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三年前,罗伊刚加入山猫队时。
当时受雇于其他君主的山猫队,得到敌军将有援兵前来支持的情资后,便组了一支分队,前往讨伐敌军的援兵。
罗伊也被选为这支五人分队的其中一员,而负责指挥这支分队的,则是拥有蛇般邪纹的男子——佩拉。
以剑士或邪纹使来说,他只算是二流,但他却是个一流的策士。他的创意和战术优秀到连队长吉拉法都很重视,因此没有人抱怨。
然而,每个队员私下都与佩拉保持距离,对他感到畏惧。
因为他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残忍无比。
下毒、绑架人质,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只要他认为有用,甚至会用投石机将腐烂的尸体抛向躲在城里的敌军,打击对方的士气,同时让传染病流行。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人道或卑劣等辞彙。
刚加入山猫队的罗伊,也已经耳闻了佩拉的所作所为,因此对他不抱什么好感,但这毕竟是任务,所以也只好默默地与他同行。
「敌军果然打算在那个村子里扎营呢。」
「哈,果然不出我所料。」
听见结束侦查工作返回的部下这么报告,佩拉一脸无趣地笑道。
从山丘往下眺望,是一片被夕阳映照成金黄色的麦田。
麦田中央有大约十间左右的简陋房屋,屋外约有六十名左右的敌军正在搭帐篷、準备锅子,打算扎营。
「那里面有邪纹使吗?」
「没有,但君主在里面。爵位大概是骑士吧。」
一名穿着闪亮铠甲的男子,看起来正在与感到畏惧的村民交涉,表示「我们不会加害你们,请让我们停留一晚」——这个人应该就是君主了。
透过被邪纹强化的视力,站在远处山丘上的佩拉可以看见该处的状况,这时他再度无趣地发笑。
「哈,这君主头脑真差。管他那么多,直接把村子抢来不就好了吗。」
杀死男人,侵犯女人,把麦子和肉全部抢走,将士兵的肚子和士气全部填满。
佩拉如此低语。即使他的身分不是守护土地的君主,而是进行破坏、掠夺的邪纹使,这种想法仍太过欠缺道德感与慈悲心。
就在部下们直冒冷汗的时候,罗伊和另外两个人结束工作回来了。
「喔,收穫不少嘛,小鬼。」
「……你要拿这种东西来做什么?」
罗伊虽是邪纹使,但当时还是十二岁的孩子,因此被当作小孩看待,不过他也没有发怒。 他只是对被绳子绑着的『那个』投以疑惑的眼神。
「呜~……汪汪!」
发出低吼的四脚动物,是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罗伊等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前往附近的森林,尽量多抓一些流浪狗来。
「一、二、三……八只啊,好,在这些家伙的尾巴淋上油。」
「……你想做什么?」
罗伊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质问道。佩拉鄙视地转向他。
「还问做什么,我要在流浪狗的尾巴上点火,把它们放到那片田里去啊。它们会四处逃窜,帮我们点火,很方便呢。」
「什……!?」
听见佩拉的企图,罗伊当场瞠目结舌。
他惊讶的不是佩拉为了消除被敌兵察觉以及连自己也被火海包围的风险,而利用狗来放火的这个点子。
罗伊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残忍到为了烧杀敌兵,而打算在麦田里放火,连无辜的农民也牵连进去。
「这种事是不会被原谅的。」
「我又不需要什么原谅。不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可以打倒比我们多十倍人数的敌军?你要单枪匹马前去,帅气地以一挡百吗?」
「这……」
不可能。这时的罗伊,还没有能力打倒君主及其率领的六十名士兵。
「可是,绝对不可以连村民都杀死!」
即使如此,罗伊还是坚持地说。佩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抓住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小鬼有多吵又有多麻烦了。」
佩拉抓住这个幼小的少年,让他无法闪避,接着用剑柄朝他的心窝一击。
「呃……!」
「喂,把这家伙绑起来。」
罗伊一倒地,忠心的部下便用绳子将他的手脚绑住。
佩拉让捣乱份子安静下来之后,另外两人见状,也只能畏缩地乖乖听话,接着佩拉在狗的尾巴点火。
「住手……住手啊啊啊——!」
罗伊的呼喊毫无用处,流浪狗们一边吠叫,一边冲进收穫前的乾燥麦田里,火舌逐渐蔓延。
红色的晚霞可以掩饰火焰的颜色、当时正是敌军的用餐时间,因此疏于防备、柴薪和汤的香味能够盖过麦田的烧焦味——这一切大概都在佩拉的算计之中吧。
当第一个敌军发现时,村子已经被火焰团团包围,无路可逃了。
「撤退。」
站在远方山丘上看着自己的计策成功后,佩拉与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一起转身离开。
被绑住的罗伊,被两名脸色愁苦的同伴抬着,看着熊熊燃烧的村庄。
「住手……拜託你们……」
巨人的身影以及被大火吞噬的故乡浮现脑海,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但是火势并不会因此而减弱。
人们临死前的惨叫声隐约传入他的耳中,即使他已经逐渐远离,那声音依然不断回蕩,久久不散。
就这样,佩拉歼灭了人数比我军多十倍以上的敌军,战绩非凡。但他唯一没意料到的,就是一回到总队,队长的拳头就落在他的脸上。
「唔……你在做什么!」
「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吗?」
吉拉法冷静地表达愤怒。佩拉吐出被打断的牙齿,回瞪着他。
「是啊,我不知道。我打倒了敌人,达成了身为一名佣兵的任务,我应该得到感谢和褒奖才对吧?」
「就算是佣兵,也不代表可以胡作非为。」
「我把那些只会翻土的无能家伙们一起烧死,你真的那么不高兴?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佩拉发现僱用他们的君主,正站在吉拉法身后。
在这个世界里,除非有强力魔法师,否则灭火的方法只有破坏建筑物或是祈雨,因此放火是比杀人还要重的罪,被人们厌恶的程度可以媲美混沌。
尤其是在人们赖以维生的麦田放火,更是被千刀万刚也不能有蟹吾。
虽然这是个战乱的时代,但要是继续僱用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当佣兵,不知道会招致人民多大的反感。
因为担心这一点,所以纵使知道佩拉是打倒敌军援兵的大功臣,君主依然要求吉拉法惩罚他。
「要去讨那些又笨、又只会一直抱怨的弱者欢心,君主大人还真是辛苦呢。」
「闭嘴,你想被杀吗!」
内心被看透的僱主激昂地握住剑柄,但吉拉法制止了他,宣布道:
「你被山猫队开除了。现在就收拾行李,滚吧。」
「哈,你对我真好,我都要哭了呢。」
原以为自己至少会被砍掉一、两只手的佩拉,露出意外的表情,接着带着一名忠心的部下离去。
罗伊紧握双剑,想要从背后攻击他,但吉拉法站在罗伊面前挡住他。
「别这样。」
「为什么?让我杀了那家伙!」
要是没有突然被阻挡,以罗伊当时的力量,仍是足以打倒擅长计谋的佩拉的。
然而吉拉法却坚持地挡住怒火中烧的他。
「如果那家伙没歼灭敌军的援兵,现在我们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所以我不能夺走他的性命。」
「可是……!」
用熊熊火焰包围无辜的几十个村民,让他们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绝非一件好事。
这一切——
「都是因为我太弱了……!」
要是罗伊拥有独自打倒君主和六十名士兵的力量,就不用执行那种战术了。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
罗伊再次念出这个不知重複过多少次的咒语,恶狠狠地瞪着佩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并没有发现,吉拉法正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稚嫩的侧脸。
◇
「佩拉,你有什么脸出现在这里?」
「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一天的记忆鲜明地浮现在脑海,罗伊极度愤怒,跟平常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让真璃害怕得后退。
布尔梅欧见状,便轻轻戳了戳这个小老弟的头。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冷静点。」
「可是……」
罗伊想要反驳,但当他发现布尔梅欧的表情其实跟自己一样严肃时,便闭上了嘴。
环顾四周,山猫队的队员们全都带着类似的敌意与警戒心,瞪着那个被放逐的男子。
然而佩拉本人却完全无视于那一道道尖锐的视线,转向安东利尼。
「真抱歉引起骚动了,安东利尼子爵。因为我和您所僱用的山猫队有点渊源。」
「不用在意。另外,我还不是子爵。」
很了解邪纹使本性的安东利尼,故意露出讨厌敬语的表情,订正他的称呼。
佩拉宛如蛇一般地笑了笑,对自己的僱主说:
「不,您会成为子爵的。没错吧,因贝尔诺大人?」
「佩拉说得没错唷,安东利尼子爵。」
表情阴沉的君主因贝尔诺这么说,接着突然跪了下来,将右手伸向安东利尼。
「我,因贝尔诺·亚历斯特拉克塔,将我的圣印献予汝。」
「什么!?」
听见这句话,不只是安东利尼和佣兵团,就连城里的士兵、主厨等,所有聚集在当场的人们都忍不住发出诧异的惊呼。
将足以证明君主身分的圣印送给别人,就等同于誓言服从。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因贝尔诺的右手浮现闪闪发光的几何图形。
「你有什么企图呢,男爵?」
「我想成为您的从属君主啊,难道在您眼中还有别的可能吗,子爵大人?」
一旦接受了因贝尔诺的圣印与领地,那么称号前的『准』字便会消失,安东利尼将会正式被认可为子爵。
然而,成为从属的那一方,却一点利益也没有。
因为对方一旦接收了可称为从属方双亲的圣印,只要稍微不高兴,就可以任意地剥夺其力量。
「你认为我会攻夺你的领地吗?」
在这个打倒了佩尼亚克鲁男爵、扩大了势力範围的准子爵把矛头指向自己之前就先来投降,才是上策。
之所以会如此推测,想必是思考过对方实际出兵的可能性。
不过事实上,基于某种理由,因贝尔诺已经被排除在下个侵略目标之外就是了。
安东利尼故意露出不悦的表情,而因贝尔诺微笑着点头。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我真正的目的不在此。」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用奉献圣印作为条件,请您跟我立下一个约定。」
「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