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美鬚鬚无力地抬头仰望,从喉咙唉了一声。
「即使下定决心了还是行不通,我的决心越来越薄弱了。」
说完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
在纱很快便明白她这些话里的含意,多半是指下午会来参加课业观摩的母亲吧。这其实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问题,不过在美鬚鬚眼中似乎是个致命状况。
当下时刻为十一点三十五分。第四节即将开始上课。一旦下课,挡在课业观摩前面的阻碍便只剩用餐与午休时间。随着时间过去,班上同学们的心情越发兴奋起来。有些同学虽然露出和美鬚鬚一样的忧郁之色,但在纱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父母今天忙到没空参加的关係。
苦笑的在纱一边安慰美鬚鬚,一边回想起她的母亲。她母亲约莫三十多岁,是一位不显眼、没特徵的平凡女性。虽然美鬚鬚将她形容成拥有毁灭性穿着品味的人,然而在纱记得自己去橙堂家玩时,美鬚鬚的母亲并没有穿着奇装异服。虽然对美鬚鬚很过意不去,可是在纱却不明白她如此讨厌母亲的理由。
美鬚鬚似乎看穿在纱的心思,只见她眯起眼睛,将交握的双手放在胸前嘀咕起来。
「啊~~我受不了了。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我不会许下车祸和生病等等吓人的愿望,求求您让我妈妈改变心意吧!」
她在交握的双手上使力,随着微微颤抖举到头顶上。从她身上散发的异常魄力来看,与其说她是向神明祈祷的虔诚信徒,更像一位正在驱魔的祈祷师,抑或是手握稻草人下诅咒的咒术师。
「你……你那么不愿意啊……」脸颊滑过一粒汗珠的在纱问道。
露出狰狞笑容的美鬚鬚则是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只要能够让我妈妈别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喔?对了,假如神明大人不肯实现我的愿望,我就跑去挑战永恆迷宫。」
她的双眼发亮,以绝非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永恆迷宫」连在纱也听过这个名字。应该说苍穹园国民无人不知才对。
那是为了得到「神」之称号的试炼。它被记载于壬耶圣教的降临书内,据说是位于世界某处的神之宫殿。
「走出那迷宫的人能够成为神明大人呢。啊~~真是羡慕死人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要神通力。」
「哈哈……」
在纱无力笑着。
根据降临书记载,存在于世上的迷宫不只一处。在苍穹园神话中,排名前二十四名的诸神,皆拥有集神力精髓的试炼迷宫。
据说每一个迷宫,都不是普通人有办法逃脱的。老实说,历史上成功逃出迷宫并成为神的人物仅三位。
假如有如此愚蠢动机的美鬚鬚成功逃脱,惨遭挫折的众多挑战者们境遇会更令人鼻酸。在纱抱着安抚狂犬或野马的心情抚摸美鬚鬚的头。
「啊,不过……」
在纱似乎想到了什么。
「……假如你成为神明大人,与其别让你妈妈来学校,改掉她穿洋装的品味不是更好?」
「啊。」
美鬚鬚嘴里嘟哝「说的也是」并抓抓后脑勺。看来她将这一点放在思考範围外了。发现母女皆有如此致命观念的在纱,露出更沉重的苦笑。
◇
「………………」
驱真一语不发,双眼直瞪着眼前这对一边对话,一边做出对称动作的双胞胎。
「哎呀哎呀,仔细一瞧才知道,这次的挑战者有两位?」
「天由良,你要看清楚点,人类只有一位喔。」
「哎呀,这倒是真的。」
「没错,那位充满个性的小姐并不是人类。」
「发生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灵由良。」
「只要有一位人类不就得了?天由良。」
「说的也是,灵由良。」
「就是说啊,天由良。」
「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
听着两人笑声的驱真从乌塔背后下来。
她们已经不在刚刚的遗迹了。在一眨眼的瞬间里,两人来到不曾见过的灰暗石造房间中。
「唔啊啊啊,这是哪里呀。」
「………………」
相较于惊讶晃动触手眼球的乌塔,驱真并没有因这丁点异状而产生动摇。一脸紧绷的她从腰际拔出「漆黑少女」,将枪口指着双胞胎大地神。
接着出现「碰、碰」两声清脆的声音。驱真毫不犹豫地朝两位少女开火了。至此,今天一共用掉五发子弹。也许之后还得接受上司追问用途不明的子弹下落,不过到时只要老实回答拿来打魔王、魔人和神明就行了,因此开枪的驱真没有一丝后悔。
驱真并不擅长射击,但是这两发子弹却有如某种奇妙潜力觉醒似的正中目标。两位少女的头部几乎同时间往后一仰。
「天啊啊啊~~您怎能这么胡来,主人。对方好像是神明大人喔?」
「谁鸟她是不是神,我哪能让碍事者继续增加。再迟一点就会赶不上课业观摩了,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
「您、您的眼神好可怕,主人……」
乌塔胆颤心惊低语道。
双胞胎若无其事的抬起头,等看过彼此惊讶的脸庞之后双唇随即一缩,接着从嘴里吐出二十四口径弹头。
「…………啊。」
与其说惊愕,不如说驱真变得很火大。
「我被吓了一跳呢,灵由良。」
「我被吓了一跳喔,天由良。」
「居然刚见面就突然发动攻击。」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
「天幻院好像说最近的年轻人都很沉不住气?」
「天幻院的确说过,我们往后得小心一点了。」
两人说完便转头望向驱真。除了说话时的嘴巴动作之外,她们左右对称的动作完全没有一丝差错。简直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谢谢你的宝贵教训。」
「期待你能有所表现。」
天由良与灵由良说完便轻轻行了一个礼,从脚下徐徐消失。
「不準走。」
纵使明知行不通,驱真依然把枪口指着仅剩上半身的两人说道。
「我不要神之称号也不想接受试炼,快把我放出去。」
驱真用「假如眼神可以杀人,保证自己会瞬间干下大屠杀」的凄厉眼神瞪着两位少女。说不定锐利如剑的眼神可以轻易阻止她们。
「这下伤脑筋了,灵由良。」
「这下伤脑筋啰,天由良。」
双胞胎脸上毫无言语中的困扰之意,在半个身体消失的状态中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一脚踏入这座迷宫中。」「那就代表一道契约成立了。」
「因此,当你一来到这里。」「非得接受试炼不可。」
「好好加油。」「努力突破这座既深邃又宽广的迷宫吧。」
「到时你即可得到神之称号,」「还可以离开这座迷宫。」
言尽于此的两位少女消失无蹤。
「可恶!」
毫不掩饰心中不悦的驱真当场吐了一口口水。这下真的非征服眼前的迷宫不可了。驱真再次确认自己的所在地,此处是一个使用老旧石材打造的房间。天由良与灵由良消失的方向有一扇门,其他部分只剩下朦胧的奇妙光源和充满霉味的空气而已。
「这下怎么办?主人……」
盲目魔人以凄惨声调询问……但是驱真并没有回答,甚至还往前踏出一步。没错,答案只有一个。
「……根据壬耶圣教的降临书记载,至今最快走出迷宫的人是成为识字之神的圣人芦田珀烙。」
「唉……是吗?」
「据说他足足三十天不曾入睡,最后突破海洋神设下的迷宫。」
「唉……三十天……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吧?」
「我想也是。更重要的是……」
驱真拿出怀錶,看了无情走动的指针一眼。
十一点五十分。
驱真顶着如同被宣判死刑的感受看过怀錶,接着握紧拳头。
「…………没时间了,我要改写最快纪录。」
「哦哦,您看起来好帅呀,主人!」
一位是苍穹园骑士团魔女鹰崎驱真,一位是古代皇华荣禅的魔人乌塔。
宛如因遇上前所未有的最强挑战者来访而欢喜,门扉伴随长长的嘎吱声渐渐开启。
◇
「呼……全部就这些了?」
三谷原启动巴杰特式天驱机关的「停」,静止在空中,一边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珠,一边低语道。
以他为首的鹰崎小队成员于岬上尉的指示下,正在回收方才扫蕩完毕的空兽尸骸。由于这些异形生物尸体,可以製成天驱机关的各式零件材料与其他物品,因此骑士团不希望有所浪费。
即便理解这一点,也不能减轻回收作业的麻烦程度。确认附近连一滴血都没留下之后,三谷原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似乎还不能哈上一管的样子。只见他的粗眉毛扭成表达不满的形状。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对讲机传来岬上尉的豪迈声音。
『看来你们那边的回收作业已经完成了,三谷原上士。』
「……是的,作业很顺利。」
『很好。不过很抱歉,我目前还不能慰劳你们的辛劳。』
「您的意思是?」
『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刚刚我们又发现新的空兽群了。』
「哇哩咧!」
反正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因此三谷原面露厌恶之色地回了这么一句。
『我还有联络鹰崎少尉……可是联络不上。最坏的情况是由你代任小队长并做出应对。』
这是一定的。在驱真眼中,在纱的课业观摩可是与「脱离祖国独立」同等重要的活动(虽然苍穹园并非附属国就是了)。假如她是酒馆老闆娘,肯定会请所有居民免费喝上等酒,然后闹到天明为止。当然,她自己也会在活动(课业观摩)上面让名为在纱的美酒搞得自己烂醉如泥。自然不可能去注意来自对讲机的通讯。
这股不对劲让三谷原扭了扭脖子。
「……嗯?那么上尉的中队和葛谷小队要如何行动?」
这问题令岬上尉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有说是坏消息吧?谁说空兽群只有一个?』
接着,以厌烦程度不输三谷原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来。
◇
驱真和乌塔的两侧都是绝壁。
光用「绝壁」两字来形容还不够吧。位于她们两侧的是「高耸」绝壁。
迷宫内的道路伴随着一股如同走在谷底的感觉。整齐排列的石墙高不见顶,光是高度就有能消磨挑战者意志的压迫感。
驱真和乌塔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们正随着墙壁上出现的奇妙光源攻略迷宫。在驱真想以快到超乎常识的速度突破迷宫的意图下,两人以无视彼此步调的高速在广大空间中奔跑着。
「啧,这边是死路。」
「啊啊啊,这边也没路了。」
「那我们就走那边,快点。」
「哦啊,请您等等我。」
无论天驱机关还是乌塔的奔跑,两者都是以爆发性加速见长的移动方式,并不适合在这种弯弯曲曲的路上前进。驱真在心中拚命压抑高涨的不满,为了创造足以嘲笑圣人的传说纪录并早点离开迷宫,两人不停往迷宫深处跑去。
此时,默克浩兹突然出现非常响亮的铿锵响声,驱真在响声方落的瞬间停下脚步。
驱真的表情诉说了原因。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通路前方——死路的墙壁,手脚还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