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可疑集团带走之后不久。路上往来的行人一个个皆转头注视我们,实在令人不自在。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成群结队在耶索德的街上缓缓前进的我们,终于来到了某栋建筑物前方。
带着苏娜和艾尔玛,会有人回眸注目并不稀奇。但所有人都在不和我们四目相望的状况下擦身而过再回头仔细端详,这可是头一遭。
这帮人的风评果然奇差无比,同时也很罕见。一路上我都藉由想事情来矇混过那股如坐针毡之感,老实说这感觉要比应付他们还累。
……我会这么想,说不定同样也是在逃避现实。
这是因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建筑物,令人怀疑眼前光景究竟是否为现实。
「……好大间。」
雪莉露不禁吐露出的感想,一口气概括说明了我们内心不成话语的情感。
位在那儿的是──要说是建筑物,实在过于庄严的神殿。
……不,我们走在禁区不久后,就看到神殿本身了。只是没想到,这便是她口中的「住处」。
这表示什么呢?……在国家所规定的禁区,坐拥如此巨大的建筑物──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国家,拥有非常庞大的力量。
「各位有没有感到吃惊呢?」
「非常。我想问的事情又变多了。」
「这样。」
儘管口气冷漠却展现出丰沛情感的她,走进了神殿去。看来就是这儿没错了。
魔物的巢穴或许比想像中要来得深啊。不过事到如今,我没有说丧气话的打算。
「走吧。」
我仅对雪莉露等人如此喃喃说了一句,于是她们点点头回应,在我身旁并肩而行。
在进入神殿之前,我再次将其外观纳入眼帘。
……这样子重新端详,它依然围绕着整体给人乾旱印象的国家难以想像的气氛。
可能是飞舞的沙尘所导致,这个国家被略显焦褐的颜色笼罩着。但它在这样的国家当中,仍像是从世界隔离出来般保持着纯白之色。
它亦像是映照着雪莉露和这名少女──魔人与生俱来的发色。彷佛显示出,它和在沙尘及强烈日照曝晒下带了点红褐色的城镇位于两个世界一般。
……假设这份纯白象徵着如我所料的事物,那么这栋建筑物及其中的居民对涅瓦虔而言,果然带有重要的含意。
不过,现在该思考的不是这种事情。
若是这些人很重要,那么他们究竟在守护着什么?又为何要守护?
仰望建筑物令我领会到旅途即将告终。我紧握着这份感觉,追着少女后头而去。
进到神殿去,里头仿若另一个世界。
该说构成视野的皆为线性要素吗?在这个任何事物都大而化之的魔人之国里,此处实在太过井然有序了。
换言之就是死板没有新意……我之所以会这么想,和一进入神殿后便再次加强警戒的这帮集团脱不了关係吧。
「你们……」
「……真是非常抱歉。」
话虽如此,就算我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一一出言指责,事态也不会有所进展。
说来实在奇妙,这帮人似乎将这名少女的话语视为圣旨。只要她说别动手,他们就不会袭击而来吧。
不过,他们真是奇特。「暗色结晶」会赋予使用者强大的力量,相对的则是将其内心染满恶意……他们用了这种东西却还能侍奉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少女引领下走在神殿中,不久来到了一座大厅……不,看来不是。我不晓得位在神殿当中的这个地方正确来说唤作什么,但它是「王座」。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般的在那里坐了下来──在那个供少女就座之处。
「劳烦各位了。令客人伫立在那儿也令我过意不去,不过──这是一种形式,若你们能暂且忍耐一下,就是帮了我大忙。」
坐在王座上的少女以手托腮,于是包围着我们的人马便分为两路,让出了一条路。由于我不学无术所以不晓得,但看这状况,或许称之为王座是正确的。
「耶索德行者」打造了一条让我们谒见少女的路。统领他们的少女,俨然如同国王──不,该说是「公主」才对。
「还没自我介绍,我名叫夏亚菈.格拉姆,是统御着你们口中的『暗色结晶』──管理这座『圣域』的人物。方便的话,各位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少女──夏亚菈以「上位者」的身分,一副天经地义般的模样,高高在上地报出了自个儿的名号。
不,事实上那对她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吧。
并非很了不起的样子,而是确实很了不起。放眼望向四周的人便可明白。
这样的她特地亲自来迎接我们,能够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
在深不见底的阴暗之处捲起了大大的浪潮。我感受着时代的潮流,同时回望着夏亚菈的眼眸。
「……我是斯拉瓦.马歇尔。」
我正面迎向夏亚菈试探着我们的眼神,报上名字。
「苏娜.艾尔贝。」
「艾尔玛.静寂。」
苏娜和艾尔玛她们接着我之后说出了姓名。
坚定且清晰的语气,展现出她们的决心。
「……雪莉露.布拉姆。」
最后是雪莉露以相较之下和缓许多的口吻作结。
虽然声调与往常无异,不过忽地看向她的表情,可以领略到雪莉露心里也是千头万绪。
大家都隐约感觉到,这儿有着至今的旅程中未曾碰过的东西。
「斯拉瓦、苏娜、艾尔玛,还有……雪莉露,我记住了。」
夏亚菈将目光移到我们身上,同时一个一个复诵着名字,藉以确认。
从容自若且不可一世的态度,当中也蕴含了牵制我们的意思吧。
「既然自我介绍已经结束,我想进入正题──不过首先要告诉各位,现下我们没有和各位起冲突的意思。未来的状况会如何演变,就看随后的谈话结果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这次更是清楚地揭露了敌对的可能性。
根据我们的回答,人在这里的「耶索德行者」将会出手攻击……恐怕就连位居其上的整个涅瓦虔都会。
我连个颔首回应都没有,于是夏亚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这样──还请各位理性地行动。」
「……我们也不打算当场动手。」
「那就好。」
……我很不擅长这种场面。对脑筋不好的我来说,互探虚实太麻烦了。
但这次我也不能说这种话就是。我按捺着郁郁寡欢的心情,保持冷静。
「那么,我们进入主题吧。这次之所以叫各位来,是由于我有话要说……我就直说了,你们寻找的『大血晶』,就在这座圣域里。」
「!」
看来对方也同样讨厌麻烦。夏亚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一道如同竖琴砸在脑袋上的宣言。
「……我可以相信这句话吗?」
冒着冷汗的苏娜,代替顿失话语的我抛出了问题。
「纵使我说可以,你们也没办法相信吧?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这个嘛──各位就当作是远道而来的酬劳吧。」
夏亚菈方才所述说的,对我们而言堪称是最重要的情报,亦可说是旅行的目的。
面对勉强保持冷静提问的苏娜,她回答的态度正如「酬劳」这个词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公主』……」
先前率领着集团的男子,呼唤夏亚菈的名字以进行劝诫。
「我们也得揭开手上某种程度的底牌,不然谈话进展不下去吧?你给我安静点。」
「……是。」
然而夏亚菈并不改其态度。即使亮出了如此关键的底牌。这表示背后的事实更为重大吗?抑或是──
「我认为……她没有说谎。若是接受过严格训练就不晓得了,不过我感觉不到那种音调。」
我向苏娜使了眼色,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亚菈,同时以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
……这应该……并非谎言吧。
大血晶沉眠之地、持续成长的恶梦摇篮,就是这里吗?
「可以当作你们姑且相信我了吗?……我刚刚说这份情报要各位当成酬劳对吧?若是有什么问题,还请提出来。」
儘管这份情报难以置信,要是不相信的话事态便无法进展,而且苏娜的耳朵也那么表示了。
得先来想想如何活用对方让出的这个先攻机会……如果这是战斗的话,没有比这还要好的优势条件了。好了,该怎么出招呢?
我心想「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呢」而向所有人使眼色,于是她们点头回应了我。
……是要交给我的意思吗?真是,感觉比起我,她们能想出更有效的法子啊。反过来说,这表示她们对我信赖有加吧。
「那么,首先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记得听说过你们叫作『耶索德行者』……你们的目的为何?」
既然如此,我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是何方神圣」。
我从未听闻过全体皆使用了血晶的组织。若服用血晶,无论有着何种目的,本为达成目标的手段「暴力」本身将会成为目的。假设盗贼之流使用了血晶,大部分成员都无法维持正常心神的状况下,根本没办法得偿所望吧。
然而他们──就至今看过的成员,除了名唤夏亚菈的少女之外,其余全都使用了血晶,而且为了某个重大目的而行动。
就连磨练身心数十载的武术家──光太郎和赛兹罗都无法维持正常的心智。像他们这样的「集团」可谓相当异常。当中每个人,包含统领服用了血晶的「行者」的夏亚菈──无一不是。
「……好问题。」
听见这个笼统的提问,夏亚菈面露微笑。
看她并未深究我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事,看来提问在某种程度上直指核心吧?
「看来各位已经知晓我们的名字了,我们被唤作『耶索德行者』没错。接下来的事你们应该也知情,就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统统都使用了各位口中名为『暗色结晶』的石头。」
随着挑衅的视线,夏亚菈列举出我们早已知道的情报。
没错,到此为止都是已知範围。我们想知道的是更深入的情报──我点点头,试图压抑焦急的心情。
「涅瓦虔之国──耶索德王授予我们全权处理『大血晶』的相关事项。若是有像各位一样到处调查『大血晶』的人,我们便会解决掉;而在此管理『大血晶』也是工作的一环……到这里有问题吗?」
这些事情我早已推测到,不过实际从她的口中听闻,果然还是极具冲击性。
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搞的……我心怀着疑问,行使少女所赋予的提问权利。
「……为何他们使用了『血晶』却还能维持正常的神智?更别说……他们竟对未用血晶的你言听计从?服用了血晶,照理说会受到暴力冲动影响,顾不得那么多才是。」
我要问的事情,自然是他们的内心状态。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非夏亚菈,而是率领着集团的男子。
「这是因为众人如此期盼的关係。期盼能够侍奉『公主』──夏亚菈殿下。剩下的事情,依靠锻炼什么都能克服。」
「他说得没错。他们──被称作行者的人们,是为了目的而向『血晶』宣示对我的忠诚,并获得了力量。这就是给各位的答覆。」
为了目的而向血晶宣示对夏亚菈的忠诚……?接续在男子其后的「答覆」,令我不禁复诵起夏亚菈的话语。
我无法想像他一派轻鬆地述说的锻炼有多么严苛,然而他说所有人都期盼侍奉夏亚菈而使用了血晶……?
我在「耶索德行者」身上感觉到的异状,正往其他方面愈发膨胀。
血晶是种牺牲自己来达成愿望的魔性之石。竟向这样的血晶盼望侍奉他人,除了异常之外,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好。
自己的事情压根不重要──原来耶索德行者身上共同的价值观,是在他们使用血晶前就形成了吗?
令他们不惜如此也要达成的目的究竟为何?为了一同听到的问题,夏亚菈稍稍吐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然后他们──我们会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即是守护各位称之为大血晶的『大祸石』沉眠的此处。」
话中略带玄机的夏亚菈,又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并未带有试探般的笑容。
即使不向苏娜询问话中真假,我也明白了。既像觉悟,又似使命感──收起笑容的夏亚菈,话语中显现了「非做不可」的意识。
大血晶……不对,是大祸石啊。守护它沉眠之处。这番话听来像是为了保护世界的平稳,亦像为了导致世界破灭。
「第一个问题就此结束。接着轮到我们了,可以吗?」
「……嗯。不过,我可不晓得我们拥有的情报,是否和你们的有相同价值。」
她刻意不回答我内心的疑惑,调换了问与答的立场。
「那么,我们也问得简单一点吧。各位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四处打探『大祸石』的事情?」
由夏亚菈所抛出的问题儘管单纯,却代表了在场的「一切」。
要回答她很简单。然而根据我的回答,方才的疑心──他们究竟是敌人与否,所有的事情都将揭晓。
「这是我师父传承下来的夙愿。我是来打碎一旦苏醒,便会将世上一切导向终焉的灾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