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以上的主张,乃出狗斗要求解除【毁灭者】的处分。」
被漆黑包围的室内,一共有三尺。
一个男人坐在发亮的木桌前,只有手边被一盏小灯点亮。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另外还有一个坐在他们对面的少女。
没有任何杂音,所以就算是些许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室内却是完全地寂静。这三个人在那里动也不动地进行他们的对话。
「原来如此……」
男人低语。在光影之间隐约可见他的嘴角微微拧起。
「唔,我从你那里听到名栗豹介和早苗优花的关係之时,就有想过他会这么说了。他果然如同我所预测的,只有外表乖戾啊,内心却是单纯到有趣的地步。」
「就某种层面而言,也可以说他很好懂吧。」
「的确,你说得没错。而单纯的东西——最好操控。」
呵呵呵地笑完后,他开口说道:
「……你觉得该怎么做好?」
「我吗?」
「啊啊。就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吧,【小春】。」
男人解开环起的双手,伸出手催促少女。
「我是【组织】的人,应该要排除个人的感情。」
「我说可以你就别客气吧,尽量说。」
「是吗?」
被称作是小春的少女乾脆地回答。
「如果要我表示个人意见的话,那我认为没有必要接受乃出狗斗的要求。」
「为什么?他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呢。他没办法置之不理的是背负了罪行之人的悲伤,而不是罪行本身喔。」
「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少女点了点头,淡淡地叙述。
「把话说穿了,就是我认为乃出狗斗的思考过于主观。虽然就他那个年纪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
「而且?」
「他这个人,有些棘手。」
「……喔。」
「把感情论当成正义感来卖弄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但我们能用正确的理论来说服他们,也能用动手来让他们闭嘴。这些人是因为事不关己,才能说出这种话。只要自己成为被害者,他们的想法就会立即颠覆。」
「乃出狗斗他不一样?」
「他不只接纳桐崎恭子的性癖,还陪她一起补偿她所犯下的错。因为他认为这能成为桐崎恭子的救赎。这次也是一样。他虽然接受了名栗豹介必须受到制裁的说法,却为了名栗豹介想出了另一个办法。如果名栗豹介犯了错,他甚至答应要负起责任。」
「原来如此。」
男人觉得好笑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在既有的选项中作选择,而会试着思考其他选项吗?」
「而且他还要实践那个选项——不惜牺牲自己。」
「这的确算得上是棘手……」
「今后,他的这种精神也可能会给桐崎恭子带来影响。」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死去、活着偿罪之外,他会开始思考第三个选项?」
「就算她不会——他也有可能会对乖巧遵从我们一事感到疑惑。
所以——我认为现在应该要让他知道他自己的能耐。」
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不可以再去想这些多余的事。
小春话里挟带的意思让男人深深点头。
「你说的没错。不过,如果我们单方面地去压制乃出狗斗这种人,那他们一定会作出反抗。」
「…………」
「就算是歪理,拥有权力的人还是会坚持它是真理——很多没见过世面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他大概也是吧。当然,我不否认我也有这样的一面。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力量的人做的事都一定是正确的。」
男人用指尖敲了一下桌子。叩——轻盈的声音响起。
「不……事情没有所谓的正不正确。有的就只是两种人而已。一种是即便知道真实,却仍然不断吹嘘着理想的无能者;另一种则是知道一切,再冷酷也要完成应做之事的有能力者。」
规则响起的声音有些高亢,表现出男人的感情。
「有什么不好呢?现在就让他这么相信吧,让他相信他所抱持的虚幻梦想和希望,让他相信他以为是正确答案的愚劣妄想。」
「……这样好吗?」
他嘲弄地扬起嘴角。
「自信愈坚固的人,在自信被摧毁的时候就会伤得愈深,深到他无法重新站起来的地步。
我很期待他在得知这个世界的真实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到时候再让他明白到他想说不的地步就好了。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矮小、有多么脆弱。然后,再让他知道——
自己——根本就没能拯救到任何一个人。一
他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想相信。」
男人说道。
「——世界的这种恶意。」
「……真的吗?」
桐崎试探性地问道。
我认真地回答她。
「啊啊,名栗的抹杀——已经取消了。当然,监视还是要继续就是了。」
「是这样吗……」
多少安下心来的桐崎吐了一口气之后,又随即皱起眉头深思。
「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就那些家伙而言,这样的处置似乎太过宽容。总觉得里面还有什么内幕的样子。」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
就连我也吓了一跳。我原本也以为这一把我是赌不成的。
「唔,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们也可以暂时安下心来了吧?」
「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就算我们再怎么想,也找不出答案的啦。」
「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不过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你说的也没错。」
「是说,还真热啊。」
我用手挡住阳光,看向清澈到恐怖程度的蓝天。
「这个气温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夏天才刚开始而已吧。是说,你考试考得怎样?」
「夏天好热啊。」
「…………」
「再这样下去的话,十二月大概会到四十度吧?」
「……我知道了,你用不着全部都说出来。」
不、不準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我跟你说喔,我考得才没有那么差!」
「喔?那让我听听看。」
我犹豫了一下后觉得没差,我就在桐崎耳边低声报上成绩。她一开始的时候还点着头,但当科目来到英文和数学的时候,她就渐渐地什么都不说了。
在我全部说完之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狗斗。」
「喔。」
「你的人生不是全都用那张薄纸来判断的喔。」
「……那个,基本上,应该是我说的话才对吧?」
「就算这是个学历社会,社会上也不是每个地方都用成绩来判断每一个人。你要朝这个方面抱持希望,开朗地朝明天——」
「不要安慰我!不要用空有形式的话安慰我!」
该死。早知道我还是不说的好。
我懒散地走在快要被热气熔化的柏油路上,叹了一口气。
「……对了。」
桐崎拍了一下手,提出她所谓的好方法。
「放暑假的时候,我去你家当家教吧?」
「我用我的三魂七魄全面拒绝你!」
「唔,你怎么这样拒绝别人的亲切。」
「你一定是想那个吧。如果有一题解不开就刺一刀,一定是这样吧。我都看出来了。」
「真没礼貌!」
「我有说错吗?」
「我是要教你念书,我才不会说什么让我刺这种任性的事!
我的每一刺,都是出自我的意志!根本不需要理会你的心情!」
「……桐崎,你啊……」
我把不断颤抖的手,朝桐崎的身体伸过去—
我使尽全力,用手臂绞住桐崎的脖子。
「听说有过濒死经验的人性格会改变啊。我先去河边帮你盖个奈何桥好不好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我的阿嬷在跟我挥手。我的祖母明明就还活着啊。」
那已经是恐怖小说了吧!
一脸不可置信的我放开手。正当我看着剧烈咳嗽的桐崎的时候,背后一道声音传来。
「小狗狗!还有桐崎同学!」
我转过身举起手。
「哟,久远。」
「怎么了?」
「不,没事。」
「什、什么事都没发生……」
桐崎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辛苦你了。
「是吗?……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家吗?」
「你不需要连这种事都确认。」
「是、是吗?那就好啊……嗯。」
玲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困惑的样子。但等我和桐崎一开始走,玲也跟着在旁边一起前进。
「吶,小狗狗,你考得好吗?」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咦,是这样吗?对不起。呃……快放暑假了呢?」
我懒散地「啊——」了一声。
「是吗,放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