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話 人界的〈異類〉

□■一封信

给正在读这封信的人。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没看过你的脸。

你应该，也不会直接看到我吧。

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

只要我在，你就不会存在；当你存在时，我已经不在了。

基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方式，我就必须把传达的话写在信上留给你。可能是当代的皇帝，或者是次任皇帝。

若他们能斟酌我的遗言，理应会将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

一开始要先告诉你两句话。

我们不是人类。不可能是人类。

首先要将这个事实传达给你。

这个世界司掌的人类、职业，以及怪物的关联性。

在这样的关联性中衍生出来的异端——应该这样形容我们才对。

在遥远的过去里，我们的祖先将异常铭刻于世界，我们就是这种异常的化身。

所以，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因自凈作用而消失。

但你既然在读这封信，就代表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我和你这两代上。

你或许会因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而苦恼万分。

我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不过以我的情况而言，主要因素是来自于出生得不是时候，以及与前任者之间的比较。

我的前任者大概是历代之中最为活用这股力量的人。

我无法彻底使出这股力量，你办得到吗？

不过，也没必要彻底使出。我们的力量过于庞大了。

不需努力，就只是被选中而得到的力量；也不需靠自己累积经验，过于偏离常规。

因此，你说不定会在还幼小时就犯下大错。

说不定会在出生时染上鲜血。

这些事已经成了无法颠覆的事实。我们的力量虽然庞大，但没有方法唤回已失去的人，这点就连我的前任者都做不到。

所以我希望现在身处于此的你，是个同时拥有力量与意志的人。

不要受困于没有意志的时期犯下的罪过。

你要对力量有着自觉，拥有自我的意志。

在这样的前提下，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也就是肯定我们的存在方式。

这并非要你保卫这个国家。

保卫国家也在选择範畴之内，但不是确定事项。

或者说，你也许从别人的口中听过『我是为了保卫国家而奉献生涯的英雄』，不过这样的说法是有误的。

我之所以选择保卫国家的生涯，是为了补偿在我出生之前，以我为理由而引发的战乱，而且我自己无法捨弃这个国家。

所以，不用连你都殉于此道。

你也没有义务一直遵从别人的命令。

你，只要照着你的生活方式活下去就好了。

我们不是人类。不可能是人类。

所以，不要受到束缚。

守护自己希望守护之物。

达成自己希望达成之事。

不要害怕以自己的意志行事。

任何人，都无法束缚住你。

因为你得到的力量与才能，是为了你冀望的未来而存在的。

◇◆◇

□■地下避难处

黄河皇子的胸口上，开了一个大洞。

被超高热烧烂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然而，变得空蕩的胴体里连心脏也失去了，其生死已昭然若揭。

「苍……苍！」

眼里含泪的伊丽莎白晃动着他的身体，但莫说呼吸，血液也没滴出来。

可称之为生命活动的现象，看似已不存在少年的身体里。

『我打到了什么？看不见呢。』

这样的声音微微从连续的蒸气爆炸中传来之后……

『再射一阵子吧。』

与刚才相同的热线射向四面八方。

热线在避难处里胡乱地扫蕩人与物，逐一破坏了洒水喷嘴。

许多尖叫声回蕩室内，【烈焰】的热线蹂躏着避难处与没能来得及逃出的人们。现场不断响起熔解声与蒸发声、肉被烧断的声音，以及侍女们的尖叫声。

过了不久，几乎所有的洒水喷嘴都被热线烧掉了，【烈焰】也得以从蒸气爆炸的牢笼中解放。他的身体看来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居然有这种事……可恶的怪物！！」

右手臂手肘以下的部分被热线烧掉的芬多尔侯爵，愤恨地瞪向【烈焰】。

没有受到热线损害的人，仅仅只有两位。分别是依偎着倒卧于地的苍龙的伊丽莎白，以及偶然处于没被热线击中位置的米莉安妮。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热线击中，无法动弹的人也不在少数。

再这样下去，连带着伊丽莎白逃走都会有问题。

『大贤者在哪？』

但【烈焰】即使面对自己製造出的惨状，他的言语依然不变。

他就像是坏掉的机械般，仅仅追求着口中的目标。

【烈焰】像只听不懂半句人话的怪物，朝伊丽莎白接近。

「殿下！就算只剩下您一个人，也请快逃……！」

倒地的某人如此叫道，但伊丽莎白无法离开苍龙的身边。

不一会儿，【烈焰】走到了伊丽莎白面前。

『大贤者在哪？他如果不出来，我就杀死王国的公主。』

【烈焰】道出极度扭曲却又不受扭曲的愿望，将有如烙铁的手臂伸向伊丽莎白。

儘管周围传出尖叫声与怒吼，但已经没有人能够行动了。

于是【烈焰】的超高温手臂触碰到伊丽莎白——

——之前，有人握住了那只手臂。

『…………？』

这时，成了异形的【烈焰】脸上，首次浮现类似纯粹感到疑问的表情。

握住自己手臂的某人的手，正在燃烧。

是【烈焰】身缠的炎热铠甲，让握住【烈焰】手臂的那只手烧起来的。

然而，那人没有放开。那只小手不晓得注入了多大的力量，其手指掐进了强化过的外皮使其流血，而【烈焰】身缠的高热又蒸发了自己的血。

足以用异常形容的光景，让【烈焰】道出疑问：

『……你是什么东西？』

「……苍？」

伊丽莎白也在同时发出疑问。

因为伸出那只小手的人……就是胸口开了大洞，理应已经死去的苍龙。

刚刚还倒卧于地的苍龙伸出右臂，握住了【烈焰】本来会碰到伊丽莎白的手臂。

此外，【烈焰】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怎么回事？这家伙的魔力是怎样？这简直媲美【大贤者】……不，也及得上现在的我……）

将所有能力与才能奉献于火属性魔法的【烈焰】不会《识破》。

即使如此，他身为卓越的魔法职业，仍然可用感觉的方式感受魔力。

但要是他会《识破》的话，应该会看到世上少见的奇特光景吧。

——等级与能力值以可怕的速度产生变化的光景。

变化的，不仅仅是数值。

「——别对伊丽莎白出手。」

理应死亡的苍龙说出这句话后，站了起来。

他为了保护伊丽莎白，站到她与【烈焰】之间。

他胸口上的洞还在……但仔细一看，其中大半都填补住了。

本来与心脏等其他器官一同蒸发的脏腑，正以超高速进行再生。一直握住【烈焰】手臂的手也于燃烧的同时重複不断地再生，因而保持着形状。

相对地，他本来缠在肌肤上的黑色绷带……化成尘埃燃烧殆尽了。

「……【自戒封卷】被烧掉了啊。在它再生出来之前，都无法封住了吧。」

他低头看着逐渐被烧掉的黑色绷带——自己从黄河的宝物库中挑选出来、『限制能力值与技能』的奖赏武具，如此呢喃。

为了让他来到王国……为了在卡尔迪纳与王国隐瞒他的真面目而穿戴的奖赏武具，已经被烧掉了。

「不……现在就别封住了。」

不过，这样就好。现在他需要的并非隐瞒，而是使用。

使用力量……以及使用自身。

「苍……你还好吗？」

伊丽莎白如此问道。比起质疑眼前的异常状况，她优先显露出以为已经死去的朋友其实平安无事的喜悦。

苍龙回过头对她回以微笑……再度将视线拉回前方。

「伊丽莎白……我刚才有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