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郎,你真是一个好玩的家伙。」 
雷孟特对次郎笑着说: 
「原以为你都只会说些历练浅薄的话,偶而却又不可思议地思想达观。不过……你没有太勉强吧?有时看你这样就觉得于心不忍。」 
虽然对一位古血说这种话实在很没礼貌啦——雷孟特补上这一句。而次郎对他苦笑着摇摇头: 
「你要知道,雷,吸血鬼长生却不会增长年纪,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还是个萝蔔头吸血鬼——次郎耸耸肩。 
「呼~」雷孟特衔着烟吞云吐雾,举杯说道: 
「那么,敬永远的青少年。」 
「好,敬烦恼众多的夜之子们。」 
锵——杯子互碰出清澄的声响。 
*** 
望月次郎与雷孟特·温伯格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享受着最近的嗜好——深夜散步之时。就在次郎他们住的老房子后方,流经运河的路上独自漫步的时候。 
那是个夜雾降临的深夜。 
运河河面厚重的土耳其蓝,宛如油脂浮在表面一般溅起闪亮的水波,浓雾徐徐落定其上,彷彿被河风推动似地攀上运河沿岸道路。 
次郎无声无息地悠悠迈步于如此的夜路上。 
走入市区时,从宛如防波堤的雾中冒出脚步声,接着眼前冲出一名男子。 
与停住脚步的次郎偶遇的男子,一看到他便立刻探手入怀。 
外衣下现出枪套。 
「别担心。」 
次郎沉稳地回应他: 
「我跟你是同族,这位黑血朋友。」 
「……看样子是。」 
如此说着,男人——陌生的吸血鬼抽出手枪挺在腰前。 
是小型自动手枪。晓得他是吸血鬼还将枪口对着他,里面肯定是银弹——就是对吸血鬼专用的子弹。 
次郎温顺地举起双手: 
「我说,倒看不出你是强盗。」 
「别在意,只是基本规矩。」 
吸血鬼以指尖弹起击铁。 
明明全身上下都显得一副轻鬆自在,持枪却毫不动摇地对準目标,眼眸中流动残酷的色彩。挺能干的——次郎判断着。 
「需要自我介绍吗?或是搜身?」 
「别担心,我可没有乱摸男人的兴趣。」 
「难道是因为被看到所以不能让我活下去?」 
「别开玩笑,我可是行为绅士的吸血鬼。」 
吸血鬼持续举枪,双眼绽放妖异光芒——这是以视线为媒介,采查对方内心的奇术,也就是吸血鬼拿手的视经侵攻。 
可是下一刻,吸血鬼窜过一阵动摇。 
次郎露出不怀善意的微笑,迎面将他的秘术反弹回去。 
次郎动作。 
吸血鬼敏锐地反应,但却不及次郎,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被绊倒。以上都是转瞬之间的迅速行动。 
「呜!」 
失去平衡的吸血鬼也不採取防护姿势而扣下扳机——在近距离下。然而,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射出的子弹在近距离下被阻挡在半空中。 
意念力场——这是吸血鬼操纵的念动力。话虽如此,在这当下悠然挡住银弹,可说是需要非比寻常的能耐。 
吸血鬼终究倒在地面。 
立刻扔下枪,原本打算以利爪反击的吸血鬼停下动作。 
仍直挺挺站立的次郎俯视横躺的他,漆黑的双眼渗透出渴求鲜血的愉悦,赫然大张的嘴窜出锐利獠牙。 
怪物的笑容。不存丝毫前一刻温顺的青年模样。看到的瞬间,已长久忘却的、身为人类时的恐惧让他手脚僵硬。 
次郎猛然伸手揪住他的胸口,将他的身躯拎至半空中。 
他以为会被杀。但是次郎却拎着他直接跳跃起身,一口气跳上旁边建筑物的屋顶。 
「啥!?」 
「嘘,安静。」 
次郎的表情恢複原状,挡在嘴前的食指让吸血鬼的困惑大增。 
接着,便听见下方通道传来脚步声。 
「在哪里!?」 
「不行,追丢了!」 
有四名男人,都是人类。他们观望了四周一阵子,最后彼此不知讨论了些什么,之后便在雾中解散离开。 
次郎将手枪抛向屏息注意他们动向的吸血鬼。他的自动手枪。吸血鬼坐在屋顶,不是滋味地将手枪收进怀里。 
「……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一样要反问你。若是你,那种程度的追兵没理由难倒你吧?」 
「……除了吸血的时候以外我不攻击人,我是绅士的吸血鬼。」 
「你和我很合得来嘛,我也是一个绅士的吸血鬼,不会因为在路上被找借口吵架而生气。另外——」 
次郎的视线投向他怀里。 
他看着与挂着枪套的左侧反向的口袋,口袋微微膨起而且还频频蠕动。 
「可怜的受害者也不用藏着不出来。」 
「啊……」 
吸血鬼一脸忘记的样子将手伸进口袋,然后出现一只被拎着尾巴的家鼹鼠。 
鬼鬼祟祟乱动的家鼹鼠一露脸到外界的瞬间,就身体一扭,从吸血鬼的手里跳下去,接着如脱兔般跳上屋顶离去。 
「完蛋了!好不容易捉到的……」 
「奇怪的宠物。」 
「在廉价旅馆碰到的,感觉是相似的同伴。」 
「相似的同伴?」 
「是啊,彼此都是窝在暗夜角落,害怕被人发现却又英勇地生存着。」 
吸血鬼忽地咧嘴一笑,次郎也回以微笑道: 
「哎呀呀,看来是逃过了一劫——如何,黑血朋友?附近有一间我常去光顾的店,让我请你一杯吧?」 
*** 
「伤脑筋。」 
雷孟特低声咕哝: 
「这下子一杯波旁也抵销不了啊,想不到居然是古血……被大卸八块也理所当然。」 
「别在意,我已经习惯最近的年轻人不懂礼貌。」 
「真敢说……别看我这样,也以人类的身躯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耶?」 
「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已经行走在月下了。」 
次郎若无其事地说着,雷孟特嘟嘴哼了一声。 
名为雷孟特的吸血鬼带他去的是一家只在深夜营业,位于地下室的不显眼酒吧。 
一进去就吃了一惊,来客全是吸血鬼。原来这里是为吸血鬼开设的酒吧。 
「我不晓得居然有这种地方。」 
「你待在特区还不久吗?」 
「最近才来,以我们的感觉来说彷彿是昨天。」 
「话说回来,我也是,感觉不过是上星期才来的吧。我懂你的心情,但多到外面走走吧。特区不愧是吸血鬼的大都市,这类型的店家可不缺。」 
说完,雷孟特从吧台回头,弹指一声。 
一名女店员走近,是人类女性。标緻的美人,眼眸却獃滞而带着热意。 
「拜託了。」雷孟特递出杯子,她嫣然一笑捲起袖口。 
她的手腕裹着绷带,一条管子伸出绷带。她将手腕靠到杯子上,打开管子的拴盖,将自己的新鲜血液注入杯里的波旁酒中。 
艳红的红宝石掺入酒精的琥琯色中。接着,她的手伸往次郎的酒杯,在他举手制止后,便留下笑容离去。 
「什么嘛,试试看也不错啊。那女人是在明白一切之下卖血的。」 
「抱歉,我没有责备的意思,不过看来你从以前就有不良嗜好。」 
「又说这种人类才会说的话,吸血鬼的嗜好大致来说都是不良嗜好。」 
雷孟特皱起眉头,次郎打算敷衍过去似地耸了耸肩。这副举止就好像跟坏朋友交往却也无法不听家长教训的少年一样,雷孟特不禁苦笑。 
雷孟特有着浅咖啡色的头髮与淡蓝瞳孔,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帅哥,相对地,次郎则是黑髮黑眸,稳重中带着清心寡欲印象的二十多岁青年。吸血鬼时模样会保持在转化时的年龄,因此作为人类的经验雷孟特比次郎还多。 
「算了,彼此也都不是初生吸血鬼,评论别人的生活形态也太不解风情了。」 
「譬如拿家鼹鼠当宠物之类的。」 
「喔,你这是嘲笑我好朋友的意思啊?它可是短短三天就精通握手与坐下的小子耶,一定是有名的老鼠血统。」 
「的确,逃跑速度快得惊人。」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它可是我拿来打发无聊的对象耶。唉,好吧,今晚这里还算有顿不错的配酒小菜。」 
「真令人感叹啊,最近的年轻人都不懂礼貌。」 
「好,下次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好店吧,有裸体女人在舞台上扭腰摆臀地随客人挑选,让人啃脖子。因为是第一次光顾的客人优先,一定让次郎大开眼界。」 
「……饶了我吧,你好像醉得很厉害。」 
次郎一脸由衷难堪的表情,雷孟特不禁喷笑。 
之后两人就这样聊着有的没的过了一夜。不过,次郎并未过问雷孟特关于被追捕的事情,雷孟特也没对次郎说些什么。路上偶遇的吸血鬼同伴,在不干涉对方的个人私事的层面上,彼此都有一把年纪,明白事理。 
到最后,难得次郎到日出之前都还陪着雷孟特。 
分别时,雷孟特说: 
「虽然重视健康不像是吸血鬼该做的事,不过你还要继续有趣的散步吗?」 
「虽然年纪轻轻,就已经会下充满偏见的结论了啊……不过我目前有意继续下去。」 
次郎回答后,两方都未开口,却都轻轻露齿一笑。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这么晚才请教古血大人,可以透露您属于哪个血统的吗?」 
雷孟特打趣地说着。次郎稍微犹豫一下,但最后仍老实回道: 
「望月次郎,身系『贤者夏娃』血统者。」 
于是,这一晚成为开端。 
*** 
「啊!次郎,你晃去哪里,到这种时间才回来!看,都喷烟了,笨蛋。」 
看到完全天亮后才回来的次郎,準备上班的边边子嘟着嘴说教: 
「我很担心耶!平常更早一点就回来了……哇,这是怎样,酒臭味……你难道喝酒喝了一整夜吗?」 
「嗯,对。」 
次郎一边冒着阵阵白烟,一边以几分憔悴的讨好笑容对着她。阳光是他的弱点。因为到这种时候还在外行走,皮肤都烧焦了。 
边边子用力嘟起脸颊: 
「当吸血鬼还真好啊,我这阵子可是连情报部的工作都被迫要出面处理,从早到晚都在外面奔波耶。」 
「工作辛苦了,需要护卫的时候请不要客气,儘管告诉我。」 
「废话。真是!……我要走了,早上好好睡啊!啊,小太郎的早餐也拜託你了,那孩子在等你回来,所以很晚才睡。那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