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受到刺骨般的寒意侵袭,促使樱花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雪白。虽然勉强还能呼吸,却因肺部吸入了寒冷气流及雪花而导致她被呛到。
身体完全被埋没于雪中。甚至搞不清楚哪一边是上是下。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惊慌状态的樱花努力保持冷静,首先设法确认身体是否有办法动弹。
双脚、右手、左手……左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根据感触判断,应该是某人的手。
樱花将一小口冰雪含在嘴里,利用体温将冰雪融化成水之后,再张开嘴巴。
水珠沿着嘴唇往正下方滴落。
由此结果可判断出自己目前正呈现出俯卧状态。
于是樱花慢慢拨开积雪似地往上挪动身体。她一点一滴地逐渐挖大空间,从雪中爬出去。
过没多久,覆盖在身上的积雪崩落,天空随之映入眼中。
樱花为了避免身体下沉而慎重地从雪中脱困。
先吸收了一口新鲜空气之后,无暇感到安心的樱花随即动手挖开积雪。
挖了将近2公尺深的距离,总算看到刚才被她抓住手腕的人。
这个人戴着帽子及围巾,是真理。
樱花把真理的身体从雪中拖出来,放平之后立刻轻拍她的脸颊。
「二阶堂,喂!二阶堂,你快醒来啊!」
再怎么拍打她的脸颊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樱花先挪动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再用耳朵直接贴住她的胸口。
心脏虽然还在跳动,却没有呼吸迹象。
樱花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捏住真理的鼻子,再以自己的嘴贴住真理的嘴巴。
樱花藉此将氧气送进她的肺部。挪开嘴巴,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再来一次。
相同动作重覆三次之后,真理总算苏醒过来。
在与樱花目光交会的瞬间,真理顿时猛咳不止。
或许是眼见真理呛到的反应而感到放心了吧,樱花总算是鬆了口大气。
真理则是从仰躺换成低头向下,双手及双膝均贴着雪地的姿势。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呜……呜呜呜……呜呜……」
「痛到忍不住掉眼泪的地步吗!?该不会是哪里骨折」
樱花出声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却见斗大泪珠不停溢出眼眶的真理转头望向她。
「偶的粗稳(我的初吻)啊~~~~~~!」
就刚苏醒所说出的第一句话而言,未免也太过出人意表。
「喂,现在是讲这种话的场合吗!」
「呜哇啊啊啊~~~~!为什么偏偏是凤樱花啦~~~~!人家明明是第一次~~!明明都已经决定好要献给哮了~~~~~~!」
感觉颇像是真的哭了。
樱花有点面红耳赤地连忙伸手指着真理说道。
「想、想也知道不算数嘛!我是为了救你一命才那样作好不好!不算数不算数啦!」
「呜、呜、呜呜……不算数?真的吗?真的不算数吗?」
「那、那还用说,要不然对我而言你也是初——」
就在樱花与真理针对初吻一事展开无聊议论之际,附近突然传来一阵踩踏雪地的声音。
樱花及真理立刻霍然起身,提高警觉。
在静静飘降的大雪之中,只见一道人影拖曳着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
蓝黑色的头髮,搭配蓝黑色装甲。这个人周身缠绕着一股堪称阴郁的气息,手中握着一把枪身短小、枪口却有如喇叭一样向外扩张的枪械。
而最值得关注的外貌特色,就是那头修长的头髮。
不仅双眼,甚至嘴角都隐藏在浏海底下,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啊啊……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呢……樱花……」
听来者叫出自己的名字,樱花顿时发出由衷感到厌恶的呻吟声。若是展露敌意或提高警觉也就算了,但作出这种反应的樱花却令真理觉得很不可思议。
「……假如那种程度的小事就要了你的命……那妈妈……就没脸回去见爸爸了……你能活下来,真、真是太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子手捂嘴角,发出诡谲笑声。
虽然差点听漏,但真理仍交互看着樱花及女子的容貌。
「妈妈……她、她说她是妈妈!?她是你母亲吗」」
「才不是!不对,基本上是那样没错……她、她是我义母啦。」
「什么…………意思就是说她是理事长夫人罗!?这家伙吗!?」
忍不住发出惊呼声的真理伸手指向女子。
女子依然发出阴沉的冷笑声,摆出拈起裙角的姿势行礼致意。
「我叫凤……阳炎……是飒月大人的,妻子!……还、还请多多指教喔喔喔。」
她提及『妻子』一词时格外用力。语尾还很噁心地往上飘,另外又带着阴森笑容,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跟惊悚电影里头的幽灵没什么两样。
虽然现场充斥着一股紧张气氛,真理仍跟樱花交头接耳地讲起悄悄话。
「……真的假的?她是那个长很帅的邪魔歪道的老婆?我总觉得她很像是从古井里头爬出来的女鬼就是了……」
「就我所知,她好像原本是理事长的跟蹤狂。由于她实在太过固执,理事长连拒绝都嫌麻烦就直接在结婚登记书上籤了名……详、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啦。」
或许是察觉到樱花露出非常没辄的表情吧,真理决定不再继续深入追究下去。
阳炎就这么维持着行礼姿势僵住不动,只倾斜颈项呈直角状态,定睛看着樱花等人。浏海随之晃动,透过发间缝隙隐约可看见那双宛如黑水晶般的圆圆眼珠。
「樱花,妈妈我很伤心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听飒月大人的话呢……?」
「不好意思,我从不认为你与理事长是我父母」
「不可以惹那个人生气啦……照顾小孩是……母、母亲的职责唷……?你要是太过调皮捣蛋的话……到时被飒月大人责备的会是……我、我我我我我耶!?」
「…………」
「……真是个坏小孩……!身为母亲的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阳炎不仅完全没把樱花的回应当一回事,情绪反倒还朝着不太对劲的方向逐渐激动起来。
「首、首先……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飒月大人会领养像你这样的,小、小、小女孩……我呢,我怀疑啊!那、那、那个人搞不好是萝、萝、萝莉控!」
「…………」
「他、他一定是拟定了类似源氏物语的养成计画……一点也没错!想也知道一定是这样!我能发现真是太好了!因为现在你正值新鲜时期,而我则差不多快超过美味期限了啊!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樱花你一定是打打打算从我身边抢走飒月大人对不对!?你这只狐狸精!」
阳炎卯起来晃动颈项,内心的一股不明情绪也随之逐渐升温。
她逕自瞎掰情节发展。这种激烈的被害妄想表现简直有如丧心病狂。樱花面露僵硬神色,真理更是吓得整个人躲到樱花背后。
「飒、飒月大人是属于我的。绝绝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可以爱那个人以及被那个人所爱的就只有我而已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炎宛如听着重金属摇滚乐似地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举起喇叭枪的枪口对準樱花。
樱花也从大腿的枪套里抽出惯用手枪。只可惜弗拉德无法派上用场。由于也很在意其他队友们的安危,因此必须避免在此与她正面交锋。
首要之务为趁隙脱逃——
「受不了了,我对这种类型的家伙最没辄!生理上完全无法接受,我要用魔法一口气解决掉这疯婆子!」
——这念头才刚浮现,赫见真理超快速地展开魔法阵準备发动魔法。
樱花连忙试图制止。
「等等,二阶堂!她手上那把噬魔圣物是——」
「《极光炮弹》!」
真理伸长手臂探向前方,瞬间凝聚魔力摆出发射炮弹的姿势。
此时——
阳炎握在手中的噬魔圣物发出咆哮。
「引吭高歌吧!——※安托瓦内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编注:路易十六之妻,法国王后,因挥霍无度而被称为「赤字夫人」。)
枪口伴随这阵尖叫所释出的是『音波』。
那是一阵彷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死者所悲叹而出的音色。
音波从令人联想到铜管乐器的枪口扩散开来,直接袭向樱花等人。儘管肉眼看不见,但这阵音波冲击毫无任何杀伤力可言。
岂料在被这阵音波扫中的瞬间,却只有真理产生异状。
她先是突然面露痛苦不堪的扭曲神情,脚底的魔法阵及凝聚于双手的魔力也随之变形溃散。
随后,凝聚的魔力——在眼前发生惊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啊!」
真理及樱花应声被震飞出去。未能构成完整魔法的魔力,杀伤能力极端微小,但真理的魔力量及质量均不同一般。
在爆炸前夕便纵身往后跳开的樱花并无大碍,但真理就没那么幸运了。
魔力障碍造成她的双手受到相当严重的烫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卧在雪地上。
樱花连忙赶至真理身边,掬起积雪覆盖她的双臂。一阵彷佛水淋在铁板上的声音响起,真理不禁发出痛苦呻吟声。
「那款噬魔圣物的魔力属性为『扰音』……!只要趁敌人施展魔法的前夕发动攻击,便能造成魔法失控。在那阵声音迴响的期间,我方根本无法施展魔法。」
「啧,这种事情……拜託你早点讲好不好啊……!」
「谁叫你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就抢着想发动攻击!」
多亏樱花连忙试图制止的举动,导致魔力扩散量在施展魔法的前夕有所缩减,真理才幸运地只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害。若她方才打算全力施展魔法,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已经死了。
深刻体认到自身魔法威力的真理定睛怒瞪阳炎。
阳炎则是悄然伸长脸庞探向她们两人,她嘎吱作响地斜侧颈项,吹奏噬魔圣物『安托瓦内特』。
每当音波响起,真理便痛得喘不过气。
唯独魔女才听得见,俗称「抗魔音阶」的特殊领域音波,能妨碍魔女构筑术式,给予魔女体内幻器莫大的痛苦。而阳炎的安托瓦内特,则能随心所欲地操纵那个特殊领域的音波。
「飒月大人的妻子是我!那个人的爱情、恨意、以及杀意,都只能沖着我来!我、我、我、我非杀了你不可!只要把你大卸八块再带回去覆命,相信飒月大人必定会只注意到我的存在,一点也没错!绝对就是这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炎使劲猛抠颈项,再度举起安托瓦内特的枪口对準两人。
看样子只好豁出去了。
既然无法依靠真理的魔法,那就只能由自己出手应战。
于是樱花为了保护真理而迈步向前,毅然扣下手枪扳机。
受到缠裹住身体的寒冷气流影响,斑鸠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缓缓迎向死亡。而这股缓慢的死亡滋味极其甜美,宛如通体舒畅的瞌睡一般。
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觉强烈的睡意笼罩全身。
而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她回想起身穿红色实验服的少女。小时候,两人针对科学议题讨论一整晚的小小回忆掠过脑海。
一无所知的童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幸福或不幸的童年。
在平淡的日常生活当中,只有她是唯一能与斑鸠进行对等交谈的存在。
一直等到她逃至外面的世界之后……才察觉到那是足堪称作挚友的人物。
「……伊……砂……」
神智缓缓沉入虚幻飘渺的回忆之中。没能陪伴在她身旁的后悔,以及当时的安祥感受,夺走了斑鸠抵抗死亡的求生意志。
不过却有人抓住了斑鸠的手。
伸过来的这只小小手掌,将斑鸠从雪里拖了出来。
由于周遭突然变得一片明亮,促使斑鸠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一张开眼睛,发现一张俯看着自己的少女脸庞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