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虽然这里交给我了,但应该怎么办才好。」
送走斯拉瓦后,从毫无表情的头盔中明显透出一股怒火,面对塔利斯贝尔库——葛劳帝斯,让艾尔玛渗出了一道冷汗。
似乎是对艾尔玛三番两次的阻挠感到不悦,葛劳帝斯的怒火完全向着艾尔玛。拜此之赐,要阻挡对方的行动应该很容易。即使放任不管,葛劳帝斯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然而,前提是艾尔玛必须还能站着。
突然降临于人世的巨大恶兽塔利斯贝尔库。这个庞然大物不但刀枪不入,魔法也无法奏效。
在艾尔玛眼前的这个人形怪物,体型比过去曾经打败的塔利斯贝尔库小——却更加强大而兇恶。不能以貌取人,艾尔玛不禁苦笑,她透过斯拉瓦深深体悟到这个道理。
感觉得到其澎湃的魔力,坚硬的外皮宛如盔甲一般,不但拥有一般攻击无法造成损伤的强大防御力,还兼具致命性的破坏力。
速度也比体型巨大的塔利斯贝尔库快,这是体型小的优点。艾尔玛愈想愈觉得不合常理,忍不住涌上一股笑意。
然而,艾尔玛在这种状况下仍没有放弃希望。
虽然绝望的状况并没有改变,但对手是「人类型态」的塔利斯贝尔库,所以仍有一线曙光。
原本只有静寂流的「波涛」能够用来对付塔利斯贝尔库。
虽然有个体差异,但塔利斯贝尔库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截然不同,加上体型庞大, 「流水」的关节技、抛飞技无法奏效。若是体型庞大的塔利斯贝尔库加上这身坚硬的盔甲,或许就束手无策了。
然而,葛劳帝斯不同。散发着强大魔力的盔甲骑士,彷佛是将巨大身躯压缩过后的姿态——因此,保留着人类的外型。
换句话说,能够以擅长的静寂流对付他。
无论对手多么兇恶,只要能使用这份力量,便不足为惧。艾尔玛顿时回想起师父经常提起、并亲身宝践的这句话。
而且,这次艾尔玛的目的不是打倒塔利斯贝尔库。
主要是拖延时间。只要撑到斯拉瓦打倒塔利斯贝尔库后,回到这里——两人同心协力,便充分有胜算。
重点不是打败敌人,而是保护众人的性命、自己的性命。斯拉瓦的大师父伊瓦欧. 静寂的那份精神也存活在艾尔玛的心中。
然而——
「……唔!」
她与现在的葛劳帝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葛劳帝斯蹴向地面,展开高速冲刺,让艾尔玛不禁瞠目结舌。
虽然是超乎想像的速度,但艾尔玛现在处在人生中最为专注的状态下,因此得以捕捉到红色骑士的身影。
葛劳帝斯以不曾见识过的速度,集中起利爪,呈现出宛如长矛的形状。
艾尔玛扭动身体,用手推开攻击。
应该说真不愧是静寂流,力量大幅逊于对手的艾尔玛,成功将葛劳帝斯具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攻击反弹了出去。
若是直接被击中,恐怕会当场丧命。葛劳帝斯的攻击仅掠过侧腹,艾尔玛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这个结果明显显露出艾尔玛与斯拉瓦之间的实力差距。
因为一瞬间的反应不及而让对手掠过侧腹,但艾尔玛毫无疑问是处在万全状态下——不,面对强敌时,发挥了超越本身实力的潜在能力。
即使如此,最后仍是这个结果,艾尔玛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件事。
(果然对我来说太吃力了……!)
她已经可以看出对手的实力。
这个成长让艾尔玛明白到自己与斯拉瓦的实力差距。
……她却依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真实身分,这是因为对「斯拉瓦」怀有脱离常轨的思念——所以让艾尔玛无法察觉。而且,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咿咿咿咿咿咿!」
仅躲过一次攻击,艾尔玛仍不得鬆懈。
因为现在的艾尔玛即使能够躲过葛劳帝斯的攻击,实力仍不足以进行反击或是全身而退。
——为了艾尔玛的名誉着想,其实艾尔玛拥有拔萃出群的天赋。
只论潜在能力,轻易便超越了她敬仰有加的师父。
但碍于年纪尚轻,还无法发挥出来。
突刺、攻击、撞击,葛劳帝斯接二连三施放出致命的一击,艾尔玛则努力一一躲 开,让攻击仅掠过身体。
艾尔玛完全不让对手得逞,乍看之下,局面似乎被她掌控着,但其实她不但无法反击,也无法摆脱对方。加上只要被击中,战斗便宣告结束,因此处境十分险恶。
艾尔玛露出痛苦的表情。
永无止尽地走着钢丝——能从中挖掘出乐趣的人,只有她的师父与其宿敌而已。
美丽的少女跳着死亡之舞。
由于仍残留着稚气,用绝世美女来形容不够贴切——但少女摇曳着蓝色秀髮,宛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的模样,只能用美丽至极来形容。
称得上是艺术,连神都会看得入迷。突然在艾尔玛面前出现了机会。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满腔怒火的葛劳帝斯,做出比之前还要大幅度的动作。
这正是艾尔玛一直等待的机会。瞄準葛劳帝斯无法移动的手臂,艾尔玛伸出了手。
艾尔玛的目的是关节。无论葛劳帝斯的身体多么坚硬,只要他还是维持人类的形体,便存在着关节。
静寂流是可以自由自在操控关节的武术。手臂一旦被折断,猛烈的攻势也会减弱, 因而产生更多机会——
要打倒这个盔甲骑士,艾尔玛的想法无疑最接近正确答案。
即使她的师父在场,也会将此视为最后王牌。
然而,必须再次重申一件事。
艾尔玛还太过年轻。
「什……么……!」
眼前是捕捉到葛劳帝斯的手臂的绝佳机会。
艾尔玛的脑海中却浮现巨大的岩山。
……即使是以一去控制十的静寂流,也无法以零去控制一。
这个概念在精灵之国并不普遍——但在人类之国存在着一以下的数字。
若要用数字来形容艾尔玛的力量,是趋于零的数字。只要利用车轮,使用少量的力量便可以轻鬆搬运沉重的货物,但最后仍需要施力去推动货物——艾尔玛的施力明显不足。
艾尔玛没能掌握仅有的机会,已经无法扭转局势。
连被迫跳舞的力气都没有了。
葛劳帝斯挥起了拳头。
正当艾尔玛感到不妙时,已经为时已晚。
「啊……!」
葛劳帝斯染成鲜红色的拳头,击中艾尔玛的腹部。
不知是幸或是不幸,葛劳帝斯紧握的拳头宛如护甲,而不是锋利无比的长矛。
响起成束的树枝同时被折断的声音,艾尔玛整个人弹飞到半空中,彷佛被当成垃圾般扔了出去。
由于艾尔玛无法好好着地,坠落至地面时,身体受到更大的冲击。
「唔!呃……!唔呼……!唔……」
断裂的骨头刺进内脏,鲜血从口中一涌而出。
任谁都看得出艾尔玛已经无法战斗。
静寂流有治癒魔术,即使处在无法动弹的状态,只要还有意识,艾尔玛便能保住性命。
然而,敌人在场,恐怕无法称心如意。
全身被剧痛所佔据,艾尔玛仍死命抵抗着死神。
透过治癒魔术,刺进内髒的骨头被挤出,伤口开始癒合。
然而——
葛劳帝斯走了过来,将脚往上一抬。
他之所以紧握拳头,没有竖起利爪是有原因的。
抬起的盔甲之脚宛如钟摆,重重砸向艾尔玛正在拚命施以治疗的腹部。
「啊唔!呃唔……唔——」
如同踢球游戏一般——不,对葛劳帝斯来说,的确是游戏。
开始痊癒的腹部,再次变回致命伤。
刚刚的那一击,只要有意,轻易便能够杀死艾尔玛……没错,葛劳帝斯是在发泄怨气。
是因为一直被艾尔玛躲开攻击,还是艾尔玛妨碍自己与斯拉瓦交手,或者是——不晓得理由。然而,这个毫无表情的怪物似乎也会懂得生气。
「……啊……」
艾尔玛已经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喉间逸出的已不成话语,仅是为了呼吸而吐出的空气颤抖的声音。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剧痛而失去意识,便已经用尽了全力。现在她只剩下——选择死亡的权力。
来不及回覆——艾尔玛的视线便开始模糊了起来。
最后浮现于脑海中的人依然是师父。
既然有师父在,到另一个世界也——
连思考都无法转换成话语,脑海中的自己正在与憧憬的师父交谈,艾尔玛逐渐闭上空洞的双眼。
逐渐闭起的双眼,看见葛劳帝斯正準备一脚踩向自己。
与其让对方自然死去,葛劳帝斯觉得不如亲自送对方一程。
让对方直到最后一刻都处在痛苦之中。
宛如鬆开紧抓着悬崖边的手,艾尔玛选择放开意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间滑落——在最后的这一瞬间。
「艾尔玛!给我振作起来!你这样还算是静寂流的继承人吗!」
少年的熟悉声音响彻耳际,是师父的响喊声。
那个声音让艾尔玛顿时抽回意识,并睁开双眼。
原本準备重重砸下的血晶之盔,一瞬间被弹飞到艾尔玛的视线之外。
映入眼帘的是——与师父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年。
艾尔玛努力睁开双眼后,看见斯拉瓦将葛劳帝斯踹飞了出去。
「杰司达!暂时麻烦你对付他!」
「我懂了!这家伙真是有趣啊!」
斯拉瓦对师父过去的宿敌下指示,声音中彷佛透着一股怒气,接着沖向艾尔玛。
斯拉瓦对艾尔玛施展强力的治癒魔术,其水準远远超越艾尔玛所使用的治癒魔术, 同时用空着的右手温柔地扶起艾尔玛的头。
「振作!你很努力了……!」
夹杂着焦急与懊侮的温柔表情。明明完全没有相像之处,斯拉瓦拚命治疗艾尔玛时的那张脸——与世上自己最为敬仰、最为深爱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承受着痛楚时也不曾流下的泪水,彷佛溃堤般不断倾泄而下。
「唔……啊啊……师父……是师父吗……?」
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大脑不断否定着自己的那句话,艾尔玛的声音因为哭泣而颤抖,并用终于可以移动的身体紧紧抓住斯拉瓦。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艾尔玛的内心却不希望对方否定。
艾尔玛的那句话溢满着各种情绪,让斯拉瓦闭上了双眼。
片刻沉默过后,斯拉瓦轻叹了一声,开口回答: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虽然我想要这么说——但都到这种地步了,这件事以后再说。艾尔玛,你站得起来吗?」
犹豫了一下,斯拉瓦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带着双重否定的意思。
斯拉瓦没有肯定艾尔玛的话,但斯拉瓦的说话方式对艾尔玛来说是最强而有力的肯定。
因为哭泣而颤抖、因为鲜血而脏污的喉咙无法好好发出声音。
但艾尔玛仍努力地发出充满朝气的声音。
「……是!」
原本使用敬语的人,现在改成对待晚辈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