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1

「来，这是悠树跟蒂娜的份。」

来到店里的阿鲁佛德说完，拿了几枚银币给悠树。

「……我的份？」

悠树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钱？」

「前几天的虚龙事件，你不是有做通报跟诱导之类的吗？教会对协助收拾残局的人有发出赏金，这整件事我完全没派上用场，所以身为队伍的领导者，起码要帮你们申请。不过这点金额应该跟你们付出的辛劳完全不成正比。」

「可是，起码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吧？」

「喔喔，太好了，食物一定要好吃才行！蒂娜想去吃！」

少女们的样子已经一如往常了。

「我光诊疗院的医药费就亏钱了……」

悠树小声地抱怨。

「啊，为了慰劳大家，等之后一起去吃东西吧，我请客。」

阿鲁佛德边说，脸上边露出苦笑。

「你们两个会进到迷宫里都是我拜託了多余的事。」

「不，师父，说起来其实是我——」

「这不是大叔也不是芙兰卡的错，整件事提案要去做的人是我，部是我自做自受——不过最近不要找我去探索，我真的累了。」

这是毫无虚伪的真心话，体力上是当然，然而精神上的疲劳更大。

这一次的探索到底用了多少神遗物，光要算就令人恐惧，而且利益只有刚才拿到的银币，根本是空前绝后的亏损。波利斯要是活着，就算他要杀掉悠树，悠树也无法有怨言。

芙兰卡父亲的遗物，一等的神珠也用掉了，用掉的人是芙兰卡自己，一行人的命也因此得救——但这要怎么跟本人说明也很让人头痛。

从事件结束已经过了十天。

阿鲁佛德在全都结束以后才回到地上，知道整件事以后他非常惊讶。

悠树和芙兰卡住进了诊疗院，治癒术师无微不至的照料让他们七、八天就出院了。

修德奉则是送往《誓约团》内的诊疗院，芙兰卡一出院马上就要去跟他会面，对方却说由于他还在接受治疗，最终不得其门而入。

事件当天，接到通知的教会与《誓约团》派出万中选一的救援队前往，不知为何深层的虚兽几乎都已经全灭，推测是因为它们自相残杀。

结果牺牲者未满十名，虽然是一场悲惨的灾难，但考虑到数量众多的强力虚兽侵入比较浅的阶层这种情况，能只有这些牺牲可说是非常幸运了。

因为事件跟深层的转移装置有关，教会有找悠树他们来问话，可是依然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鲁佛德跟芙兰卡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连悠树跟蒂娜都无法掌握为什么第六十四层会发生那种转移。附带一提，关于蒂娜的能力跟特性，两人选是继续保密。

至于第三层的转移装置为什么消失了，悠树当然不愿意把理由公开。

最后，五圣教会只好以不明原因的事故来发出事件结束的宣言，无法说明的事并不稀奇，迷宫就是那样的地方，探索士们也习以为常。

「好，差不多该离开了。」

阿鲁佛德站起身来。

「啊，好——嗯……」

「怎么了？有要买什么吗？」

面对欲言又止的芙兰卡，悠树问道。

「不、不是，那个……」

芙兰卡皱着眉头，先看看悠树，然后又看看蒂娜。

就像是要把两人跟记忆中的人影比对一样。

「那、那个……我要跟你们两个说谢谢——我真的很高兴。」

芙兰卡没有说道谢的原因，悠树也没有追问。

「——那悠树哥、蒂娜，再见！」

少女神术师脸上挂着有些不自然的笑容离开了。

「芙兰卡她是不是察觉了？」

蒂娜脸色隆沉地说。

「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而且她是善解人意的人，只要感觉到不想让她追问的气氛，她就不会继续了。」

修德奉那边就不清楚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来说些什么。

「其实没有必要隐瞒啊。说出『蒂娜是神姬』会导致不必要的混乱，因此要隐瞒，这可以理解——但隐瞒主人打倒虚龙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想要有人来拜託我帮忙，或是捲入麻烦事。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就是当个商人。」

「可是——」

蒂娜才说到一半就停下，接着在吐出一口气后改变了话题。

「芙兰卡能跟修德奉和解吗？」

「那要看他们本人——不过应该有契机吧，他们悼念芙兰卡父亲的感情是相同的。」

结果修德奉只是想要让妹妹远离迷宫探索以及贝尔多鲁这种危险。笨拙、顽固又任性，态度上也有不少问题，但他并不是无法体谅别人的人。

谢绝会面也是跟妹妹见面会尴尬吧，悠树这么推测。

「只是修德奉的地位会变得很危险，队伍支离破碎是事实，他可能得用某种方式负起责任，这对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悠树突然发觉蒂娜盯着他的脸。

「不，蒂娜只是觉得汝一直在讲商人，得失衡量之类，却很在意别人的事。汝不是不做无法获利的事情吗？」

「……不行吗，真要说的话你关心他人的程度比我多上百倍吧。」

「当然，蒂娜是为了世界为了人类才存在的神姬，能够帮上某个人的忙就会让蒂娜很高兴，主人没有这种感觉吗？」

『是要守护和拯救谁？』

悠树问道。

『人们，以及世界。』

她像是理所当然地回答。

「…………」

「？怎么了，主人？」

「一点都不像啊，不管是外貌、声音、还是性格。」

双方的人格给人的印象明明完全不同。

「嗯？汝是在说什么？」

「没事——啊，我最近会一直反常都是你的错，爱管閑事的女孩。」

「汝说什么啊，蒂娜这种性格主人也有责任喔？」

芾娜不太甘愿地说出这句话，悠树听了皱起眉头。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嗯……或许是个好机会，主人，蒂娜能跟汝谈一下吗，或许时间会有点久。」

「我也没有客人会来的把握，就陪你也没差。」

悠树把店打烊，两人移动到饭厅的餐桌。

「那么，你是要谈什么？」

「嗯——该从哪开始好，虽然看起来不像，蒂娜从平常就一直在思考很多事情。」

会先强调「看起来不像」，她似乎有一定程度的自觉。

「经过思考后，关于主人的事，有很多部分蒂娜都觉得很奇怪。」

「关于我？」

「在这里住的日子里，蒂娜逐渐能理解神姬对城里居民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也就是不会轻易在出现在他人面前。」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吗。」

「但是——主人汝本身，几乎从一开始就对蒂娜的来历没有任何疑问对吧？」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去怀疑一个自称是神姬大人的小鬼，普通来说会觉得小鬼在开玩笑，不然就是怀疑小鬼精神错乱了。」

「这点就是蒂娜在意的第一点——那汝为什么要把蒂娜带回自己的店里呢？」

蒂娜的语气并不是在逼问，而是静静地板违自己的问题。

「如果汝认为蒂娜精神错乱，只要把蒂娜丢到诊疗所让专家来照顾就好，主人没有理由自己来照顾我。」

「…………」

「蒂娜在意的第二点，蒂娜在这里首次让主人看转移的奇蹟时，为了把神遗物变换成神力，主人拿给我的是这间店的商品中算是高价的物品吧？」

「啊啊，是短剑，三等神遗物，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为什么主人不拿更便宜的东西呢？一点都不像小气的主人会做的事。」

「不要说小气啦，起码说我是节省的人……嗯，那是怕你表演不完全，我想要看到人类的神术无法再现的事情，针对你的力量，我想要得到某种程度的确切证据，所以我需要给你能够引发那种奇蹟的神力。」

「这表示主人——」

蒂娜的视线笔直地往悠树看去。

「正确地知道神姬要引发小规模的奇蹟需要多少神力——对吧？」

「……的确是如此呢。」

「再来，蒂娜在意的第三点，这是最后一点，也是蒂娜最确定的一点——主人没有否定蒂娜。」

神姬冷静又明确地说道。

「『自称是神姬，别人肯定会把你当作疯子』不是吗？可是主人只有说要隐瞒，没有当蒂娜是疯子，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蒂娜说过『你不是神姬』这种话。」

接着蒂娜突然笑了出来。

「这或许是很小的事情——蒂娜还是很高兴。」

「…………」

悠树沉默着，不久他就投降了，叹了一口气。

「啊啊，我以前曾经当过神姬直属的成员，虽然没有打算要取得高位的资格，可是我有一定程度的探索经验。因为你都察觉那么多了，所以才对我拥有的关于迷宫的知识、跟我可以打倒《白雪虚龙》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要试探我的底细啊。」

真是的，可以从一些若有似无的小线索重组出这么多东西，从平常的蠢样真的想像不到。

「该说是疑惑吧，一开始我觉得奇怪的是，你倒在迷宫里却没有受任何的伤。」

就跟之前蒂娜指出的一样，悠树是在第五十三层捡到她。到了这种深度，虚兽都很兇暴，经常会袭击人类。就因为蒂娜是由《圣厉》所守护的神姬，所以才能没受到任何伤害。

「让你实行转移的奇蹟其实是最后的确认，实际上我确定你是神姬是在更早之前，听你说出你的目的时。」

「目的？」

蒂娜有些诧异，看来她不记得这件事了。

「你不是说你有『该打倒的敌人』？这座城市教导人民神姬是『守护』城市的存在，五圣教会的教典也没有记载神姬『该打倒的敌人』。也就是说，只有真正的神姬才会说出这句话，你该打倒的敌人是——」

「当然是其他的神姬。」

蒂娜毫不迟疑地断言。

「她们也都是这么说的吧。从在这个世界存在开始，彼此就是该打倒的敌人，这等于是本能。而当剩下最后一个胜利者的时候，就能得到认可成为更高位的存在——天帝神。只有成为天帝神的人，才能得到拯救世界引导人们的资格。」

对城里的居民来说，神姬是不死不灭慈悲为怀的守护神。

实际上不是这样，她们该做的事是比其他的神姬收集到更多的神力，残酷、丑陋、利己的斗争。会协力来保护城市，只不过是为了要维持比赛的舞台而妥协，才达成共识。

真正和谐的友好关係，根本就不需要各自独立的势力，神姬们也不需要有各自直属的《誓约团》。许多人没有质疑就接受的现今体制，明显是为了要让各阵营互相竞争。

她们为了得到拯救世界的资格而自相残杀。

神姬虽然不老，可并非不死。龙牙神器造成的伤势有可能会让神姬送命。

剑使徒的职责并不只是保护神姬，还包含了杀死敌对的人。

如果有神姬死去，新的神姬就会在圣殿出现，换成新的一代。

这是由五圣教会所隐藏的情报。

「也就是说，我不想捲入这些事，同时街上要是出现混乱会影响生意，所以我才把你放在身边，以免多余的情报泄漏出去。」

「可是——」

神姬紧盯着悠树的脸。

「蒂娜把力量都用完了，该保护蒂娜的剑使徒也不存在。如果其他的神姬一知道这件事，蒂娜马上就会没命——之前不是有过蒂娜不小心泄漏自己的事，结果主人非常生气吗？现在蒂娜知道那个理由了。虽然汝要是主张自己没有那种意图，蒂娜也不会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