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穿過衣袖

「……唔，这样就可以了吗？」

位在卡多马斯宅邸的其中一间客房，我看着镜子扭动身体。

我皱起眉头，身上的衣服紧紧包覆住身体，关节像是受到束缚，无法行动自如。

我将视线从镜子移开，看一眼床上的衣服。

平常穿的那套宽鬆的衣服，以及类似褶裙的裤子被脱下来放在床上。

我的眼神像是在向熟人求救，接着将视线移回镜子，眼前的自己穿着一套纤细的黑色服装。

以黑色丝料编织而成，没有任何装饰。清一色的黑，给予人高贵的印象。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自认为最不适合自己的衣服。

「哈哈，这套衣服真是不适合到极点……」

这套服装是所谓的无尾礼服。（注：Tuedo，一种不像燕尾服有后襬，属较正式的晚会服装）

这套礼服彷佛突显着身体的纤细，是正式场合不可或缺的服装——

前世穿过的次数用手指数得出来，让我有股强烈的不适应感。

而且与年幼的我格格不入。

「明明可以穿平常的衣服就好……」

眼前的人彷佛不是自己……镜子中熟悉的少年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张口发出乾笑，身穿无尾礼服的少年也跟着张口。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要穿上这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衣服。

事情要回溯到昨天——

◆

在温斯普日前夕，时间是阿尔法雷亚午后。

没有固定职业的我，透过承接冒险者公会的任务赚取旅费，看见行经卡多马斯宅邸外的路人，感受到假日前夕的雀跃气息，让我感到相当有趣。

最近天气一直呈现阴霾，直到今天才终于放晴，让人身心舒畅。

「不愧是『空见』的预言。」

「嘿嘿，对吧？我不是说过了吗？」

「嗯，苏娜真厉害啊。」

我仰望着天空喃道，这时从身旁传来开心的声音。

以预测天气维生的空见——苏娜得意洋洋的表情显得可爱不已。

昨天看见天空的乌云愈来愈厚重，我不禁感到不安，担心地说「这样下去不知道假日会不会下雨」。

苏娜刚好听到我的那些话，斩钉截铁地表示——明天会放晴。

当时我仍感到一丝怀疑——真是惊人，她究竟是如何预测。

哎，这件事先摆到一边。因为无论我怎么想像，也无法体会她付出的苦心。

即使是用理论解释，我也不觉得自已可以预测得出千变万化的天气。

更重要的是，天气总算放晴了，而且好天气还会持续一阵子。

「不过幸好有放晴。就是明天了吧？」

苏娜对我露出微笑，没有说出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仅附和了一声，接着在远处看着我们的雪莉露跑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

跑过来的雪莉露似乎有些开心。

可能是看见我们谈话时的模样，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喔，我们是在讲明天的事情。」

「……啊，是瑟莉亚的戏……！」

看见雪莉露的模样，我露出笑容，并将手放在雪莉露的头上。

听到对于她的问句的回应，雪莉露的眼睛散发着光芒。

没错——明天就是雪莉露主演的戏正式上演的日子。

我怎么能错过看见朋友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机会。

为此才延长待在阿尔法雷亚的期间。

所以我这几天才会一直在意着天气。

「期待……」

「嗯，对啊。」

这是雪莉露生平第一次看戏，似乎相当期待。

看见这个年纪的孩子兴奋地期待看戏，不禁让人觉得很可爱。

而我因为太过期待看戏而担心起天气，实在没有实际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这也没办法，因为被我视为孙女般看待的朋友即将登台演出，偶尔一下无妨吧。

「好，虽然有点早，今天就到到此为止吧。要为明天做好万全準备，你们不要兴奋过头喔。」

「明白了」

「咦？今天已经结束了吗？呵呵，说来说去最期待的人是斯拉瓦吧。」

从天空来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过后吧。

我平常总是修练到五点过后，的确有点早，但我想为明天做好万全準备。

……我似乎变得稍微圆滑了。若在前世，或许会继续修练下去。

「哎，我不否定。我今天打算好好休息，你们呢？」

「嗯，那我也休息好了。雪莉露呢？」

「我要跟斯拉瓦一起。」

「嗯，这样啊。」

于是，我们决定今天先告一段落。

接下来只需要慢慢等待明天的到来。

仔细一想，这段期间一直受到卡多马斯的照顾。

让我们借住了这么久，他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不满。

离开阿尔法雷亚前，要是能够报答他就好了，但应该要怎么报答他。

难得提早结束修行，就利用今天来思考这件事好了。

话虽如此，对方是拥有豪宅的富裕商人。

若要赠送东西，用钱买得到的东西似乎意义不大。

我思考着这些事情迈出步伐。

接着——

「啊，有了有了。喂，斯拉瓦。」

蕾蒂丝突然出现在我的前方，高举起了手。

「苏娜跟雪莉露也在啊，刚好。」

「也要找我们吗？」

似乎有事要找我们三个人。

同时要找我们三个人，不晓得是有什么事。

「嗯，爸爸在餐厅，他要我去叫斯拉瓦你们过去，好像是要谈明天的事情。」

而且有事找我们的是卡多马斯。

虽然最近蕾蒂丝有请我指导武术，但卡多马斯难得有事找我。

「明天是指瑟莉亚的戏吗？是怎么了吗？」

「他没有提到那些……你们现在要回宅邸吧？能不能去见他一面？」

蕾蒂丝似乎也不知道卡多马斯的用意。

按照这个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但我想要儘快问清楚状况。

我分别对苏娜与雪莉露使了眼色，两人点头同意。

原本便没有事情，不如就立刻过去一趟。

「好，我懂了。蕾蒂丝，谢谢你。」

「别在意，反正你们人都在家里。」

「但你是专程过来找我们吧？谢谢。」

「你真的很客气耶。」

虽然是家里——但卡多马斯宅邸佔地相当广阅。

我向从玄关走出来的蕾蒂丝表达谢意，蕾蒂丝则笑着表示不用在意。

真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即使不是这年纪的孩子也会嫌麻烦，但蕾蒂丝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不满，给予人好印象。

我们欢谈了一阵子后，蕾蒂丝的脸上突然蒙上阴霾。

怎么了吗？在我这么询问之前，蕾蒂丝低下头，偷看着我。

「斯拉瓦你啊……」

「嗯？」

「明天看完瑟莉亚……是叫这个名字吗？看完她主演的戏后，你们就要踏上旅程了？」

「嗯，我是这么打算，因为打听到谢普拉司有位实力高超的武术家。」

「……喔，这样啊。什么时候出发？」

「预计大后天。」

我回答着她的问题，内心顿时恍然大悟。

虽然只认识了一个多星期——她是对离别感到不舍。

……嗯，果然还是会感到高兴。

看见对方没有讨厌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会感到高兴。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也感到很不舍。」

「……我并没有——」

蕾蒂丝低垂的头宛如沉没的太阳，将双眼隐藏起来。

不需要追问便能够看出，这孩子明显是在逞强。

我将手放在她头上，抚摸着她的头。

蕾蒂丝吃惊地抬起头，注视着我的双眼。

「只要你继续走这条路——只要我们的目标一样，未来的路上肯定会有交会的一天。在那之前，你要好好磨练武术喔。」

话说回来，我或许不曾像这样抚摸她的头。

是因为意识到她的自尊心强烈，所以避免这么做。

然而，蕾蒂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下来，避开了我的视线。

蕾蒂丝没有表现出不愿意，看来她果然对我有某个程度的信任。

「笨蛋，我当然知道……！还……还不赶快去找我爸爸！」

「我这就去一趟。苏娜、雪莉露，那么走吧。」

像是为了确认触感，我离开前又将手放在蕾蒂丝头上摸了摸，然后才迈出步伐。

没错，我们是武术家。既然目标只有一个，那么未来的路上必然会交会。

「我迟早会追上你，给我等着。」

「喔，我会等你。」

蕾蒂丝的声音恢複平常的活力，我背对着她走向卡多马斯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