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会专用车的警笛声打破了市区的安眠。此地,新设置的球场工地瀰漫着一股森严气息。
有忙着用担架运送伤患的药师队员,有负责封锁球场出入口、阻止媒体及围观群众的骑士团,有身穿防护衣的锻冶师及魔女猎人,以及维持覆盖住整座球场之防护结界的封魔师。各自分工合作的大量审问官,将球场周边挤得水泄不通。
球场内部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状似黑雾的气体遍及各个角落。
那是擅长环境变化系魔法的『腐败』属性魔法。简言之就是毒气。拜魔法师及魔女组成的新设封魔师部队所赐,毒气蔓延範围被控制在球场内。球场直径一百四十公尺、高六十公尺左右,想要维持住覆盖这座大型建筑物的防护结界,实在很难说光靠现场的六名封魔师成员便足够。
另外,有一名男子伫立在相当于防护结界顶端的位置。留着一头梢长的黑髮,身穿黑色EE制服的男子,站在结界顶端俯瞰脚下的球场。充满毒气的球场宛如污浊的水一样呈不透明状,难以确认内部状况。
可是男子——草剃哮凝神注视,并透过耳麦报告状况。
「……有了。在球场中央确认到魔法阵的蹤影。」
《了解。对方是独自行动吗?》
「嗯,好像是。既然是魔法师的话,那应该就是来自庇护所的偷渡客吧。一旦被媒体发现,大概又会引发外交问题。得设法避免走漏风声。」
《幸好目标使用的是毒气魔法。很难联想到纯粹是魔女阵营挑起的恐怖攻击行动……容易湮灭证据算是好事一桩。》
「你也变得很坏心眼了呢……樱花。」
哮苦笑着叫了她的名字,身为通讯对象的樱花立刻叹了口气。
《草剃,你要维持试验小队的作风到什么时候啊?在任务中别叫我的名字。要确实改口叫我的姓氏·峰城。否则很容易引发误会。》
「又没关係,你我都是副队长,阶级也一样嘛。」
哮有点得意地抬头挺胸做出回应。
《就立场而言,你明明就很难得有机会指挥作战。难道你忘了身为副队长的工作,几乎都由我一人包办的事实吗?》
哮收迴向前挺的胸膛,一脸过意不去地弓起背部说道。
「……是、是这样没错。呃——果然还是无法狙击吗?」
《西园寺,有办法瞄準目标吗?》
听樱花呼叫小兔的名字,哮跟着转移视线望向在头上盘旋的直升机。
只见机舱口有一束随风飘逸的微卷金髮。
《因为有结界,不太适合展开狙击。我并不认为会落空,但能不能一击毙命就难说了。》
「……别杀人别杀人。杉波,地上的状况如何?」
哮拿耳麦抵着耳朵仔细聆听。
《外泄的毒气已经清除啰。》
「抱歉啊,明明不是属于你管辖範围的工作,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能够趁机测试魔力污染清除系统的试作品,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啦。可是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用身体来偿还这笔人情债吧。》
《《《杉波——!》》》
其他频道的通讯同时传来,害哮的耳朵嗡嗡作响。即便毕业过了五年,这种地方还是一成不变。之所以多出一个声道,是因为还有另一个成员也在现场。
「二、二阶堂老师?很感谢你在假日还特地跑来帮忙,目前结界的情形如何?」
哮要求现在好歹是身为教师的真理回报状况。
《——不管是谁都休想抢走哮的第一次!》
「喂——!?这是公开频道耶!EE全体队员都听得见通讯内容耶!」
在通讯逐渐掺杂EE队员笑声及惊呼声的过程中,哮面红耳赤地放声大吼。
《唔——!结界顶多只能再撑五分钟!你们若得花更多时间才能处理的话,就把封魔师魔力控制等级解放至等级4啦!》
「可恶!为什么非得在这种地方被公开我还是处男的事实不可啊……!……了解!五分钟就够了,由我出手!」
眼眶泛泪的哮如此说道,同时伸手轻按腰际的琉璃色长刀。他听见樱花透过耳麦发出了「唔唔」的沉吟声。
《一旦得知你往现场跑……铁先生八成会大发脾气吧。大野木队长也会吓得脸色苍白。》
「樱花,找我出马的人可是你喔?况且我好歹也是副队长……偶尔也该让我参战一下吧。再这样下去我的身手会变得愈来愈不灵活,而且不好好乾活也无法扮演部下的表率啊。」
《你该更用心思考一下自己的立场……只要你一有动静,上头就会啰哩叭唆地不断对我大发牢骚啊。监视你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希望你能理解。》
樱花伴随着叹息讲完这段话后,哮也只能苦笑说声「抱歉啦」向她赔罪。
「不过啊,这回我是最适任的人选没错吧?我三两下就能搞定对手喔?而且就经费方面来说,也比动用龙骑兵更加划算吧?」
《…………唔嗯,这我明白。我虽然明白,但……》
「放心。我绝不会轻易丧命。毕竟我的责任就是好好活下去。」
哮拔剑出鞘,以画圆的方式轻轻划破脚下的结界。
防护结界遭剑刃划破,哮顿失立足点。稍纵即逝的飘浮感,以及沿着背脊往上窜的下坠预感,促使哮战意高昂地往球场内部坠落。
「睽违已久的实战,我来了!」
《啊,喂!你可千万别杀死嫌犯喔!?》
「放心吧——!我会用刀背打昏对方啦!」
《不不,你的剑术跟是不是用刀背攻击无关——》
「草剃诸刃流——」
紧握剑柄,翻转身体。同时被琉璃色火焰缠裹的剑刃,一鼓作气地开始吸收毒气。球场内部瞬间获得凈化,哮看见位于魔法阵中央的男子抬头望向自己。
继续翻转,加上全身重量。
「螳螂坂!」
哮猛然挥剑砍向目标。
——第二次魔女狩猎战争结束至今已届满五年。当时遍布整个首都圈的百鬼夜行突然化为灰烬,使得这场战争在没有胜利者的状况下宣告落幕。忙于推动复兴工程的审问会,与透过和平协议而开始建立外交管道的魔女国度之间,很难断言已经完全消除紧张关係。
这个世界的真理就是纵使解决问题,新的麻烦仍会接踵而来。人们只能继续迈向全新的时代。
即便到了五年后的现在,哮及樱花等前35小队的同伴们,仍然在新的岗位上奋战不懈。
***
解决事件后的晚上十点钟,EE的队员们齐聚在站前的某间大型居酒屋包厢。
「咕噜咕噜咕噜……噗哈——!然后呢——?因为是处理毒气及逮捕嫌犯的最佳人选~?所以草剃同学才赶往现场的意思吗~?」
碰一声,拿啤酒杯使劲敲击桌上的EE现任队长·大野木彼方,正口齿不清地诘问哮在案发现场的理由。今天是星期五,只有明天没值班的队员参加这场聚餐。至于前35小队的成员当中,樱花及小兔本来就是EE队员,斑鸠及真理则是应樱花的求援而赶来助阵。因此她们也顺便参加了这场周末聚餐,不对,是反省大会。
哮滴酒不沾,面露苦笑端坐在榻榻米上。
「就、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呃,可是那个。」
「我已经听你的『那个』或『可是』听到腻了啦——!草剃同学,你应该更审慎地思考一下自己的立场——!」
「关于这点我也有深切反省……可是大野木队长及其他EE队员都忙着处理别的事件,龙骑兵也几乎全都外出值勤没错吧?歼灭机动队的工作就是实战,那当然就只能由我出马了嘛,」
「只要拜託骑士团帮忙,就能借到对瘴气用的防护衣啊——!你们只需通通穿上防护衣展开突击不就行了吗——!小樱花你也真是的,为何还特地去找草剃同学这种人啊——!」
『这种人』一词让哮感到有点受伤。再度用啤酒杯重敲桌面的彼方,这次转眼直瞪樱花。原本正在跟前35小队的成员们閑话家常的樱花,当场吓得双肩为之一缩,并与哮同样摆出正坐姿势。
「呃、不是的,那是因为——」
「不準再提『不是』或『那个』等辞彙——!」
「对不起……只是弗拉德不适合应付那种状况,就算要指挥骑士团或魔女猎人发动突击,A级危险指定对他们而言又是过于沉重的负担,也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即便改派龙骑兵强力镇压,在Alchemist公司已经倒闭的现在,龙骑兵一旦受损,维修费用将……」
「即便如此也该先向我报告一声才对吧——!真是的——!到时得听铁副会长说教的倒楣鬼不是别人!就·是·我—一!」
「「非常抱歉……」」
面对完全酩酊大醉地卯起来说教的彼方,哮及樱花只能缩成一团不断鞠躬道歉。其他同僚见状,连忙过来安抚有发酒疯迹象的彼方。正因深知被指派担任EE队长的彼方究竟有多辛苦,哮及樱花也无法摆出强硬态度。
哮在立场上虽是副队长,可是受到妹妹树夕的相关问题影响,他甚少有机会参与实战,只有在极端特殊的状况下才会出面指挥作战。反倒是当彼方不在的时候,樱花常常代替她指挥EE的作战行动。
坐在身旁的樱花用手肘轻轻顶了哮的侧腹。
「被我说中了吧……虽然叫你来帮忙的人是我……」
「抱歉……我真的过意不去。」
当两人叹气拿起桌上的盐渍高丽菜咀嚼之际——
「大野木队长今天似乎闹得特别凶呢……」
坐在对面的小兔苦笑着搔了搔脸颊。
「小兔,今天也同样委屈你了。明明还只是预备队员,却硬拉你上场救援……」
「没关係啦。今天原本是必须回老家一趟的日子,反而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小兔交抱双臂,重重地哼了一声。
「咦……我听说你跟继母从对谈演变成一场拳脚相向的冲突……之后你们已经和解了吧?」
「和解?别开玩笑了。那个老太婆完全没有跟我和解的意思。当然我也同样不打算这么做。」
「老太婆……你嘴巴也太毒了吧。感觉伯父大概也很吃不消啊。」
「那个人也好不到哪去啦。他总是轻描淡写地搬出『上班固然很好,但还不打算结婚吗~还没机会抱到孙子吗~』之类的台词问我,但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催我快点嫁人啊。」
「哈哈哈……」
话说哮也被西园寺家家长郑重地邀请至府上享用过好几次晚餐,因此关于此事他实在不便表示任何意见。讲白一点,宴请晚餐的用意大概是想先在哮身上做个记号吧。以免哮被其他小队成员捷足先登。该怎么说呢,被女方家长注记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小兔帮哮的酒杯倒满啤酒,再拿起牛奶往樱花的杯子里倒。
「那些事情都无关紧要啦。今天辛苦你们了。虽然每次都这样,但我完全能够体会两位的辛劳啊~」
「谢啦,拜託小兔你一定要永远都当我们的心灵绿州啊……」
「等等,西园寺。我是很辛苦没错,但这家伙明明就没那么辛苦!」
让小兔斟满饮料的樱花双眼眯成一条横线,开始讲起冷嘲热讽的话。哮则是露出明显大受打击的震惊神隋,同样接受小兔的斟酒。
「我、我好歹也会帮忙代写你们的善后报告耶!?我都这么卖力处理不擅长的文书作业了,麻烦你顺便慰劳我一声!」
「是是是。」
「樱花小姐最近对我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你若真这么觉得的话,那就帮我扛起一半的压力吧。」
震惊——
「以我现在的立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我也、我也很想好好工作啊……部下接连出击,我却只能目送他们离开……我也承受着这种操心部下安危的压力啊……」
「喂喂喂,你别哭啦,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这回由我负起全责就是了。」
樱花轻拍缩成一团的哮的背部。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的真理,则是开始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哮居然被樱花的玩笑话惹哭,这画面实在有够奇怪啊~EE真难为呢,大家辛苦啦~」
坐在小兔隔壁的真理跟斑鸠乾杯,跟着喝倒采。
「想不到EE原来也会举办聚餐呢。而且还挑站前的大众居酒屋……说好的优渥薪资到底跑哪去啦?自从改用新体制后,审问官的薪资也跟着缩水了呢—能动用的预算也减少了。」
斑鸠拄着脸颊,面带苦笑喝了一口用高脚杯装的葡萄酒。看见她在喝酒的哮「呜喔」了一声。
「杉波,你可别喝太多喔?你一喝酒就很容易吐啊……」
哮试图拿走葡萄酒,斑鸠却抱紧酒瓶死守不放。
「我光是照顾你妹就已经够累了,让我喝个两杯又不会死。」
「你、你干嘛提这个啊?那是只有你才能胜任的工作,拜託你明理一点。」
「我懂啊,但你是不是该慰劳一下明明没有结婚,却必须负责照顾你家人的我才对呢?」
见斑鸠撩起头髮送出一记秋波,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拿起酒瓶往斑鸠的高脚杯里倒。
「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今天还劳烦您亲自移驾,真不好意思。」
「我肩膀好酸啊~」
「我、我当然乐意为您按摩一番。」
虽然有点恼怒,哮还是开始帮斑鸠按摩双肩。
「啊,就是那边……啊~……呀……唔。」
「别乱哼啦。」
「明明是个处男,你也太不懂风情了吧。」
「就因为我是处男才这么不懂风情……还有开口闭口就是处男,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你肯收下我的初夜吗?」
「这种令人困扰的回应又是怎样啊……!」
而在表情僵硬地按摩着斑鸠那纤细双肩的哮身旁,则见真理露出兴緻勃勃的神色不断指着自己。
「哮~那我呢?要按摩吗?想按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