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超新星》

■烈焰

【烈焰改人】……费尤·拉兹邦在与苍龙战斗时，确定自己无法活着获得胜利。

出生于拉兹邦家后就持续钻研，并不断打倒他人的经验。

以及于【大贤者】手下惨败的经验。

两种经验都让他抱持着死亡的确信。

这也难免。他的火焰无法打倒苍龙，就算消灭他全身过半的部位，也会立刻再生；或者说纵使只剩下一块肉片，说不定都还能复活。

相反地，凭苍龙的力量要打倒他则是十分足够。

（……还能撑多久呢？）

他在半是死心的同时，向周围的人撒出魔法，限制苍龙的动作。

然而能争取到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吧。王国人士之中，虽然受伤但还能走动的人正拖着其他的人，一个个地逃离避难处。

只要没有需要保护的人，苍龙就能轻易地杀死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思考了起来。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种地方，与这种对手战斗。

他到现在都尚未找到理应身处于这座城堡，不然至少可以获得些蛛丝马迹的【大贤者】行蹤。

明明如此，自己却在和或许比【大贤者】还难应付的对手交战。

接着，自己会在找到【大贤者】之前死亡。

这场战斗必败无疑，却也不能为了重整旗鼓撤退。体内的理型分体恐怕不会允许阵前逃亡，这就是他为了换得异形躯体与庞大魔力所订定的契约。

然而就算逃得掉，他也不会选择撤退吧。

都已经得到了如此庞大的魔力，如果撤退就等同败北。

那将会证明他就算得到超越自我极限的力量，也无法胜利。

对于希望证明拉兹邦家的魔法为最强的费尤而言，在那个时间点就败北了。

（……我是为了什么……）

费尤·拉兹邦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意义。

他的回顾，或许就像濒临死亡时的走马灯。

过去的修练生活、父亲的死亡、与【大贤者】比试而败阵、之后的生活、与拉·克利玛订下契约。须臾片刻，但对他自身而言却也不短的时间经过之后……

『…………？』

他想到了自己的人生中，最根本的终点。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证明最强。向世界证明火属性魔法方为最强，证明将心血专注投入于火属性魔法的拉兹邦家才是最强。

达成此一目的手段，就是打倒「魔法最强」之【大贤者】。费尤与他的父亲都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但是父亲在这条路上的半途就去世了，实际进行挑战的费尤也失败了。

接着他脱胎换骨，再度为了证明最强而寻找【大贤者】。

『…………』

是的，意即打倒【大贤者】……只是手段罢了。

并非终点——亦非必须。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苍龙，以及尚未从避难处脱逃的人们讶异地看着突然笑出来的费尤。

他突如其来地发笑，并非是疯了。

就只是，在最后的最后……察觉到自己的错误罢了。

『我的生涯的一切……都是为了到达与证明。』

是的，他误解了，想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弄错，也许是因为那就是他父亲的遗言，才让他也弄错了。

打倒【大贤者】并非费尤的……拉兹邦家的终点。

打倒有着「魔法最强」之名的【大贤者】，是证明到达最强的手段。

他们只是为了向世界宣示拉兹邦家才是最强，因而想要那个称号罢了。

既然如此……如果此刻，有别的手段可以证明最强的话，依旧能达成目的。

这个事实与领悟到自己已离死不远，让费尤的心境极为清澄。

『……你想做什么？』

费尤的氛围发生变化，让苍龙向他发问。比起刚才如同故障的火焰喷射器的模样，现在让观者感到有些恐怖的费尤……令苍龙无法不向他发问。

对此，费尤的回答是……

『天地与黄河的〈境海〉、卡尔迪纳的沙漠。这块大陆的许多伤痕，正是成就伤痕者的存在证明。』

这句话令人难以理解，但苍龙思索其中意义……接着发觉了。

「化身」让天地与大陆分隔两地；前前代【龙帝】与【霸王】的争战结果造成的禁止进入区域；或者是过去在黄河的内战中产生的污染区域。之所以会产生这些，是由于有改变那些土地的人。

拥有巨大力量者，就连世界地图的形状都可改变的诸般事迹。

也就是说，他……费尤·拉兹邦……

『所以，就让这块地作为证明。证明「这里曾经存在着最强的魔法师」！！』

意图将自己的魔法方为最强一事——藉由改变这里的地形来加以证明。

『……！』

苍龙为了阻止费尤，打算接近他。

但就在苍龙要移动时，庞大的热波从费尤的异形躯体朝所有方位放出。

可轻易将人类蒸发的热波放射出来，逼近来不及脱逃的人们。

『咕！请你们快逃……！』

苍龙急忙以广範围展开《龙王气》。

苍龙虽然因而无法移动，但他察觉到如果不这么做，王国那些人士会当场丧命。

趁着《龙王气》之壁阻隔热气，王国的人们从灼热的避难处脱逃而去。

『控制术式——全废。所有魔力——超临界转换至热量。热量增大术式——启动。』

就在苍龙行动受限时，费尤构筑起自己的魔法。

现在放出的热波只是余波，他的魔法现在才正要开始使出。

不——是现在才正要诞生。

他于此时此地，从零构筑出新的魔法。

『转换损失——原因为身体组织——藉由烧毁细胞直接连结魔力。』

费尤将魔力集中于威力而非控制。构筑这个魔法，甚至会伴随着自身肉体的损坏。

这是自爆，费尤自身必定会被捲入其中而消灭……但他不在乎。

他已经发觉到为了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便不需要区区性命。

（我是想在证明自己是「魔法最强」后，接受荣耀与讚赏吗？是想在打倒【大贤者】后，让世人对自己讚不绝口吗？）

不对，绝非如此。在他自己定下的生涯意义里，到达最强与证明此事方为终点，到达终点后的性命与对于行为的评价皆非其所求。

战斗与思想，尽数远去。他怀抱的，仅为赌上自己一切的集大成之物。

『确认。【烈焰】，你在做什么……』

『少啰唆。』

费尤以这三个字回答察觉到异常而发出通讯的洁塔后，将埋在自己耳朵里的通讯机器连同耳肉一同扯掉。

对于费尤而言，这个魔法以外的事物都已经不需要了。无论是与【大贤者】之间的因缘，还是与拉·克利玛的交易，皆已抛诸九霄云外。

只要完成并发动他构筑的这个魔法……王城将会形影无迹地消失，王都也会化为受到烧灼而熔化的瓦砾形成的废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仅追求火力的拉兹邦家之宿业所致，费尤想像了自己构筑的魔法将会发挥的威力后，从口中发出笑声。

同时，四只手臂的其中一只落于地面，加装于体内的魔力供给脑髓也烧到沸腾，甚至连拉·克利玛的理型分体也在这份热量下死绝。

费尤连脸部的细胞也沸腾起来，他的视野染红，鼓膜破裂，本来被理型分体连繫起来的身体正在加速崩坏。

（但这样也无妨，只要能使出这最后的魔法即可。）

他不惜失去任何事物。自己的性命也是一样，反正迟早都会失去。就算要耗费所有一切，他也要构筑出这个魔法。

『——构筑出将整座王都化为焦土，我的生涯的最后魔法。』

——构筑出他所发明、全新的最终奥义。

◇◇◇

□关于龙

【龙帝】苍龙人越……苍龙并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事情。

就和每个人一样，婴儿时期发生的事几乎没有留在记忆里。

即使是以【龙帝】之姿出生的他也不例外。

他在最初的记忆里记得的，就只有红色的视野。

他不晓得自己当时看着什么，大概也不了解红色的意义吧。

在苍龙开始懂事时……他领悟到自己被哥哥、姊姊，以及父亲疏远。

他是【龙帝】一事，连在宫里也是秘密。

知道的只有皇帝与其亲生子女，以及极少数的心腹。

一无所知的家臣们将苍龙视为第三皇子。

乳母知道苍龙是【龙帝】，但还是很照顾他。

然而，家人就不同了。苍龙的家人对他投以仿如看着敌人的目光。

苍龙不明白其中理由为何。他被告知【龙帝】是特殊超级职业，在黄河里，其存在的重要性与皇帝相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不认为这是自己被疏远的理由。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在苍龙多少懂事之后，他直接去问父亲：

「为什么要疏远我呢？」

之后苍龙看到的，是以从未见过的表情殴打他的皇帝。

由于皇帝与【龙帝】之间存在着能力值的差距，受到伤害的只有皇帝的拳头。

即使如此，身为皇帝的父亲在手骨碎裂的同时……还是殴打了苍龙。

接着，皇帝仿若要将累积起来的怨气全数吐露出来般，如此说道：

「因为你！夺走了朕爱妻的性命！！」

苍龙听了之后，在就要接受这个理由时……产生了疑问。

苍龙知道母亲是在生下他的时候去世的。

但是，因生产而死亡并非罕见之事。

皇帝对于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的孩子，想必会抱着五味杂陈的感情，但与其理由相较，他对苍龙的憎恶更根深蒂固，而且没有丝毫爱情。

那绝非父亲对儿子抱持的感情，简直就像是面对将所爱之人五马分尸的兇手。

「……………………啊。」

苍龙想到这里后，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