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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里,杉波朱雀望着水槽里的树夕,陶醉得满面绯红。
望见遭到完全控制的百鬼夜行,朱雀为自身的可能性狂喜。能够控制如此强大的力量,自己的伟业让她感到无比愉悦。
——不过,她忽然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除了可以满足研究欲的东西,杉波这个人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经过研究、开发、实用化后,她便马上对实验对象失去兴趣。换句话说,一旦得到结果,她的兴趣也就随之消失。
由谁使用那些武器这种事情,她根本不关心。
「……只有这次……我非常有兴趣……」
朱雀带着恍惚的神情,碰触水槽的表面。
「世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这个实验品包含了许多关于灵魂的存在方式,以及不死之谜的情报……这还是我第一次想知道,得到结果后会发生什么情形。」
得到的结果必定会带来新的谜团。
关于百鬼夜行,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在染色体构造上,她体内存在着数不尽的幻想生物特性,并且随着时间一再进化。
无止尽的进化。持续繁殖的肉块。混乱。
肉体的构造处于魔力与有机物的中间,接近透过召唤后显现的魔法生物。树夕无法以自己的意识控制,难道是像不随意肌那样吗?说起来,诅咒这种魔法概念,可以将幻想生物的特性加入人类的染色体里面吗?
朱雀让树夕进入各种情况的梦境,百鬼夜行因此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反应。每次给予刺激,都会出现超乎朱雀料想的结果。
无限高涨的兴奋感、无尽的狂喜、近似恋爱的火热感受烧灼着朱雀。气味与人类的血液接近,外表散发出光泽,触感有如冰冷的人类肌肤。
……味道呢?
味道又是如何?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味道。
朱雀喘着气,伸出舌头接近包围树夕的防壁,打算舔看看是什么滋味。
「…………这种举动就连我也难以接受。」
背后传来说话声,朱雀吓了一跳,维持伸出舌头的姿势转过头去。
在她背后,一位打扮宛如神父的男子眯细了双眼。
「好久不见,凶煞。」朱雀眨了眨眼,把舌头收了回去。「您这人真是神出鬼没。虽然我了解您那个接近不死身的构造,但关于魔力属性的特质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
「…………」
「啊,不如来当我的实验品如何?说不定可以发现自己未知的一面喔?」
朱雀兴高采烈地走向凶煞,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然后,他抬头仰望着水槽里的树夕。
「伊砂表面上也是如此,不过果然还是杉波你比较惹人厌,尤其是只为了自己的研究欲依靠他人这一点。」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杉波就是这种生物嘛!」
「既然要依靠,最好是依靠内心。发自内心依靠的我,和只在表面上依靠的你果然是完全相反。」
凶煞哼了一声,望着树夕沉睡的脸庞眯细了眼。
朱雀站在他身旁。
「话说回来,为什么您会过来这里?Alchemist社现在与审问会是互助关係,与幻想教团接触恐怕会遭到飒月责骂。」
即使朱雀这么问,凶煞的视线始终紧盯着树夕,凝视着她在睡梦中幸福的笑容。
「听说百鬼夜行成功控制住了,我因为在意而过来看看情形。实在让人惊讶,看来是真的稳定下来了。不过……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幸福?」
听见凶煞这个问题,朱雀顿时神情一亮。
「她现在正在做梦,藉由持续身处在幸福的梦境当中,让她保持精神层面的安定,进而抑制百鬼夜行失控。」
朱雀欣喜地侃侃而谈自己的成果,这时凶煞终于转头看向她,神情非常险峻。
「……你说什么?」
他以凝重的嗓音回问,朱雀笑嘻嘻地合拢双手掌心。
「树夕在过往的人生中只尝过痛苦的滋味,也许是因为这样,她非常无法抵抗幸福,而且百鬼夜行也不会做出违背树夕期望的举动。只要做着梦的她感到幸福,除非超出容许範围,否则她绝不会出现暴力举动。」
「超出容许範围?当初审问会也必须定期释放百鬼夜行,减少内部能量。要是置之不理,就算这个少女再幸福也会超出容许範围吧?」
「关于这一点用不着担心,若维持安定的话,就能抑制住繁殖量。尤其现在是战争期间,把细胞移植到士兵身上,让能量发散出去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既能降低内部能量,又能增加战力,简直是一石二鸟呢△」
如果真能做到这种事情,将能成为无穷的战力。让无限繁殖的部分细胞移植到人类身上,打造出几乎是所向无敌的士兵。
这理想实现的话将可打造出永久机关,只要移植的生物存在,就能持续增加战力。
「这个实验已经经过测试啰。前几天北非的审问会不是遭到来自魔导团体的攻击吗?那时候为了迎击,我们送了几个细胞移植的士兵过去,后来我们接到报告,表示他们歼灭数千名敌人。」
「…………」
「啊,抱歉,我忘记您也是魔导那边的人了,请节哀顺变。」
朱雀恭敬地向他低头致意。
凶煞根本没将朱雀的话听进耳里,他像是完全不在意那回事,只是张大了眼睛仰望树夕。
「也就是说……你是利用让这个少女做梦的方式操纵她吗?」
「对,为了让细胞在移植后不会侵蚀移植对象,使用的方式是让她以为移植的对象是自己的哥哥。在树夕心中,哥哥是她最重视的人,要是哥哥遇上危险,她会主动保护他,提供让他得以存活下去的力量,为他奋勇杀敌。」
「…………」
「保护哥哥的勇敢妹妹……如果保护成功,哥哥会摸摸她的头。只要让她做这样的梦,她便能藉此感到幸福,审问会也可以获得丰硕的战果。」
如何啊?很值得夸奖吧?
朱雀窥探着凶煞的神色,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我也想将这样的技术提供给幻想教团,遗憾的是要是破坏约定,审问会必定会将指责的矛头对準Alchemist社。这么一来,该怎么说呢,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所以不可能做到,真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在这时候听来似乎真的觉得很抱歉,遗憾地低下了头。只要能确认技术成果,不管协助的是哪一边的势力都无所谓,她大概是这么认为吧。
对幻想教团来说,这等于是拒绝提供打造出致命性武器的技术……
忽然间,凶煞露出了面具般的和善笑容。
「不不,我是很想要这样的战力,不过要是把这种技术带入内侧,恐怕只会招来严重批评。幻想教团没有像审问会那种拢络伦理委员会的领导能力,而且遗有东西方势力和元老院要说服,实在很麻烦——老实说,这种东西送给我都不要。」
凶煞说着不像自己会说的话,只有最后一句话加强了力道。只要和凶煞讲过几句话的人,都听得出来他这么说不是逞强。他不是这种人。不过,朱雀没有可以用来察觉这种事的「人心」,正确说来是她对「人心」没有兴趣。
她纳闷地偏着头,「不然您来这里有何贵干?」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我来这里单纯只是因为兴趣。以前我从远处观望过树夕的力量,想知道控制住这种力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
「哎呀,这样啊!」
由于受到称讚,朱雀眉开眼笑,看上去非常高兴。
「真厉害,实在令人佩服,能亲眼见识这么高超的技术,让我获益良多。」
「哎呀哎呀!这样啊、这样啊!您太过奖了!」
朱雀用双手捣住脸颊,身体不住扭动。
凶煞像个绅士一样把手抵在胸前,向她弯腰鞠躬。
「我今天就在这里先告辞了,期待你今后有更活跃的表现。为了祝贺我们的认识与百鬼夜行的掌控,请收下这个。」
说完,他维持鞠躬的姿势,让魔力集中在左手,生出漆黑的粒子。
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束黑色鲜花。
朱雀像小孩子拿到玩具一般,双眼闪闪发亮,收下了花束。
「《绝望之花》……这是唯独拥有『绝望』属性的人才能够召唤出的魔法生物对吧?」
「你似乎对我的属性有兴趣,欢迎用那来做实验。显现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要调查的话最好儘快行动。」
「哇!谢谢!」
朱雀手里握着花束,笑得像个稚嫩的少女。
「改天再会。」
凶煞同样露出了笑容,接着迈开俐落的脚步离开现场。
凶煞走在第一研究所的走廊,锐利的视线直盯着前方,挺直了身子,怒气沖沖地大步向前走去。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回去吗?让她留在这里不要紧吗?》
佩带在腰间的S级魔导遗产——战乱魔剑暗夜在凶煞脑中响起说话声。凶煞难得露出兇狠的神情,听着暗夜的声音。
「……你想知道的是站在幻想教团的立场,这么做要不要紧吗?」
《不,我问的是凶煞你的想法。》
「…………」
《你感觉很生气,百鬼夜行……其实你很不满那个叫树夕的女孩现在所处的状况吧?》
听见这话,凶煞温柔抚摸着佩在腰间的『战乱魔剑』。
「你真是为了我存在的一把剑……我爱你。」
《少肉麻了。》
「害羞的家伙。」
《小心我杀了你。》
凶煞走在研究所的走廊,神情依然严肃。
这地方异常安静,引人发噱地安静。听说第一研究所里面只有姓杉波的研究员。
太安静了。这地方也不是没人在,却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啊啊……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地方。」
凶煞不悦地哼了一声。
「一辈子都关在研究所里的生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一生奉献给研究,到死也不懂得喜怒哀乐和爱情的可悲傀儡,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的一群人。」
《这是让你愤怒的原因吗?》
「不是。那个叫杉波的家伙要怎么度过自己的人生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管。」
《…………》
「不过,强迫那个可怜的少女接受由封闭、排他性以及洗脑产生的虚伪幸福,我无法原谅这种生活方式。」
可怜的少女,草剃树夕。
背负着悲惨宿命的少女。认为自己尝过这世上所有苦痛……的娇小少女,一无所知的单纯女孩。
现在的她处于幸福之中,虚伪的幸福之中。
「我无法认同藉由让她沉浸在梦境的温暖,陶醉在虚伪的幸福中来利用她的杉波。什么梦境?利用幻想带给人幸福?绝不可能有这种事,如同幻想不可能带来绝望。暗夜你觉得草剃树夕现在看起来幸福吗?」
《不,她的模样看起来很滑稽,比以前还要悲惨。》
「错了,这是错误的行为……!居然利用那么富有魅力的少女,利用我锺爱的少女,我绝不原谅杉波这种行径!」
凶煞愈走愈快,以强而有力的脚步走在傀儡蔓延的研究所。
他的神情坚决,充满了坚定的决心,有如前往拯救公主的自马王子,露出正义使者般的表情。
看在别人眼里,他毫无疑问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但是这样的他心中也存在善恶的概念,即使别人将他以为的善认定为恶,他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判断。
如今,他决定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奋战。
「我已经设下机关。由我来拯救那个女孩,把她从虚伪的幸福中救出,然后——」
他毫不迷惘地走在自己的路上,笔直向前走去。
「——我一定会将她带回凄惨的现实!」
绝望之子所谓的正途,绝无任何妥协的余地。
***
聚集第一研究所袭击队的各队队长,好不容易让众人团结,发挥同盟的机能后,哮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接着立刻在校园里奔走,到处找寻着斑鸠和金丝雀的行蹤。
走在校园……仿似校园的建筑物中,哮一路过上了各种人。
虽然没看见对魔导学园的学生,不过碰见了几个穿着审问官制服的人。其他还有身上套着一件白袍,过去疑似是Alchemist社所属的研究员、西装上别着伦理委员会徽章的人、穿着貌似诸神余烬以外的宗教家装扮的男人们,和数位大概是来自内侧——不分东西侧的魔法师。
虽然不清楚各方势力的详情,然而他们看起来都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南非的庇护所攻击北非的审问会,结果遭到反击,最后选择撤退。」
「那里盛行龙骑兵的开发,地形上也适合防御,可是因为圣域多,人口上应该是南非庇护所比较多。而且那里的魔导学园是以西侧为主体对吧?他们理应有为遭遇袭击的可能性做好準备,不可能只有三天就遭到歼灭……」
「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西侧在那里不可能输……唯一的可能性是新式武器。审问会真的只有防御吗?和可以使用转移魔法的魔导阵营不同,他们能够採取的进攻手段有限吧?」
「只要上升到高度一万公尺,就能避免承受不可视灾害,防护网也不是完全牢固。最近这段期间,海外审问会在私底下相当频繁地进行合作,那种举动肯定是知道要开战了,进攻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走廊交谈的是一位女审问官,和一位疑似是东侧魔法师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