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充满喧闹声的酒馆。
莱纳,龙特依然趴在角落的桌子上。他有一头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毫无干劲,像是刚睡醒时的杂乱黑髮,还有一双永远昏昏欲睡的黑眼睛。
「啊,好想睡。」
他的台词永远一样,不知道他有什么时候是不想睡的。
「我说你啊,看起来挺閑的。」突然有人跟他说话,是一个冶艳的声音。
莱纳的脖子动也不动,只转动了眼睛。
「嗯?」
他眼前站着一个穿着非常暴露的女人,身穿一件胸口大大敞开的洋装,裙子也短得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有没有必要穿。
她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脸颊上抹着腮红,有一头齐肩修剪的金色头髮,但可能是为了让颜色更鲜艳,看起来重覆染了好几次,已经有点缺乏光泽了。
女人说:
「我叫蕾莎,陪我一起打发时间如何?你是个相当帅气的男人,我会好好服务你的,一个人睡觉很寂寞吧?」
莱纳一脸慵懒地回话:
「啊?你是说……那件事吗?」
蕾莎闻言,露出美艳的微笑。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还会作什么事?我的价钱不低,不过那是因为我还很年轻,而且包準会让你值回票价。」
仔细一看,她确实有着一张与这种满坑满谷都是粗鲁男人的酒馆不搭调的漂亮脸孔。可是,莱纳用完全淡然的声音说:
「抱歉,去找别人吧。」
「你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这种问——」
莱纳说到这里时,原本喧闹不已的酒馆突然回归静寂,酒馆的门嘎一声被打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是个拥有光泽耀人的金色头髮,让人惊为天人的美丽容貌,以及细长澄澈蓝色眼睛的绝世美女。
任谁见了都不会有异议,她的容貌之美不像会出现在世间的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脸上莫名地欠缺表情和亲切感。然而,美貌如她,这个缺点也可以用「神秘感」一语带过。
这个美女踩着飒爽的步伐,笔直地走到莱纳身边,然后用她那对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站在一旁的蕾莎。蕾莎被她这么一看,整个人浑身打颤,然后带着自嘲的笑容说:
「搞什么?原来是跟这么美丽的爱人约好了?难怪你不跟我这种作特种行业的女人走。」
可是美女闻言瞬间眯细了眼睛,然后一副对蕾莎这番话感到意外似地摇着头说:
「你说什么梦话呀?我怎么可能跟这男人有那种关係?你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莱纳瞬间惊觉到美人即将说出什么话。
「喂,菲莉丝,你又要散播那些有的没的……应该说是没有的流言了吗?」
可是菲莉丝一如往常,完全漠视莱纳的话说:
「这个男人把每个在酒馆里出没、主动搭讪的女人带回家,监禁在拷问房里,最后还无所不用其极……什、什么?!连那种事都作?!」
她明明面无表情,却可爱地用两手捣着泛红的脸,兀自兴奋起来。
「……总之,在作尽可恶至极,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之后,就把人给杀了。他可是有这种传闻的变态狂哦?我怎么可能跟这种男人是恋人呢?」
她毫不迟疑地编出这种谎言,莱纳闻言一脸愕然地说:
「唉,每次我都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流利地编出这种谎话来?唉,我想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
然而,蕾莎却一脸苍白,全身发抖。
「怎、怎么会?连这种看起来老实的男人都是变态?所、所以,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这种工作,是被那家伙强迫的,我、我看我还是回老家去从头开始吧!」
菲莉丝带着满意的表情点点头。
「这样最好,你不能忘记现在所体验到的恐惧感,还有穷兇恶极的变态莱纳·龙特的奇闻。」
蕾莎点点头说:
「好,我会代代相传,告诫我的子孙。以免我还有我的家人二度步上错误的人生。」
「嗯。那么,你走吧。」
「谢谢你。」
蕾莎深深地低头致谢,然后飞奔离去,菲莉丝目送着她的背影。
接着,整个酒馆响起如雷的掌声。
「这算什么结尾啊?」
看到这副让人无法理解的景象,莱纳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菲莉丝回头看着他。
「哪?」
「哪什么哪!」
「嗯?干嘛?想跟那个女人怎样吗?也就是说,你故意摆出欲就还推的态度,是为了谈价钱吗?」
「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样?」
「说得也是。反正你终究是要把人杀掉的,杀价也没什么意义。」
「……是,是。够了。」
当两人这样胡扯的时候,酒馆的老闆送来了两人份的饮料和餐点。
「啊,当然是免费招待,这是小店的一番心意。请享用。」
说着,老闆开始将料理摆放在莱纳趴着的桌上。
最近晚上到这里来用餐已经成了莱纳他们每天的例行公事。就在几天前,莱纳他们为了收集情报来到这家酒馆,结果将所有惹事生非的人都打趴在地上,也许是这个缘故吧,之后每次莱纳他们来到店里,老闆就会战战兢兢地送上食物。
莱纳带着有点困惑的表情说:
「这样很不好意思吧?免费吃人家的东西……」
菲莉丝狐疑地歪着头说:
「嗯?有问题吗?」
「……什么有问题吗?你一点都不觉得良心受到苛责吗?这样简直像勒索吧?」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对了,你拿在手上的鸡肉滋味如何?」
「这个吗?滋味如何?很好吃啊。这家店每道菜都有不错的水準。」
「嗯。如果有丸子的话,那就更没话说了。」
「啊,那我想吃肉丸子。自从姬法不见之后,我就没有吃过这种像家庭料理的东西了。不知道店里有没有肉丸子?」
……良心苛责之类的事情呢?但很遗憾,现场没有人这样追问他。
姑且不说这个了。
就在他们一盘又一盘处理掉摆放在桌上的料理时,酒馆的门再度被打开来。有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现身。在他们的中间,站着一个十二、三几左右的少年,他有一头整齐的黑色头髮,还有一对看起来聪明伶俐的黑眼睛。莱纳发现这个穿着像巫女般衣服的美貌少年很眼熟。
是贝欧伊斯·夫列鲁。
在耶特共和国,势力足以竞逐一、二名的庞大组织夫列鲁族的总帅。
莱纳看着他说:
「又是那小子,这次又来干什么?」
可是贝欧伊斯好像没注意到莱纳他们的存在,一看到酒馆的老闆,便露出像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呀,波鲁纳先生。最近情况如何啊?」
店老闆闻言,带着畏惧的表情回答道:
「唔,啊,那个,马马虎虎过得去。」
「是吗?那就太好了。那个东西没问题吧?」
「那、那个……还是很吃紧啊。每个月都被拿走那么多钱,根本就撑不下去。请您、请您大发慈悲……」
老闆满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说。
贝欧伊斯带着温和的表情对老闆说:
「波鲁纳先生,你说什么话呀?我们夫列鲁的宗旨可是『慈善和友爱』,我们比任何一个组织都还要慈悲为怀呢。所以,就算你不提出要求,我们随时都会展现我们的慈悲心。啊,对了,波鲁纳先生,你当然知道我们的宗旨『慈善和友爱』的真正意涵吧?」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老闆一阵茫然。
「啊?当然知道。慈善就是悲怜他人的善心,对不对?至于友爱……应该就是对朋友的感情吧?啊,我没有查过字典,所以说不出明确的意思。」
贝欧伊斯突然皱起眉头,然后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唉呀,这可伤脑筋了,波鲁纳先生。没想到连你也没有明确理解『慈善和友爱』的正确意义啊。」
「啊?我、我说错了吗?」
贝欧伊斯用力地点点头说:
「嗯,虽然只是些微的不同。不过,那一点点的差别就是最重要的地方。尤其是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正确的言词,动不动就省略或以流行语来取代,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种堕落的象徵。」
才十三岁的贝欧伊斯理直气壮地大放厥词,可是,店老闆却很佩服似的不断点着头。然后说:
「我明白,这是事实没错。现在的年轻人员的都很软弱,而且也不会使用正规的言语。我家十五岁的儿子竟然还说老爸好逊。」
「我就说吧?只有正确的用语才能衍生出礼仪和秩序。所以,你应该知道,让大家了解我们的宗旨『慈善和友爱』的真正意义有多重要了吧?在这个混乱的世代,只有身为大人的我们使用正确的语言,才能给年轻人良好的示範。」
「没错。那么,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慈善和友爱』的真正意义?」
贝欧伊斯闻言,盈盈一笑。
「当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说着,他对一旁有着傲人胸肌,穿着黑衣服的肌肉男说:
「那么,波卡斯,你就去指导这位先生,『慈善和友爱』的正确意义吧。」
他这么一下令,这个叫波卡斯的壮硕男子便突然挥起拳头,咚的一声,店里的木製柜檯右侧瞬间被打得粉碎。
好可怕的怪力。
「少在这边鬼扯,只要赶快把钱交出来就是了!难不成要大爷把你们弯成三段,杀个片甲不留吗!」
他的吼声已经不能用声音来形容,根本就像是从腹腔底部涌上来的轰隆声。
店里一下子变得死寂,每个人都带着恐惧和惊吓的表情,看着贝欧伊斯和那个叫波卡斯的肌肉男。
贝欧伊斯承受着众人的视线,盈盈地微笑着。
「哪,既然各位都已经明白『慈善和友爱』这句话的真正意思,那么现在我把这个袋子传下去。我相信这个袋子将会被各位旺盛的『慈善和友爱』精神塞满吧?」说完瞬间,他的表情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成一脸阴郁的恶魔微笑。
「为了各位自身的安全,希望袋子能够盈满。」
莱纳见状,带着愕然的表情说:
「啊,我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反驳他呢。」
就这样,贝欧伊斯拿着袋子,在店里绕行。
大家都带着绝望和恐惧的表情,将值钱的东西放进这个年轻恶魔的袋子里。
不久之后,那个袋子绕到了莱纳面前。
「你要我把钱放进去?」莱纳半睁着眼睛说。
贝欧伊斯回答:
「这样就可以买到安全,算是很便宜了。唔,你是……」
他语气惊讶说都没说完,突然把脸从莱纳的面前别开,把拿在手上的袋子一丢,硬挤出一张笑脸来说:
「啊,莱纳先生,你都看到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夫列鲁族是一个『慈善和友爱』的组织,所以看到有人有困难,我们无法坐视不管。」
他一如往常地扯出这种漫天大谎,莱纳一听,脸上又露出惊愕的表情。
「真搞不懂要怎样才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现在的状况再怎么解读,都是『威胁弱者赚取不义之财的兇恶组织』吧?」
然而,贝欧伊斯用毫无阴郁气息,并且看不出任何恶意的笑容说:
「哪里哪里,让你误会了,真是伤脑筋啊!我是在拯救他们啊。我让大家知道,透过抛弃财产,可以得到精神层面的解放感以及心灵上的成长。现代人太过被物质或财产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束缚住,你不这么觉得吗?」
「所以你才抢别人的财产?」
「不是不是,我当然打算把刚才拿到的那些钱还给大家。」
「哦?可是我看到你身后那个叫波卡斯的肌肉男火速把袋子塞进怀里,是我的心理作用吗?」
「是心理作用。」贝欧伊斯大言不惭地断言道。
莱纳又说:
「哦?袋子太大,塞进衣服里面,看起来就像个大肚子的孕妇一样凸起来了,这也是——」
「你看到幻影了?你得好好地吃些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