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
这几乎可以算是※热带夜了。太阳明明早已沉到天空的彼端,可是为什么还是热成这副德性。这么一想,八月变成九月的时候也没有把我们所在的空间换掉,所以光一个月就要天气凉那么多是不可能的事吧。只是就算如此,为什么到了九月都还这么热,感觉就像是被骗了一样。是哪个混帐说八月结束就是秋天的啊。(译注:最低气温超过摄式二十五度的夜晚。)
我一边用毛巾擦着满是汗水的脖子,一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的所在地是箕浦,隶属于明答市旁边的赤川市。它离明答车站只有电车一站的距离,平常是没什么人烟,但这个时期不一样。
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眺望着眼前的景色。水面无声地流动,反射出河边路灯的光芒。人潮喧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边摊的老闆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当九月来到终盘时,箕浦唯一可以算是景点的这条鱼神川会有一场烟火大会,许多附近的居民为了这场烟火大会聚集到这里来。烟火通常都是在八月中放的,但主办单位似乎是不想跟别人撞期。
和不参加秋日祭典的原因一样,到去年为止,我虽然一直知道有这样的活动,但始终没有参加过。基本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觉得我适合这种享受现场气氛、乐在季节形事中的活动。
即便如此,我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狗斗——!」
在被叫到的瞬间,我在回过头的同时伸出手。
「痛!」
命中红心。我的手掌漂亮地抓到了对方的额头,然后就这样把力道加到最大。
「痛、好痛痛痛、等、狗、狗斗住手!」
「OK,我可以放手。不过,你现在就把你右手那个危险的东西给我收起来。」
我就像是个FBI探员一样,慎重地对眼前这个人——桐崎说道。
「……我知道了啦。」
很遗憾地这么说完后,桐崎便把她暗藏在手上的刀子垂了下来。
「少女都上来做出抱住你、遮住你的眼睛、问『我是谁——』这种典型的行动了,你就不能有些好一点的反应吗?」
「没有少女会在问我是谁的时候试图突击对方。」
这句话让桐崎不满地把嘴巴扭成像鸭子一样。
「如果你希望我有正常的反应,那你就做出正常的行动啊……」
「都已经十七岁的人还在问『我是谁』,这算是正常吗?」
「如果你可以这么冷静的话,那就给我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出场。」
我不可置信地叹了一口气后,环起双手。
「……说到这里,狗斗,如何?」
「什么如何?」
「这个,我的打扮。」
说完之后,桐崎便当场转了一圈。多出来的腰带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你问我如何的话……并没有怎样啊。」
「你在说什么!这是浴衣喔?」
是啊,是浴衣。深蓝色的布料配上牵牛花的花样啊。唔,这个设计算是不错吧。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么说起来,我在祭典的时候应该也有看过,可是那个时候我没心情观察,所以不太记得了。只是,就算是这样——
「那又怎么样?」
「……你这家伙,我在穿运动短裤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你真的是个男人吗?」
桐崎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可是浴衣啊、浴衣!如何,你发情了吧!会不会忍不住啊?你感受不到我的性感吧?
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没有穿胸罩呢。」
呜哇,我得到了一个完全不想知道的情报。我原本就没有什么容量的脑袋快要当机了。
「还有,我连内裤也没穿。」
「喂!」
「我开玩笑的。要这么做还太早了。」
你是打算有一天要这么做吗。饶了我吧。
「吶,如何?告诉我你诚实的感想吧。」
「诚实的感想吗?」
「啊啊。」
「好,我就告诉你。」
我直直地盯着桐崎。由于我的视线过于认真,桐崎微微漾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往下垂。接着——
「我现在就想回去了,我可以回车站吗?」
「今天是肾脏好了——」
「……我知道了啦。」
看到桐崎若无其事地把刀尖指向我,我举起双手,象徵全面投降。
「唔,是不差啦。穿成这样,你也稍微有点女人味了。」
「我并不觉得有被夸奖的感觉。」
「因为我没有在夸你。」
「…………」
我就叫你把刀子收起来了,会有人来啊!
「……真是的,狗斗还是一样迟钝。」
不知道在那边嘟哝着什么的桐崎撩起衣摆。我才刚觉得她腿上怎么有一块隆起来,结果居然是她绑在腿上的枪套。你要不要哪一天试试看装傻忘了带啊。
「基本上,为什么我要在宝贵的假日来到这种地方啊——」
听到我的叹息,桐崎抬起双眼看着我。
「……你很忙吗?」
由于桐崎难得用了试探别人心情的语气,所以我下意识地说了「也不是这么说啦」,桐崎因为这句话高兴地笑了。
「因为说到夏天的话,当然就是烟火啊。」
「夏天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说到秋天的话,当然就是烟火啊!」
「反正你就是想看烟火就对了。」
「……嗯。」
桐崎点了点头后,把手绕到后面。她不知道为什么把脸转了过去。
「因为,这之前的秋之祭典,我后来是跟四宫一起去的……呃,不,那是我的错,所以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既然机会难得,我想说跟狗斗一起看烟火也不错……」
「……唔,是没差啦。」
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事做。
「基本上,这到底是几点开始啊。」
「应该快要开始了。」
桐崎看着时钟说。
「……要不要去坐在那里?」
桐崎指着河岸边。我点了点头,移动到那边去。
我们两个一起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边是角落,所以附近没什么人。
可能是因为位置比刚才还要靠近河吧,这里能听到微微的水流声。我们无言地看着风景。
「……这么说起来。」
桐崎突然开口低声说道。
「前阵子四宫来跟我说了——他说五月好像被送进收容所了。」
「……是吗?」
由于桐崎算是被害者,所以警方曾向她做个简单的笔录。她从警察那边听说,五月就像是附身不见了一样,淡淡地向警方告白了她的罪过。
「这跟我逼她也有关係,不过关键还是出在四宫恳切的说服吧。」
桐崎这么说。四宫他在好好看待五月对他的这份心意后,正面迎向五月。或许是他的努力发挥了效果。反正——从那家伙的精神状态来看,我一直以为那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起来,五月虽然问题很多,但她喜欢四宫的心情却是唯一的真实。她当然必须要重新检视自己、偿还自己的罪过。但当一切结束之后,我希望她自己能有个什么救赎……也许我也想太多了吧。
「还有,四宫好像要转学的样子。」
「是吗?」
「啊啊,因为他爸妈工作的关係。他之前好像也曾经和这次一样,在短期间之内就转学……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告诉我,我想这也跟他尴尬的处境有关吧……」
唔,我懂他的心情。既然都发生了那种事,对那家伙来说,在感情还有许多层面上,要跟桐崎念同一间学校都是很尴尬的事吧。
「……都是因为我。」
桐崎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没想要做那种怪事,这些应该就不会发生。」
「……也许吧。」
这算是事实吧。就算我否定了,这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安慰。只是——
「我也有不对啦,大概吧。」
「……咦?」
我捡起脚边的石头。
「我嫌很多事麻烦,结果就造成一片混乱,让事情没办法进行得很顺利。」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用力地丢出那颗石头。石头在水面上点了几下后,发出声音,渐渐沉没。
「我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不过,这大概不只是你的错吧。」
「……狗斗。」
「和你认识、跟你扯上关係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想,我们大概已经不能用『这是你的事』这种理由来解决事情了。」
双手在身后撑住地面的我仰望天空。
「只要你做了什么事,那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会跟我有关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桐崎没有回答。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却不承认这一点,因为我还不习惯这种事,所以这次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种事?」
「我不是孤单一个人这种事。」
所以。
我这么说了。
「所以,你就把全部,都告诉我吧。」
桐崎歪过头。
「如果你有任何不满,那就直接跟我说。如果你在生气的话,那就告诉我。不是我自己要说,我非常地迟钝。如果你不直接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的。」
「……我说了之后,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会去做;就算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也会努力去让自己做得到。虽然这很麻烦,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那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确实地把桐崎的身影收进眼里,微微笑道。
「——所以,你不要再一个人一直冲了。如果你做了什么勉强自己的事,我好像也会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桐崎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听到一句她从没听过的话。
她拚命地寻找它的意义,思考。
然后,试着理解——
「……嗯。」
她高兴地笑了。