

他本人内心的一隅也发现这是在错怪他人，但依然继续对琉特和他的同伴们、菈菈、阿尔特利维斯、父母和国家等等所有一切，吶喊着迁怒的话语。

他究竟吐出了多少诅咒呢？

蓝斯感到周遭的黑暗逐渐变得稀薄。

起初他只判断成是眼睛习惯了黑暗，但他发现自己正被吸进会让人感到刺眼的眩目光辉中。这次不是黑暗，而是由于太过明亮的光而无法确认自己的手脚。

事到如今他才感到害怕。

（刚才的黑暗是死后世界，所以这道光芒就是投胎转世的光吗？还没能完成复仇，我不想投胎转世什么的！我不想死！我明明都得到神的、天神的力量了！混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虽然身体动不了，但他的意识却以痛苦不堪的劲头拚命挣扎。

然而不管蓝斯怎样拚命挣扎、喊叫、痛哭，光芒也只是变得越来越强罢了。

（──────！）

最后连他的意识都遭到光芒吞噬消失无蹤。

没有痛苦。

他只是确实感受到自己消失了。

▼

「！」

蓝斯恢複了意识。

他睁开双眼，用自己的双眼环顾周遭。

这附近像他起初恢複意识时那样一片黑暗，却飘浮着闪耀黄金色光辉的粒子和巨大的圆形块状物。

他将手放到自己眼前，也确认双脚健在。

他用手触碰脸、头、胸、腰等部位发现都还存在，也没有异样。由于魔力倒流而肥大化的身体右侧也恢複原状。

确认自己的身体没事以后，他再次环顾周遭。

（……这里难不成是宇宙吗？）

闪耀黄金色光辉的粒子是遥远的星球，巨大的圆形块状物是邻近的星球。

（假设这里是宇宙，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他用手遮住嘴边检视呼吸。

儘管胸部在上下起伏，好像在吸入吐出什么东西似的，但在这个宇宙空间，实在很难想像会有氧气。

（！我仍拥有天神之力！仪式不是失败了吗？）

由于化为天神，即使被丢进宇宙空间也能毫无痛苦地存活。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在视线前方发现了有着蔚蓝光辉的恆星。

（那是地球吗？）

他由于讶异而动起嘴巴却没有发出声响。

由于身处宇宙空间，所以没有进行传达的空气。

蓝斯毫不在意地抱着肚子发出欢喜的声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我回来了！成功了！成功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斯开心到满意为止，接着他发出声音冷静地分析起状况来。

（仪式确实因为琉特他们的关係而失败了，魔法阵粉碎四散，我感觉到好不容易灌注控制的魔力失控，所以肯定没错。）

由于是为了联繫不同世界的魔法阵，庞大的魔力和纤细到简直让人晕眩的控制是不可或缺的。

在最后的最后，蓝斯遭到琉特还有他的妻子们妨碍，魔法阵失控崩溃。

（大概是魔法阵失控后，魔力倒流回宇宙这边。应该是那时候注入魔力的我自己也被误认成是性质相同的能源被吸进这边回收了吧？）

这充其量是蓝斯自己的推论。而这个理论是否正确，化为天神的他自己并不知道。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被拉进宇宙这边。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就这么带着天神的力量来到这边了！虽然仪式失败，但结果没问题就好！）

蓝斯浮现出扭曲的笑容，视线投向有蔚蓝光辉的恆星。

（事不宜迟，赶快回地球开始复仇吧！首先一开始要从哪个家伙开始杀起呢？不，马上杀掉就不有趣了。我要彻底用天神之力让对方尝到地狱之苦，要让他痛苦到自己说出「请杀了我！」之类的话，再杀掉比较好吧。）

经过控制魔法阵之后，蓝斯完全掌握住天神之力了。

要在宇宙空间移动也毫不费力，他用前所未有的极佳心情，像搭上移动步道那般手脚不需移动半步地在宇宙空间前进。

──然而蓝斯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他用庞大的魔力将大气层所产生的重力、摩擦生热与气压变化等等物理现象无效化，就像坐百货公司的电扶梯下到一楼那般下降。起初他还心情极好地用鼻子哼歌，但当他到了接近大地的地方，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蓝斯往下看着自己过去成长的城镇同时感到惊愕。

「这是怎么回事……」

街上的大楼从中间断裂半毁。

更凄惨的则是从地基整个崩塌毁坏。

遭到捨弃的车站里有横躺的列车，铁轨翻起、桥樑损坏到无法通过的程度。

在全国蔚为话题的铁塔也断了，尖端朝着地面倒下。

折断的地方有一部分还连接在原本的塔上，使得破坏的状况看上去十分鲜明。

住宅区的受害状况也糟透了。窗户玻璃基本上都破了，更惨的还有屋顶被吹飞。

蓝斯自己的家只剩下屋顶，下方建筑物的部分已经崩毁，化为一座瓦砾山。

路上的柏油破裂翻起，车子翻覆露出车底。

蓝斯和琉特上学的学校也是窗户玻璃破碎，教室和教师办公室遭到破坏一片荒芜。

不光是建筑物。

空气也混浊，产生了毒素。

草木枯萎，纯粹是一片无边无际如同死寂的世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过度惊讶，他没有涌现愤怒或悲伤的感情，只有疑问在脑中萦绕。

起初他推论过「是因为我打开异世界的门，才会引发这种惨案吗？」，但是不对。

似是要回应他的问题，天神之力读取过去。

让蓝斯了解展现在眼前的这片荒废世界的原因。

然后他明白了。

世界会毁灭并不是因为自己打开了异世界的门。

是人类自己自作自受，使得世界毁灭了。

不仅是他的出身地，全世界的国家、主要都市、城镇甚至村庄都毁灭了。

不光是国家这种结构，而是人类的文明自身都悉数破坏殆尽。

运气好倖存下来的人类，相较于全盛期大约是两成左右。

蓝斯发誓要复仇的那些人们──父母、老师和前同学们全都死了。

好好活下来的连一成都不到。

剩下的一成是会在几年以内死亡的人们。

人类此一种族的繁荣已告终。

并非因为自然灾害或是突变的病菌，而是由于人类自作自受。

之后倖存下来的人们只能慢慢等待灭绝。

蓝斯缓缓降落地面。

回到原本的世界第一次踏足的地点，是前世自己上吊的公园。

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哈哈哈哈……」

他用双手扯着头髮，发出空虚的笑声。

不知不觉中笑声变成了哭声。

「这算什么啊！那我是为了什么在那个魔法世界努力到现在啊！我在那个世界一直以来所做的事都是徒劳无功吗？回答我啊！谁来回答我啊！」

蓝斯膝盖跪地，双手抱着头就这样用额头摩擦地面。

他的呼喊只是空虚地响彻混浊的天空。

「可恶……呜……啊啊啊，谁来回答我啊……琉特、阿尔特……菈菈。菈菈、菈菈──」

他一次次呼唤经常在自己身边的女性，低声啜泣。

过了一阵子，有一名少女走近蓝斯身边。

那名少女外表是小学低年级，大概是一二年级左右吧。她衣衫褴褛，脸颊瘦瘪。手中很珍惜似的抱着一只头掉了一半、手一边不见的小熊布娃娃。

她在蓝斯上吊的滑梯下方所铺的瓦楞纸箱上醒了过来。

滑梯是石头製成的，宽度很宽，足够拿来代替屋顶使用。

「大哥哥你为什么在哭？」

「…………」

蓝斯一言不发抬起头来。

因为哭肿的关係双眼红通通的。

少女是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的少数倖存者。

她毫不在乎地继续向他搭话。

「难道你是肚子饿了吗？等我一下喔。」

少女回到当成床铺的滑梯下，手拿断成两半的乾粮回来。

虽然髒兮兮的、早就过了保存期限，然而在这个毁坏的世界里，这已经是高级的食物。顺带一提，这是这名少女拥有的最后的食物。

儘管如此，少女仍旧将最后的食物无偿地递给了蓝斯。

「这个给你。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很好吃喔。」

少女毫不犹豫就将乾粮放进蓝斯的手里让他握住。

「你可以吃喔。还是说你肚子不饿？」

「…………」

他只是用湿润的双眼凝望握在手中的乾粮，没有要吃的意思。

少女感到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她似是回想起什么那般做起自我介绍。

「那个啊，我的名字叫明日香（ASUKA）喔。大哥哥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是……」

蓝斯终于张开嘴巴，但他在途中顿了下。

片刻的迟疑后──

他再次开口说道：

「我是从天而降的神──是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