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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血之徒的运送用转送装置,被安装于旧军事地下道。
自从救援物资的输送中断之后,已经呈现久无人烟的荒废状态。几乎所有士兵都回到地面上参与确保领地的最后一战,因此只在入口附近安排了5名哨兵负责看守。
头戴锏盔,个子矮小的士兵一边打呵欠,一边把法杖当作原子笔一样不停转动。其余士兵则都很认真在值勤。
就在哨兵阖上大打呵欠的嘴巴之际,转送装置同时有了反应。
先是迸射出阵阵电光,紧接着在转送装置的中心部位浮现魔法阵,绽放耀眼光芒。
光芒凝聚成球体,固定在装置正上方并逐渐巨大化。
随后有东西出现在那颗球体的中心。宛如从光芒当中重新诞生一般,只见状似细胞的物体从脚趾头开始构筑肉体。细胞如同拼图一般排列组合,等到拼凑成一具人体的样貌之后,一名少年就这么从光球当中蹦了出来。
少年以出鞘的刀身刺入地表顺利着陆。
斗大汗珠从被汗水沾湿的浏海滴落,心跳速度过快的少年忍不住发出沉吟声。
头昏眼花的他摇了摇头,对周遭环境提高警觉。确认现场并无他人之后,少年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
四肢俱全,心脏也没停止跳动。确认自己完好如初的少年转眼注视前方。
「我回来了。」
——在内侧世界,也就是在魔导学园得到解救树夕的手段之后,草薙哮正式重返故土。
为了完成自己当为的使命,哮回来了。
与魔导世界始料未及的邂逅与形形色色的相遇,以及跟恩师的重逢。
他在另一侧也曾得到安息。他也可以远离战场,忘掉一切回归平凡人的生活。
之所以没那样做,是因为他在外侧世界还有太多尚未完成的事情。
他曾许下承诺。有非救不可的人,还有应当并肩作战的同伴。
要他放弃这一切沉溺于安宁之中,哮说什么都绝对办不到。
因此草薙哮回来了。
为了挽救自己重视的所有事物。
哮以刺穿地面的剑身代替拐杖缓缓起身。
「哥哥现在就来救你了……树夕!」
但就在他好不容易站稳脚步之际——
「「呜哇啊啊啊!」」
才刚想说头上怎么传来一阵声音,突然就有不明物体压垮哮的身子。
哮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沦为肉垫。
「好痛啊……!我说金丝雀……这跟你原先讲的完全不一样嘛!为什么我们会被抛向半空中啊!」
「唔唔,别问金丝雀啦!要怪就怪座标设定偏差的装置,这又不是金丝雀的错!」
从正上方坠落的真理与金丝雀,就这样在哮的身上开始大吵特吵起来。
真理的臀部压着哮的后脑勺,金丝雀的胸部则是紧贴着哮的腰部。
坦白讲,这并不是适合沉浸在邪情私慾的状况。真理害他鼻子狠狠地撞上地面,金丝雀则差点压扁他的男子汉象徵。
「……两位也差不多可以起身了吧?」
哮像只被汽车压扁的青蛙似地出声说道,这才惊觉自己一屁股坐在哮头上的真理瞬间满脸通红地压着裙摆跳开。金丝雀也缓缓起身整理自己的一头乱髮。
哮则是边确认自己鼻子及胯下有没有问题边站了起来。
「你这大色狼!」
「这样骂我再怎么说都太不合理了吧……」
草薙哮彷佛发牢骚似地,说话同时转眼环顾周遭一圈。
「转送过程好像会产生时差对不对?」
「身体感觉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不过实际时间应该已经耗费掉整整半天才对。感觉特别平静呢……该不会是战事早就结束了吧?」
真理对周遭一带鸦雀无声的状况感到不可思议地如此说道,金丝雀随即反手握住背上的剑柄。
「我们使用了纯血派的装置,所以这里应该是敌人的阵地。要充分提高警觉。」
「可是一片漆黑耶?倘若真的还在交战,这里可是提供补给的枢纽,理应会布下重兵严加防守才对吧?不见任何人影真的太离谱了。」
真理也竖指推高帽檐,开始四处搜寻敌人的蹤影。
另一方面,在场只有哮早已捕捉到第三者的气息。
「不,此地确实有其他人。那边的五个人,给我滚出来。只要弃械投降就饶你们一命。」
哮摆出拔刀术的架势,对着入口处的士兵喊话。
原本早已觉悟可能得面对某种程度的抵抗,不料五名士兵居然高举双手走向他们。
就在哮对敌人特别听话的态度感到疑惑之际——
「……哇喔,那是魔导学园的制服吗?哦!原来那么蓝啊。」
哮一听见带头士兵的温吞语气,顿时大感傻眼。五名士兵虽然全都身穿纯血派的红色军服,不过脸部却被头盔遮住而无法辨识其长相。
「我知道你们无意抵抗,但还是得请各位乖乖束手就擒。可别怪我们啊。」
「哎呀~那样我们会很伤脑筋,所以希望你别这么做啦。当然,那对你而言也会造成困扰,所以真的没关係吗,草薙同学?」
被不知名的士兵喊出自己的名字,哮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哮定睛凝视站在前头的矮小士兵。那慢条斯理的含糊嗓音,以及矮小的身体,加上在头盔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色髮丝。
「——好久不见罗,草薙同学及小真理。我等你们等超久的说!」
——眼前之人正是对魔导学园学生会长·星白流。
「会、会长?你怎会出现在这……」
哮一面露惊讶神色,流随即抛下头盔张开双臂沖了过来。
「老公欢迎回来~~~~!要先吃饭吗~~?或是先洗澡呢~~?还·是·说!呀哈☆」
哮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掌,一把扣住笑容满面地企图扑向他怀里的流的那颗头。流发出「噗呼」一声,就这么被哮扣住脑门,摇摇晃晃地倒挂在半空中。
「……你这是在干嘛?」
「吶吶,脖子,人家的脖子会断掉耶?都双脚离地了说,整个人摇来晃去的说。」
「为什么学生会长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哮放开扣住她脑门的手掌,极端冷静地提出询问。才刚回到外侧世界,就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状况,令哮完全来不及釐清思绪。
流则是边按摩脖子边噘起嘴唇抗议。
「唉,有够冷淡耶。我可是一直待在这里等着你们耶?」
「等我们……这里是由纯血之徒管理的场所没错吧?再说你为何穿着他们的军服啊?」
哮提出直截了当的疑问。想也知道她绝不可能转而向纯血之徒投诚。都事先邀请哮加入反体制派阵营,还那样做就太匪夷所思了。
应该不可能,当然哮也认为不可能。
(……大概吧?)
「这个嘛~其实我打算以纯血派的身分对抗审问会!」
面对一脸难为情地露出灿烂笑容的流,哮迅速抽刀抵住她的颈项。
「是的,纯粹开开玩笑罢了。做出这么无聊透顶的事情,真是对不起。」
「……给我认真一点回答问题。」
「开不起玩笑的男人无法赢得女性青睐唷……其实啊,是我收到你即将回归的报告啦。所以才潜入纯血派阵营,留在这等待罗。」
「?为什么学生会长会知道我要回来的这件事……」
流得意地挺起她那平坦的胸口。
「因为你师父,大蛇先生跟我们有那么一丁点合作关係啊。虽说无论再怎么游说他也不肯完全加入我方,但他仍特地通知我说要送你回归喔。」
「原来师父跟学生会长早就认识了啊……!?」
如此说来,就代表那人是明知所有一切,却仍决定放哮自由。
相信他铁定也早就知道自己所承诺的对象是流,因此才进一步做出「即便把徒弟交託给她也没关係」的判断吧。
「在另一侧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大致上也都从他口中听说罗。」
「……这样啊。」
「嗯,能见到你平安回归真好……你是为了遵守约定而费尽千辛万苦赶回来的对不对?谢谢你。」
流率直地表达谢意,同时露出嫣然笑容。哮虽然认为她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此时却不由自主地觉得她的笑容很可爱。
或许他的这番想法被看穿了吧,侧腹冷不防挨了真理一记肘击。真理转眼瞪视流。
「就算听完你的说词,仍旧无法释怀就是了……潜入纯血之徒阵营的举动未免太过鲁莽,而且照常理推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你该不会还有什么没坦承的内幕吧?」
流苦笑着作出回应。
「哎呀~其实是我遭到审问会通缉了啦~当时放草薙同学及小樱花越狱的主犯是我的事实穿帮了,而我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被他们逮捕到案,因此与审问会为敌的纯血派刚好能帮助我隐藏行蹤罗。」
「这一点都算不上是答案好吗……」
真理露出鄙视的目光看着流,接着又转移视线望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在意的后面那四人。
就在真理準备以眼神对流抛出「他们是谁啊?」的疑问之际,后面四人同时取下头盔,露出真实面貌。
「我等是幻想教团纯血之徒·欧洲分部西侧第八分队的士兵。」
看似队长的男子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
一听见对方自称纯血之徒,当然就不可能毫无警戒。
哮及金丝雀均作出準备握剑迎击的姿势。
「啊——稍等一下稍等一下!他们是我们的帮手啦!」
「少骗人了,纯血之徒里头怎么可能有我们的帮手……!他们在另一侧可是动手袭击了我们耶!?」
真理一破口大骂,流连忙拚命挥手制止杀气腾腾的哮等人。
「他们也并非所有人都抱持着相同想法啊。我从很久以前就跟他们保持密切联繫,这次他们才趁着纯血之徒的作战来到外侧这边啊!」
流似乎是得到他们的协助,才顺利躲过审问会的追缉。
成为顾守转送装置的哨兵很辛苦耶——她装腔作势地高举双手说道。
哮也跟真理一样,内心有股难以置信的情绪佔了感受的大部分。金丝雀则比哮等二人更加小心谨慎,甚至处于几时拔剑都不足为奇的状态。
或许是察觉到三人的戒心了吧,看似队长的男子来到哮面前立正站好。
「你们难以相信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彼此直到上一秒钟都还是敌人啊。」
「……没错,你们支持审问会反体制派的用意令人不解。若是内侧的人,那就应该要转而投靠东侧阵营比较合理吧?」
哮抛出一针见血的论述,队长闻言静静阖上双眼。
「你别搞错了,我等并未放弃纯血之徒的身分。我等无法认同东侧的理念,同时也确信,建立及统治内侧社会的职责,都非得由纯血之徒来负责执行不可。」
「你也跟内侧的纯血派一样,打从心底厌恶我们及混血种对吧……」
「我等并不厌恶,纯粹只是由于他们的历史并不如我等一般深奥及精湛罢了。血统是由历史日积月累,且代代相传所形成。魔法也可以说是相同的产物吧。纯血优点比混血还多,这是明确的事实。由优秀的人推动这个世界,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他那高高在上的目光着实很讨厌,不过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傲慢气息。
那是一种彷佛强调「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的口吻。
队长脸上掠过一抹阴霾,接着继续说道。
「……然而,西侧阵营的路线有所偏差。我等奉行的纯血主义,并不是以淘汰、伤害及驱逐混血或缺乏魔力的人类为目的。那是一种应当加以唾弃的恶质思想。如今的西侧阵营,早已忘记守护及引导无力之人才是身为纯血之徒的荣誉一事。这场侵略作战只不过是火力展示罢了……非得儘快加以制止不可。」
「……因此才选择与这边的反体制派合作?」
「与其留在内侧,还不如来到外侧更能迅速阻止这场战争。儘管与星白小姐只是利害关係一致的合作伙伴,但赌上纯血之徒的尊严,我可保证最起码绝不会出手妨碍你们的行动。」
队长笔直凝视着哮如此说道。
虽说想法南辕北辙且无法认同,但也没有扭曲到需要全盘否定的地步。儘管对他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不过哮却在此人身上感受到跟自己相同的气味。而在后面等待的士兵们,光看脸上神情就可以明了他们确实十分团结一致。
他们是一群竭尽所能试图改变现状的有志之士。
「好啦,总之双方就是合作愉快的好伙伴~握手握手~」
强行拉哮与队长握手的流笑咪咪地如此说道。儘管态度及语调都很温吞,不过跟大蛇及纯血派都有建立合作管道的流,其交涉实力深不可测的程度简直非比寻常。
「总之艰深话题及未来的事就留待日后再详谈。首先必须设法阻止这次的侵略作战才行。非得制止纯血之徒在外倒世界拓展领地的行动不可,否则会形同给予审问会阵营一个全力展开报复的完美藉口。到时势必免不了造成一般民众的大量牺牲。绝对要阻止战争扩散开来。」
虽说当对方挥军来犯时就为时已晚了,但仍必须儘快斩断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