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儿大约在三天前苏醒。 
在那之前,雪儿一直在沉睡。她将我们从旧校舍的灾难中拯救出来后,因为力量耗尽,就陷入了神秘的沉睡之中。 
但我知道沉下的事物终会浮上。 
那天是星期天,我和可香谷同学一起去医院探病,在我们像平常一样打开病房房门时,雪儿已经醒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醒了,我不禁愣在那里。 
「雪……儿?」 
那澄澈的眼瞳完全看不到一丝睡意。她直直地望向我,然后在床上点了点头。 
YES,雪精灵归来了。她全身洋溢着鲜嫩的活力,樱桃色的唇,白皙紧緻的肌肤,两颊像草莓冰淇淋般红润,长发闪着更加不可思议的光泽…… 
糟了,我该跟她说什么? 
人在高兴过头时,脑袋真的会一片空白。明明之前练习了好几次,想着雪儿醒了要对她说什么,现在却忘得一乾二凈,就像颱风扫过一样。这种时候,嘴巴就会说出老套到不行的话: 
「早安。」 
「祖阿。」 
啊呣啊呣…… 
雪儿说话之所以含糊不清,不是因为还没睡醒,而是她嘴里塞满了东西,正在狼吞虎咽。雪儿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认真地吃着东西,托盘上的小碟子装着水果、煎蛋卷等容易消化的医院餐。 
「啊呣啊呣……吞。边说边吃,真是失礼了,因为我现在实在很饿。」 
「看来似乎是这样。」 
嗯,看起来就是这样。 
「你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你对我现在的行为有何感想?」 
「食慾就是健康的最佳证明。」 
「我很健康。」 
「别着急,小心噎到了。」 
「放心,我嚼了很多下。」 
「你、你们,别在那边给我自顾自地聊起来!」 
身旁的可香谷同学忽然用手肘把我推开。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吧!」 
可香谷同学啪哒啪哒地跑到雪儿身边,轻摸她的手臂。 
「雪儿同学,你没事吧?身体没问题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记忆还在吗?」 
「是的。」 
雪儿优雅地竖起汤匙。 
「完全没问题。」 
「是吗……」 
「太好了。」可香谷同学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说道:「真的太好了。」 
雪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颊,仍然继续大口地吃着东西。 
「雪儿,这些餐点够吗?」 
「当然。」 
「也是,份量这么多……」 
「不够。」 
「咦?」 
「餐点这么少,当然完全不够。」 
「是吗……」 
我低声回道。居然不够吗? 
「我还想多吃一点,因为……我必须补充大量营养。」 
——刚才我又跟护士小姐点了餐,还没送来吗? 
我几乎把雪儿这句话听成「※费马数是无限存在的吗?」,她动个不停的嘴角黏着几颗饭粒,我和可香谷同学急忙奔出病房,冲去催促加点的餐点。(编注:法国数学家费马所提出的数学定理之一。) 
「结果,她那天吃了四人份吧?」 
呵呵,我抓着医院楼顶的栏杆,边回想边笑。 
「吃得真多啊,雪儿……」 
为了后续观察,雪儿又在医院多住了两天,看她能轻鬆吃下四人份的食物,就知道不用担心了。老哥看準时机,在今天帮雪儿办了出院手续。今天刚好是创校记念日,学校放假。马上就要期末考,大家这时应该在拚命记古文动词变化吧,但是没关係……只要别考不及格,就绝对没问题了——我如此催眠自己。 
没问题、没问题。 
「嗯,今天是最后一次看这个景色了。」 
蓝天和熟悉的景色在栏杆前方展开。 
混杂着大楼和平房的景色并没有多美丽,在探完雪儿的病回去之前,我经常会绕到这里,边看着天空边祈祷雪儿恢複健康。如果上帝在的话,我希望祂能在空中打开门扉,倾听我的愿望。 
因为这片景色饱含了我的心愿,想到再也看不到它了,使我莫名地觉得有些眷恋。 
「咦?」 
……是我眼花了吗? 
刚才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飘下来,像是细小的碎片之类的。虽然我很快就抬起了头,还是没看到。可是有啪啦啪啦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秘境探险电影,戴帽子的考古学家就会在这个时候大喊「大家快跑,天花板要崩塌了──」,可是这里是户外,没有天花板。我以为是自己累了,转身想下楼,却突然感到奇怪的气息。 
「呜哇!」 
刚才那是预兆吗?空中飘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轻飘飘、轻飘飘……那东西慢慢靠了过来……这是什么? 
「真糟糕。」今天明明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却又遇到奇妙现象了。 
2 
我经常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原因不明,大概是天生的,总之就是常碰到常识或道理无法解释的东西。 
有时是现象,有时是物体或人物,有些是其他人看得见的,有些则是他人完全看不见的,种类各式各样。我从小就遭遇太多次,已经习惯了,如今一点小事已无法让我惊讶,但是—— 
「我看看……嗯——」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次的东西很温和。 
模糊不清、形状不定,一下聚集一下散开,就这样慢慢从空中飘落。说得简单一点,它看来就像云,几道半透明的细长云雾靠了过来。 
我感觉它不会突然扑过来咬人,便獃獃地盯着它看,最后那些云雾如线般圈住我,在胸口的高度形成巨大的圆圈,轻飘飘地缓慢转动。 
「嗯……我该怎么办呢?」 
我暂时不知道这个现象有什么用意。 
它们这样圈住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我也不忍心无视它们,就这样冲破圈圈。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那东西看来也没有发声器官,应该说,连眼睛鼻子耳朵都没有。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推测对方的意图了,如果换成考试问题就像这样: 
问题1、在某个晴朗的日子,天空飘下几道云雾包围住你。接下来你该怎么做呢? 
「不对不对……」 
什么该怎么办,如果真的碰到这么难的题目,只能两手抱头了吧?要是它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朝我吐火反而还好懂,有没有什么线索呢……我看向四周,发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是火。 
那边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那、那是什么……?」 
它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约二十公尺前方有座架着梯子的顶楼小屋,那个东西就浮在旁边。一个翻腾的巨大橙色火球,嗡嗡嗡地飘在空中,日珥般的艳红飞沫在表面剧烈喷发—— 
我忽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因为那个亮得刺眼的火球突然笑了,应该说,像是笑了。那熊熊燃烧的表面裂了一条缝,两端则向上提起。我在脑中某处想着「好像电玩小精灵啊」,下个瞬间,我的心脏便几乎要跳出来了——因为那东西突然用猛烈的速度朝我冲来,我完全没有机会闪开。它就像失控暴沖的车子,带着惊人的威力跟电流声袭击过来。 
会被吞噬!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橘红亮光穿透眼皮,呛人的热风轰隆狂扫而过,头髮被风扯得霹啪作响,耳里全都是「叽——」的迴音…… 
四周恢複平静。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没被吞噬。 
「……咦?」 
不止如此,我还毫髮无伤。 
除了毛髮有点捲曲以外,连大衣都没有烧焦的痕迹。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那些怪东西就像往常一样让人搞不清状况,我一边想着,边拍掉黏在大衣上的煤灰。这时,我突然发现之前圈住我的云雾不见了,我抬起头,看见火团飞到了蓝天的另一边。 
「啊!」 
我知道那个像云的东西为什么消失了,因为那个火团正咬着它。它被电玩小精灵的嘴巴夹住,正在那乱扭。 
也就是说—— 
那东西扑过来的原因是那朵云,所以我才会平安无事。应该说它们一开始就对我没兴趣吧。 
那个怪东西就这样往蓝天飞去,没入大楼的缝隙间消失不见。 
「嗯……」 
我被孤零零地留在楼顶,歪着头喃喃自语。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我该不会碰巧遇到捕食场面了吧? 
难道这些超自然物体也有食物炼吗?以妖怪A为食的妖怪B被妖怪C吃掉了,说不定我刚刚正窥见了这种神秘的场合,也可能不是。因为也没办法和它们核对答案,结果只能落得不明不白。但所谓的不可思议现象,就是这样地不明不白,才会让人不可思议吧。 
「跟平常一样,不要在意比较好吧……」 
我摇着头,打开门準备下楼。 
「好痛!」 
门突然打开了,撞得我眼冒金星。 
「你在做什么?」 
我两手按着额头,这时雪儿轻巧地跳到我的眼前。 
「没、没事。」 
这种丢脸的事没必要特别说明。 
「我没在做什么。」 
「是吗?你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样。」 
「啊哈哈……我一直是这种表情啊。话说回来,雪儿,你是来接我的?」 
「没办法呀,我等了半天,你都一直慢吞吞地不来。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我来接你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每次都在让别人等时遇到麻烦。 
先不管那个了,雪儿已经完全準备好了。她手里拿着小包包,身上换了喜欢的制服,那久违的身姿就如字面描述是「穿着制服的精灵」。略短的裙子衬托着纤长的腿,看起来可爱至极。如果听到我这么说,她一定会生气,因此我保持沉默。 
「快点回家吧。我想尽情地看电视。」 
雪儿把蝴蝶结折起来,戴上针织帽。我不禁瞪大眼睛,那是我之前给雪儿时,她不中意的绒球针织帽。 
「干嘛,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嗯,我没盯着你。」 
「你有。」 
「没有。」 
「你有,就像放大镜一样。」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