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我们怀抱着新的决心,在位于神殿一角的修练场,辛勤锻炼着。
将「明镜止水」修习得更为确实的我和苏娜,藉由不使用魔力的对打来确认武术的基础和锻炼。艾尔玛和雪莉露则是要让使用了「明镜止水」的战斗变得更精确。
为了获得己身不可或缺之物,或是填补不足之处──我们各自做着必要之事的「一如往常的一天」。
然而,今天和往常的状况有所不同。这是因为,我们操练着日课之处,是目前应当视为敌方的根据地。
顺带一提,这里亦为他们日日砥砺之处。为此,我们今天的训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可是呀──」
受到我们在对打中预设为「决胜关键」的招式并分出胜负后,坐在地板上的苏娜喃喃说道。
「在敌阵正中央对打实在令人有点心神不宁呢。大家都紧盯着我们瞧嘛。」
「是拚命地想儘可能看穿我们出拳的习惯,或是寻找应对方式吧。毕竟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输不得的战斗。」
成为话题的,是草草训练后便一直看着我们的「行者」们。对方看成这样,确实我也能明白苏娜挂心的心情。
「但是,战斗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也是『明镜止水』的真髓吧?怎么样,如果閑下来的话,要不要来过个两招看看?」
艾尔玛所说的也是事实。
别綳太紧,但不轻敌。在敌阵正中央进行对打,恰巧成了对「明镜止水」很有帮助的修行。
「明镜止水」是种内心愈茁壮便能获得庞大力量的技术。在怔忡不安的状况中,维持平日的言行举止可是再好也不过的训练──更重要的是,归功于某位少女而齐心一力的意志,令决心逐渐变得更加坚定。
「正合我意!这次对打我不会用魔术喔!」
「哼,真有决心。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另外,她们已经做到了这点也很不错。我原本就没有在担心,但如此一来,我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以两天后的比试为目标了。
「斯拉瓦!」
「喔喔,雪莉露。要来切磋两招吗?」
「嗯!」
没错,一如往昔。和至今一样。遥远的未来──一定也会是这样。
我对摆出架式的雪莉露展现「流水」,于是她便随即扑了上来。
很好的踢腿。即使扣掉受到「明镜止水」的气强化这点不说,仍是一记轨道毫无偏误,瞄準很锐利的攻击。
……笑着度过修行的每一天,并亲自体会其成果。我要让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
我不会说什么「为了世界」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我只是想让这样的每一天延续下去罢了。
哎,这么一来,自然也会变成以世界和平为目标就是了──顺便赢下它看看感觉也不坏。
于是,结果我们度过的依然是「一如往常的一天」。
但就是这样才好。那将会成为向前迈进的最强动力。我们不时交换对手,对打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
「啊……累死人了──!」
结束了比平时稍微激烈一点的对打后,苏娜放声大叫着倒在地上。
「明镜止水」这份力量的限制要比魔力来得少,相对的便很容易释放更多的魔力。若是打得太投入,就难以进行那方面的细微调整,所以苏娜大喊的疲劳也是半分不假。
「好久没有一整天都在修行了,感觉真是充实。」
「好开心!」
「嘿嘿嘿,是呀。毕竟我们最近都在明查暗访嘛……」
「果然动动身子才合乎我们的个性对吧。」
然而比起疲惫,满溢在我们心中的是一股满足感。
自从来到魔人之国后,我们的修行要比往常还来得保守些。因为有着情报收集一无斩获的徒劳无功之感。
但如今有着重大的目的在眼前,我们能够一整天都在修行。
离开休乌后,便不曾领会到那份充实感──我真切地体会到,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这样啊。
那边应该那么做、那招非常精湛──我们结束了今天的检讨,起身準备回房。
「今天的晚饭会是什么呢?」
「可以的话,我想吃蔬菜。」
「没吃到那道像可丽饼的料理,真是可惜……」
「吃肉我也很高兴喔。」
话题已经转到之后的晚餐上了。
有办法在敌阵中心聊着敌人做的餐点内容,连我都觉得这该说是脸皮比城墙厚好,还是胆子比牛大呢?
「各位再多点戒心如何……?总觉得绷紧神经的我好像傻瓜一样了。」
会被「敌方头子」以傻眼的样子这么说,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和亚隆一同站在修练场入口的夏亚菈叹了口气。
「啊……夏亚菈,晚安。」
「嗯,晚安,雪莉露。顺带一提,今晚吃牛排喔。」
「啊!好期待……」
但她对雪莉露的态度,该说是稍稍有些宽容吗?看她们笑咪咪地讨论今晚菜单的样子,实在无法将她当作数日后比试的对手。
儘管并非直接交战──夏亚菈的态度已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依然留着几根刺,是立场使然的关係吧。
「你们真是干劲十足。今天说的我听得很清楚喔。」
将视线切换到我身上后,夏亚菈的话语便掺杂了几分嘲讽。
与其说她敌视我,不如说感觉像是在出言牵制。
她的意思是,今天一整天观察了我们有多少能耐。
「还好啦……呵,你觉得有胜算吗?」
「……我非赢不可,仅此而已。」
展现出从容态度后,夏亚菈的表情顿时一沉。
不晓得她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我从未被迫背负起世界,所以无从想像。虽然就结果而言,我们的行动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状况,但那是我主动介入的。像她那样打从出生起便注定负起重担,又另当别论了吧。
希望取胜并维持原状可能是正确答案,然而她心底想必也期盼从现况解脱才是。但大概也有着「万一我们赢了,或许整个世界都会消失」的想法吧……真难搞,我不晓得该对她说什么好。
既然如此,只有以行动表示了。
「哎──马上就会知道了吧。」
「嗯,也是。」
我要在两天后的决斗取胜。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能得救。至少──我愿相信师父的遗言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总之就是明天见……吧?」
在那之前──最起码我不希望和她敌对。
反正明天还会再碰面吧。我带着轻率的心情,正要从她身旁经过时──
「稍微等一下……我有话对雪莉露说。」
她抓住我的手,止住了我的脚步。
看来出言讽刺是攀谈的契机之一。
以她统领着世上最危险集团的身分来看,该说很惹人怜爱吗?
我望向雪莉露,于是她一头雪白的长髮,随着纵向摆动的脑袋瓜摇曳。
「你要说什么?」
踩着碎步上前的雪莉露,抬头仰望比自己略高一些的夏亚菈。
被她这么做,明明没有做任何坏事也会感到心头一惊,看来这点夏亚菈也一样。
「呃……那个,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夏亚菈以手掩嘴,别开视线说道。我明白她的心情,但实在引人发笑。
虽然是个温馨的一幕,不过对负责监视的亚隆来说,似乎不太痛快。
「夏亚菈陛下。」
「给我住口。还是说,你不听我的话?」
「……绝无此事。」
但他们即使能对夏亚菈提意见,却无法违逆她的意思。
真是饱尝辛酸。不过这次主因在于亚隆太死心眼了,所以也无可奈何就是。
「你要和我单独谈谈?……好呀。」
「谢谢你。各位也同意吧?」
「嗯,没关係。我们可以回房去了吗?」
「好的。谈完之后我会让她回去。」
事已至此,也无须怀疑她了……儘管觉得好像有点太滥好人了,但我难以想像露出那种表情的她会说谎。
会是因为平时只有和感情不露于言表的行者谈话的机会吗?夏亚菈的表情也颇好懂的。哎呀,果然平常就该多与其他人相处。某个前刺客也一样,若是不多少习惯与人对话,情感立刻就会写在脸上。虽然归功于此,不需要一直刺探对方心意这点很令人感激就是。
「斯拉瓦,待会儿见。」
「晚点见了。」
我对轻轻挥手的雪莉露投以微笑,离开了修练场。
之后没事做了,于是我朝房间走去──但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取代雪莉露跟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嗯。」
是被夏亚菈拒绝同行的亚隆。
他不可能是来加深交情的。对于他不展露情感默默跟着我一事,我感到困惑。
我们彼此都没有停下脚步,所以与其说他是打算来商谈,感觉大概比较像是来畅所欲言的。
「我认为你们很危险。竟然不安排护卫而和敌人独处,真是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亚隆维持在我身后的位置,对我说些牢骚似的话语。
虽说不会流露出情感,那也只是他们藉由训练箝制住罢了。心里头会有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你们说大祸石是可以破坏的,但我们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办到。你们的企图相当危险,一个弄不好便有可能导致世界崩坏。」
亚隆淡淡地说着八成是出自于怒气的话语,他的声音毫无动摇之色。
以压抑的平坦口吻述说着,有如在不激起一丝涟漪的状况下将硬币沉入水中。
我们并未对此做任何回应,仅是默默听着亚隆的话语。这是因为,我们能够理解他的担忧。
然而亚隆之后便不再开口,于是我们来到了房前。
他的话说完了吗?我不是很擅长体察他人的心境,不过面对他们就不一样了。既然谈不下去,那么对话就此结束──我将手伸向了门把。
「但是──」
至此,亚隆总算继续说了下去。
不对,这句话和他先前最后一句隔了很久,或许他要说的和方才的抱怨不同。
我将手离开门把,转过身去。我正面直视亚隆唯一显露在外的眼睛,于是他的脸明显地扭曲了起来。
「你们不準背叛她。若是胆敢加害夏亚菈──我化为魔物也要杀死你们。」
有些落寞地告知此事后,亚隆转过了身……说完他的肺腑之言便离去了。
……受不了,这该怎么解释才好?
向祸石宣示对夏亚菈的忠诚──换言之,他们已经是「塔利斯贝尔库」了。塔利斯贝尔库竟会以正确的方式挂念着人啊。
「那个人……真的很关心夏亚菈。」
静谧的走廊泛起了涟漪。
不用苏娜说,亚隆的心意也传达了过来……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之所以会特地强调这点,是因为亚隆浮现了明显的「情感之色」吧。
他没有称呼夏亚菈「殿下」而是直呼其名,八成不是故意的。那番话不是以行者的身分述说,而是代表了亚隆个人。
……祸石能够实现的愿望是扭曲的。事实上,亚隆就无法违逆夏亚菈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